61.崔月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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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荣王殿下进了宫却还未回来, 荣王妃崔月婉依在美人榻上懒懒的打着团扇, 团扇玉柄上的金骨节在她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她有些乏, 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门轻轻的开了, 侍女绛紫走进来, 她略一抬眸瞧了一眼,绛紫走到她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 她的眼睛就完全睁开了,人也不懒洋洋的依着榻,胳膊撑着榻坐了起来。扇面轻轻抵着下巴, 崔月婉的眼珠子在昏黄的烛光下滴溜溜转了一圈, 然后她轻轻笑了一下,“带她进来。”
绛紫便把人带了进来,那是一个绯色衣衫宫服的侍女,原来是苏鸢。只是经过多日奔波,她已不似先前在公主府时的风光,身上衣衫似乎多日未换而显得褴褛,脸上也尽是灰尘,她一进来就哭着跪下了,跪爬到崔月婉身前声泪俱下的道,“王妃救我。”
崔月婉笑盈盈的打着扇子, 似乎是极为中意她这幅狼狈模样, “你说什么啊, 弘化到处找你,我怎么救你啊?”
“王妃,你说过只要我听你的话你就会放了我娘,还说不会让公主治罪与我的!”苏鸢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
“我是说过,可是我吩咐的事,你不是没办好吗?”
“那不怪我,王妃,我都是为了您啊!”
任凭苏鸢如何说,崔月婉却始终不为所动,只是笑着看着苏鸢,“我是很想帮你的,可是弘化已经知道你做的事了,正在查你呢,险些都查到我头上来了,我护不住你啊。”
苏鸢一听,脸上如丧考妣,这时她娘又被人带了过来,一见苏鸢就开始打骂起来,扯着苏鸢的头发道,“小贱人,办事不牢靠的,王妃对我们母子这样好,你却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成,你还回来做什么?”
苏鸢哭着挣脱开她,将身材臃肿却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苏奶娘推到了一旁,她捂着被打肿的脸哭道,“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欠的那些赌债,要不然我何至于背叛公主殿下落得如此下场!”
苏奶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摔疼了尾巴骨,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爬起来她就骂道,“小浪蹄子,我真是白养你了,你与她都喝我的奶长大,也俱是一般没良心的。她为一点小事就把我赶出宫来,全然不念我服侍多年的情分,你是从我身上爬出来的,到如今还不曾报答就开始埋怨你的老娘。”
苏奶娘说着倒委屈了起来,她扑过去撕打苏鸢,和苏鸢扭打在一起,“说什么就是为了我,你还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没脸没皮想做那通房大丫头,别说的你对公主多忠心似的!”
苏鸢在公主身边侍奉多年,闲暇时也不过做些养花喂鸟做针线的事,从不曾做过什么重活,一时间竟无力招架苏奶娘的拳脚,很快便败下阵来,但她不甘示弱的说道,“你凭什么说我,你成日里就知道赌钱,赌光了家业就要我偷了公主的首饰给你还钱,我给你偷了多少了!你还不了了就来逼我,逼我背叛公主去害宋姑娘,无非就是当年公主处罚你归根结底是为了宋姑娘的事,你有什么脸面当娘?畜生还知道疼亲,你还不如个畜生!”
苏奶娘听了,轮圆了手掌给了苏鸢两个大巴掌,“小蹄子,本事大了敢骂你娘了,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
崔月婉实在没想到苏奶娘出宫多年竟然学的如此粗鄙不堪,恶俗语言从她口中接踵而出几乎不带重样的。苏奶娘骂骂咧咧的模样实在是让崔月婉惊呆,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让侍女拉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苏鸢衣衫不整,鼻青脸肿好不委屈的在一旁哭,苏奶娘脸上也被苏鸢抓了几道血痕,穿着粗气跪在一旁给崔月婉磕了个头,“王妃娘娘,这浪蹄子办事不利给娘娘添了麻烦,娘娘治死她吧,老奴日后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崔月婉听她如此说,好整以暇的看着苏鸢,只见苏鸢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奶娘,似乎是没想到她的亲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张口欲语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气得她浑身打哆嗦。
然后,苏鸢一股心头火直冲脑海,心恨不已,但这把火让她清醒,她转过头对崔月婉磕了个头冷声道,“王妃,这老妇成日里混迹赌坊,身上恶习颇多断然是无法报效王妃的。苏鸢办事不利,亦无颜求王妃原谅,只有一事,还望王妃容秉。”
崔月婉眉头一扬,察觉出苏鸢似乎还知道了些什么,“允。”
苏鸢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王妃,若我秉了此事,求王妃治死这不要脸的老妇,免得她拿乔搅扰王妃的安宁。”
