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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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月娆站在原地, 眨眨眼睛有点懵,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身边的宫女,有些担心两人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然而宫女神色毫无波动地站在她身后,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没发生过。
不愧是顾延身边的人, 许月娆叹道。
她也着实没想到这两个看起来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竟然会是这样的关系,看沈姐姐的模样, 分明是真把人放在了心里。她性格许月娆再清楚不过, 只有认定了什么, 必定会一条道走到底, 如同把自己当成妹妹,照顾着照顾到了现在,恨不得什么事都为自己扛着。
这样一想,许月娆便担心沈心然是否被林太医哄骗。
她思虑再三,决定先不打草惊蛇,等谢冉大丧过后从顾延那儿打听打听消息。
之后的日子, 不咸不淡的过着, 除了吃食和穿着用品上茹素简单了些,许月娆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变化, 每日除了跟着皇后以及两三个荣升太妃的嫔妃到灵堂念经礼佛,再没有什么波澜。
不过这样平静的表面随着谢冉棺椁进入皇陵的日期临近被打破,许月娆那日正被皇后吩咐抄写两卷佛经, 听见宫门外刀剑相击的声音, 不禁捏紧了手里的笔, 半天落不下的笔滴下墨汁, 污掉了雪白的宣纸。
她看向站在棺椁前背对着她的皇后,发现皇后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微微侧身露出的腮帮子咬得紧紧的,也紧张着。
而殿内的宫女太监早已吓得缩在一起,惊惶得犹如窝巢倾覆的鸟儿。
许月娆止不住想,外面那些人这时候发难,说不定都打着挟持皇后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让他间接承认储君之位的人选的主意,毕竟皇后膝下的七皇子还小,难成大器,皇后娘家也没有太大的助力。但凡她聪明一些,顺着那些人的意思,还是能够坐稳自己的太后之位。
憧憧人影映照在窗纸上,艳红的鲜血在上面绽放开来,几乎浸透进来,连窗柩都染上了一层红色。
许月娆记不清自己坐了多长时间,宫门忽然打开,她手里的笔抖了抖,抬头看去,手里的笔掉在桌案上,发出“磕哒”一声。
已是太妃的她摒弃了鲜艳颜色的钗环衣裙,乳白色的上儒,鸦青色下裙,乌黑秀发挽着简单的发髻,斜插两根发钗。不过就算如此,她也是这殿中最显眼的那个。
顾延走入,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走到皇后跟前道:“娘娘,臣幸不辱命,叛逆谢焉与静妃皆已伏诛。”
“当真!”皇后一向温和的声音尖锐,隐隐有些破音。
顾延抬手,很快,几个护卫把两具尸体抬进来,正是静妃和四皇子谢焉。
皇后跟这个女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就是对方化成灰她都认得,她盯着两人灰头土脸的尸体看了一会儿,突然大笑,笑得眼角隐隐有了点点泪光。
这点少得不能再少的泪一闪而逝,皇后转过身走向谢冉的棺椁,如同拍人的背部一般轻轻抚了抚:“皇上,您就好好地去吧,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你想念着的人都在你身边陪着呢。”
“顾延,差人把叛逆静妃和皇四子的尸首收拾收拾,与殉葬的太妃一起葬入皇陵。”陈王败寇,皇后胸口那股气从未如现在这般顺畅过。
指尖从棺椁上滑落,心里骤然空荡荡。
吴皇后眼前突然浮现久远时光前的画面,她家世不显,对她的婚事,父母没怎么上过心,想的都是等年龄到了,在家世差不多的门户里挑拣。
谁也没想到,一道圣旨,让她成了皇子妃。
稍一思量,父亲就把中间的关系厉害跟她说了,谢冉这个皇子虽然是中宫皇后所出,然而皇上更加宠爱年轻漂亮的丽妃,连带着丽妃所出的皇子也得宠爱,皇上更是几次三番提出立丽妃之子为太子。
也就是说,她的夫君,也是处处受到钳制,她这个皇子妃也只是听起来好听,实则外强中干。
吴氏进门那日,天高气爽,洞房里的花烛亮堂得仿佛两个小太阳,照得她心里七上八下,很快,头上的盖头被喜称取下,她撞进了一双眼眸里,在那双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是惊惶的,茫然的。
站在她跟前的谢冉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坐到桌前,将其中一杯合欢酒递到她手边:“你就是吴阁老的孙女,果然如同我母妃说的那般好。”
年轻男子肤色白皙,眉目温和俊逸,当他的眼神望着她的时候,就像两湾透彻明净的潭水,让人轻而易举地发觉他透露出来的善意。
这是个温柔的人。
吴氏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找到了依托,落在了地上,指尖捏着那小小的绘着并蒂莲花的合欢酒酒杯,仰头喝下。
距喝下那杯合欢酒,已是数十年光阴,吴皇后至今还记得那个青年推门而入,发现自己极力隐藏哭泣时掐了掐她的鼻子笑说:“要是在宫里难受了,就回吴府松快松快,别憋着不说,这次是孤发现了,要是孤没发现,日复一日,总归坏了身体。”
“……那殿下你呢。”她那时年纪小,说话也直。
宫里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皇后要给她立规矩,让她不要整日缠着谢冉,他一个皇子,不能整日沉溺女色。丽妃处处找她的麻烦,那些看才下碟的人也明里暗里给她难堪。
她感受着鼻子上残留的指尖余温,望着谢冉。
谢冉依然笑着:“这儿是孤的家,孤,去哪儿呢。”
殿外的太监侍卫来来往往,一具具尸体被搬走,又提来水,一遍遍地冲刷着,血腥味逐渐淡去,若不是亲眼所见,绝对让人想象不到这儿曾经发生过什么。
皇后腰背直挺,几道命令吩咐下去,临走时,她目光似有若无地望着一副最忠心奴才样的东顾延,知道要不是他带着人提前布置力挽狂澜,仅凭自己根本无法和势力庞大的静妃相抗衡。
她也知道,哪怕自己的七皇子登基为帝,顾延也真真实实地成为立皇帝。
但,那又如何,终究是她赢了。
带着宫女太监离开,只留下许月娆和顾延。虽然已经默认自己和顾延的关系,许月娆还是不敢在别人面前露出分毫,恭送皇后后转身站回桌案前,将脏掉的宣纸掀掉,准备开始继续抄写佛经。
正在她想动笔时,一道人影映在桌子上,“太妃娘娘,您这些时日日日侍奉在这,怕早已累了,臣送您回聚芳阁。”
“?”累,她不觉得啊。
许月娆身体顿了下,放下笔,“厂臣说得是,本宫乏了,回吧。”
她整理了下衣袖,穿过跪了一地虽然做事,但一点声音都没发出的众宫人,来到自己的步辇前。皇后那日把嫔妃聚集在一起,虽然她逃过一劫,头上的封号却没收回,如今她已是一宫主位,步辇也是坐得的。
许月娆正要和以往一样自己上辇,顾延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低着锋利俊美的眉眼,头上的描金乌纱帽帽檐衬得肌肤白皙,两颗红玛瑙珠子做成的组璎在颔下晃动,时不时擦过早已被鲜血浸润的衣袍。
顾延伸出包裹在深蓝色蟒纹衣袖下的手臂,腰身微微躬下:“娘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