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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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月华再见云锦时, 说话就有些结巴。

    “你, 你, 我,我……”

    云锦心里略定一定走上前,堂下之人也并不敢在此时说话,云锦安静地看着她, 见她仍然说不出所以然来,便携了她的手, 说:“这事说来很复杂, 我也不知从何跟你说起。但有些事我想要问一问你。”

    虽是手帕交,自幼也是认识的。但是云锦身份斗转,也叫尹月华不知道如何是好。又过了一会,她看着云锦的脸,心想,啊, 不论如何, 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锦,于是点了点头,也并不再问什么。云锦心下一叹,很多人和事, 从她认生父为父的那一刻就再回不去了。她自然明白,只是如今这份明白摆在实处, 也难免会叫人不好受。

    然而她心思细, 又想的多些。好在也还知道自己此刻过来的目的, 遂问她:“我记得你刚跟我说是双环看见我的,一时间见到你,我也很高兴。竟忘了问你一句,双环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尹月华并不是蠢的,此刻听云锦这样一问,遂也想到一些事情,觉得不好,但见云锦面容平静,眼神温和,仿佛还是从前那个与她交情甚笃的手帕交,也不能说定了心,却也稍微觉得安慰一些。对她说:“她嚷着肚子痛,我就叫她回去了。”

    云锦便一皱眉,虽不知道此女在这项设计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想来应是早早的被人买通,只等她出门,便会引导着尹月华过去见她。

    商户人家并没有太严苛的规矩,下人与主子之间有时也总有些随意,于是云锦略点一点头,对尹月华道:“这事蹊跷,你放心,我自然是信你的,也不会牵连到你的娘家和夫家,但是这个双环我需要好生的查一查。”

    尹月华自然也知道这事要紧,自然也顾不得双环,只是说:“是应该的,不说你现在的身份,就说你我之间,我也不能见你被人暗害。”

    她性情爽直,说起这些来倒很成逻辑。云锦舒了口气,令人去将双环提来,又嘱咐一句:“莫要惊动旁人。”

    这是保全尹月华了。尹月华自当感激,又有许多话说,但被这衙门吓软了腿,囫囵好久也没说出话来。云锦只好又是安慰一番。

    因此事有四皇子在,于公于私,云锦都当撂手不再管。她又与四皇子和齐飞扬商议,要去见一见尹月华的夫家。自来皇家也与商户有所勾连,何况四皇子身为皇子,但如今并无外戚助力,又未议亲,确实需要一些金钱上的助力。

    云锦这个提议自然被四皇子与齐飞扬默许,只是两人兴致都不是很高,不免令云锦生疑。好在她这一份疑惑并没有维持多久,回程路上,有人劫车。因才出了刚才的事,齐飞扬和四皇子都有些紧张,尤其是四皇子在侧,齐飞扬自然没上云锦的马车。此时听有人呼喝,不免万分紧张。

    却就在护卫想要将拦轿之人手起刀落之时,那人拼尽全力喊了一声,公主娘娘慈悲,云老爷死的冤枉。

    “公主令留她性命。”

    夏至就这么喊了一句,依旧是熙来攘往的大街。四皇子的人将那拦马车的妇人带走,马车依然在路上慢慢地走着,云锦坐在车内,良久无言。

    夏至和翠缕皆担心她气血上涌,一个替她泡茶,一个拍着她的后背。她却只是双唇紧闭,并不说话。在马车未到达四皇子暂住之所前,云锦一直不曾开口说话。

    其实她早应该猜出来的,哥哥欲言又止的严肃,齐飞扬在她说出,设计之人可能知道我喜好之时,立刻劝她去看尹月华。又或许她心中早有一些脉络,只是不敢承认。

    她的养父最终背叛了她。

    但是听外头那女人的言行,似乎她的养父,死了?哥哥不会杀他,如果哥哥真的对云父动了杀心,也会告知她一声,而不会瞒着他。何况如果真的是哥哥杀了他,哥哥不会是那样的神色。

    她靠在马车上,喝了一口夏至端上来的茶,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胃里一阵翻涌,最终将那一口茶吐了出去。她双手发抖,一阵恶心,吓得夏至立刻去摸她的脉,见无中毒迹象,这才放心。翠缕却哭着喊了好几声小姐。