苏奶娘听了话,立刻又要来打苏鸢,却被崔月婉的侍女绛紫拉住了胳膊按在地上,又拿布捂住了嘴巴。苏奶娘眼睁睁的看着崔月婉笑着点头,“你说。”
然后苏鸢就直起身来,她看了一眼苏奶娘,眼神像刀子一样剐过她,然后她又看向崔月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那晚虽是没有将宋楚妗引至后山悬崖将她退下,可是我却看见了她与宁王殿下有私情。”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崔月婉立刻来了兴趣,她眉梢一挑,“继续。”
崔月婉低着头缓缓道,“那天她跑开了,我知道她会回行宫,就在回去的路上等着她……”
那一晚,苏鸢提着灯笼,害怕宋楚妗回去以后将事情全盘托出,她堵在宋楚妗会经过的路上,手里提了一块石头。
然后她就看见宋楚妗被一群暴民追赶,她远远的跟在了后面,然后她在暗地里,就看到宁王殿下骑了一匹马上山去,她比他们都要慢,可是等她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沈澈抱着宋楚妗。
“我……我还看到,宁王殿下他亲了宋楚妗,宋楚妗受伤,他还脱去了宋楚妗的鞋袜……摸了宋楚妗的脚。”苏鸢的牙轻轻咬了一下,就说出了这件事。
崔月婉看着苏鸢目光幽深,“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鸢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根金钗,“有宋楚妗之物作证为证,苍天在上,我今日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崔月婉听完后,拿着扇子缓慢的扇了两下,似乎是在想些什么,而后她往后一仰,以一种极为优雅的姿势靠在榻上,玉骨扇柄打在手腕上的红玉镯子上发出一声清脆好听的声音。
“那么,就依了你的心愿。”崔月婉笑着对苏鸢点了点头,另一旁的绛紫立马将苏奶娘托了出去。
苏奶娘的腿在地上不断的挣扎,她用一种求救的眼神看着苏鸢,而苏鸢却只是冷冰冰的看着她。
“你继续说,说的详细些,那晚发生了什么,一字不差的告诉我。”崔月婉唤回了苏鸢冷声道。
苏鸢怔了怔,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最后一狠心,把一切都全盘托出。
苏鸢交代完了,屋里就是一片寂静,偶尔,崔月婉头上的步摇会碰撞着发出一点轻微的声音,她笑着似乎在想些什么,苏鸢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后来崔月婉就开了口,她的声音里带了三分笑意,“苏鸢,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弘化让我去摘荷塘里的并蒂莲,你把我推下去的事情?”
苏鸢听此言如芒刺在背,她立马磕头道,“王妃,王妃那不关我的事,是弘化公主和那老妇,我都是被逼的啊!”
“你都是被逼的……”崔月婉噙着笑慢慢的咀嚼这几个字,她似乎是又想起那段时光里加在她身上的屈辱,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可那笑意却延伸不到眼底里去,她冷冷的看着苏鸢,“你知道吗,你娘也是这么说的。这么说你们都是被逼的,是谁逼你们了呢?”
苏鸢磕头的动作顿了一顿,而后她又嗑的更狠更重了,很快她的脸上就有血迹缓缓流淌,血迹漫过了眼睛,染的她一只眼睛的视线一片红。
忽然之间,苏鸢仿佛灵光一现,她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哭着说,“王妃,都是弘化公主,都是她!”
崔月婉忍不住放声大笑,此时绛紫回来了,崔月婉笑着对侍女说,“快拦着她,别把皮相磕破了,磕破了,那些士兵可就没人爱她这张水灵的脸了。”
苏鸢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浑身打折哆嗦,凄凄惶惶的看着崔月婉,她染血的那只眼看到崔月婉整个人都是染着血光的。笑的像个罗刹。
然后她的鼻子上就蒙了一块帕子,苏鸢闻到了一阵奇异的花香,很快她的眼前就一片朦胧,绛紫低声在她耳边道,“姑娘,走吧。”
崔月婉笑的累了,便端起旁边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绛紫崔月婉交给了着办此事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绛紫回来以后察觉屋里冷了,就把门窗都关上了,屋内原本不住飘动的红纱就慢慢的安稳了下来,侍女走到崔月婉身旁,跪在榻前的白虎毯子上给崔月婉捶腿。
“绛紫,你听见了吗,宋楚妗居然和宁王有私。”崔月婉笑盈盈的说道。
“她不检点。”
“绛紫,我记恨她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我都在惦记着她有我没有的,可是那些东西,她都不在意啊。”崔月婉如此说着,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
“她如何能跟王妃比?”绛紫脸上表情未动,淡淡的说道。
“也没什么关系。”崔月婉把头慢慢放到了胳膊上,闭了眼睛,手一松,金边玉骨的团扇就落到了地上,她轻声说道,“绛紫,你猜荣王殿下,我的夫君。此刻在宫中,是与哪位妃子一同玩乐呢?”
“奴婢不知。”
“我猜啊,是张婕妤,她才入宫,生的又美,还得陛下宠爱,他惦记了一段时日了,我看得出来。”
“娘娘,别想太多了。”
崔月婉不睁眼,却只是笑,“我为什么不想呢,反正,我也是一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