    她许久没叫过自己小姐了,在吴家,翠缕叫她夫人,入宫之后,她叫她公主。只在她云英未嫁之时,她还是粤西当地的一个商家女,家中豪奢,但商家没什么权利,她也曾被官家小姐折辱到哭泣,在听说侯府求取她的时候,还想过日后自己一定要那官家小姐好看。也有过短暂的虚荣心。

    她的继母对她不算太好,但从不曾苛待。异母的弟弟与她亲近,家中还有个姨娘生的妹妹,不大机灵的样子,但是乖巧懂事。真的是很远的事。

    她在齐飞扬处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也想过日后如果自由了,可以来一趟粤西。这是她生长过的地方,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她的故乡。那对她来说,是十分遥远,也是她前世里,魂牵梦萦的从前。过去就是过去,过去不会有重量。她这样安慰自己,但最终还是落下眼泪。

    或许是心有灵犀,齐飞扬此时在马车之中,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心痛,但他正与四皇子说话,并不显露出来,于是摸了摸自己的指节,又对四皇子道:“如此看来,云家的事的确蹊跷。”

    四皇子重重一叹,又说:“我已经实在不知道如何与她说起,反正不论怎么说她都一定会伤心。”

    齐飞扬其实是个颇会安慰人的人,就比如此时,他对四皇子道:“殿下是她嫡亲的兄长,她再伤心,看到骨肉血亲,总会好受一些。”

    四皇子面色终于舒缓一些,却又再次陷入另一种沉思,齐飞扬此时也在想云家的事。如四皇子所说,他才来粤西时,发现粤西官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官匪勾结之事屡见不见,他几次被人刺杀,但因护卫忠心,总能逃出生天。

    自然了,这些刺杀他的人中,他难说没有宫中势力浑水摸鱼。他后来查的越细,查出来的人也就越多,自然而然牵扯到云锦的生父云中。却发现他在粤西黑道,竟是一大势力。举凡这种人,自然会和权贵有所牵扯,但云中因出身之事,又抚养郑娘娘幼女,多年小心谨慎,而他也不投靠朝廷势力,他投靠的是闽地藩王。

    此事到这里本来当了局了,但十几日前闽王过世,其实近年闽王身体一直不好,缠绵病榻的日子居多,也因如此,二皇子当初方能要挟云中,运作云锦嫁入永定侯府。闽王过世之后,闽王嫡长子也跟着过世,闽王的嫡出儿子承袭王爵之位,此人是个精明人,如今粤西官场动荡,而且他和云中本来就不熟,于是顺势断了牵扯。

    但云中并不甘心,他已在权贵手上得到无处好处,从前是郑娘娘,因护送小公主的一群人最终只有他逃出生天,所以郑娘娘留给小公主的部分资产都尽在他手,自然,他未将这所有资产都据为己有,不然也不会十里红妆送嫁,但这些资产的确是云中发家的本钱。

    于是,当宫中的人找到他时,他虽然有些良心上的不安,也还是一口答应了。

    云锦此时并不知道这些,但是她很快就会知道。毕竟齐飞扬和四皇子都明白,这件事,势必是瞒不住了。

    但当几人到了四皇子暂时的居所,云锦虽眼眶微红,却并没有主动开口问什么,反而问四皇子:“这是母亲留下的产业吗?”

    四皇子点点头。

    云锦拔步进去,环绕四周,只觉得这屋舍宽阔非常,粤西潮湿,里头遍植花木,是与宫中不一样的景象。云锦问四皇子:“母亲还有许多这样的产业吧,这些产业打理的真好。”

    四皇子见她语气寻常,虽不确定她是否情绪还好,但也能看出来她起码还稳得住。于是也用一种略带安抚地语气说:“还有不少,等这一阵子事毕,都叫雨泽带你过去转转。”

    “那哥哥呢?”

    “我要先回朝中向父皇交差。”

    云锦点点头,最终退了两步说:“那个人劳烦哥哥的人看起来了,她身上应该还有一些线索,万不能死,”

    却并不再问云家的事,云锦不问,四皇子自然不好开口的。此时齐飞扬过来,云锦也看他一眼,最终用一种非常缓慢地声气说:“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歇一歇,晚饭的时候再叫我吧。”

    盈盈不堪一握的悲伤。四皇子点点头,齐飞扬低声与四皇子说:“不如我先送她回屋。”

    “也好。”

    云锦仿佛听见了他俩的交谈一般,她略等一等齐飞扬,见他跟过来,便与他并肩而行。齐飞扬似乎感受到她的悲伤,竟也跟着悲伤起来。两个人就这样一路缄默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