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字数:4741 加入书签
不过齐飞扬并未随她再近一步, 云锦进了房中, 遣走翠缕和夏至, 只呆呆地看着这个陈设考究的屋子出神。她的生父曾在宫中暗示过她,她的母亲产业不少,只是之前都埋在暗处,许多人不曾知道罢了。
但随着四皇子如今声名渐盛, 高宗又对这个儿子十分另眼相待,自然也就开始暗中收拢郑娘娘当年留下的产业, 好留给这个儿子。以便他日后行事。所以说, 高宗这样偏心,怎叫心中有鬼的皇后心中不急。
云锦先找了个凳子坐在,又想想,母亲当年应该也给她留下了不少产业,云锦一想到此处,心下微凉。她的养父恐怕吞了不少她母亲给她留下的产业。云家的豪富从前在她看来是理所当然之事, 她从前只觉得云父是个有本事的人, 很会经营生意,但后来见识的多了,也曾起疑。
但她的疑心从没像现在这样重过。
想到这里,她索性站起来, 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觉得有些累了, 于是倒在床上, 就这么一觉睡到了天黑。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 屋子里黑漆漆地,她有些害怕,于是摸索着点了灯。等室内亮堂之后,她听见外头有个男声问她:“你醒了么?”
是齐飞扬的声音。
这让云锦很受感动,她开了门,见他站在门口,于是问他:“你一直在门口守着么?”
齐飞扬并不直接回答她,只是说:“她们说你伤心的狠了。”
云锦惨淡一笑,问齐飞扬:“哥哥在做什么?”
齐飞扬便知她是想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于是莞尔一笑,看上去分外温文,和一贯的他有一些不像。云锦有些懵懂,静了一静方听他道:“四皇子在和人议事,也在等你。”
云锦方觉得是有些暖的,于是说:“我收拾一下,你陪我去见他。”
“好。”
得了齐飞扬的一个好字,云锦方放了一点心,她于是又关了门收拾一番。梳头的时候,她想起自己从前在云家,婢女虽多,但商家自然不比官家小姐气派,她也不喜欢拿架子,有时候会自己梳头,这样自得其乐就是一个上午了。
那个时候,她是很快乐的吧。她前世,在吴家苦苦熬日子的时候,无数次的梦见过重回粤西,重回从前的逍遥日子。但如今,她却宁愿自己早丧失这一段记忆,有时候没有记得,也就不那么痛。她的确会觉得痛。
于是一面梳头,又一面露出沮丧的神色。
等她再开门的时候,虽画了胭脂,齐飞扬却觉得她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一分。觉得十分心疼,却又不知道如何劝解。心下暗嘲自己笨嘴拙舌,又想,如果是我,我会这样伤心么。他想了想,觉得不会。他对他的父亲,早早就死心了。或许她也需要死心,死心之后,会有更多的快活。
他这样想着,脚步也就放慢了一些。自然啦,他身量长,腿也长,就是脚步放得慢,走路也比云锦快些。四皇子早料到云锦回来,或者说她一直等着云锦过来。
四皇子有时候也觉得他们兄妹有时候运道不好,总能碰上些无情无义之辈,自然啦,四皇子性情宽厚,很会自我开解。就比如长天和秋水一事,他就是呕得心头吐血,他也不会承认自己连着三天都是长吁短叹,食不下咽。
不过云锦的气色,比他想象中更加不好。这似乎是四皇子始料未及,又当真不愿承认的事。
云锦早不与这个哥哥客气了。进了茶室后便自己捡了个地方坐了,却并不知道怎么开口。大多数时候,人对于自己不想承认的事情有一种本能的逃避心理,这种心理现在在云锦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齐飞扬不愧是最了解云锦的人,他见她安静了好一会,想来是准备好了,于是替云锦开口问四皇子:“臣想,她应当是问不出口。不如殿下先说。”
话一出口四皇子就知这两人早有首尾,见到妹妹有个着落,方心里舒坦些。毕竟如今糟心事情多,四皇子也上火呢。
“你到粤西的前三天,云中死了。”
即使云锦早有准备,即使她在心中怨了这个养父千回,但是养育之恩委实做不得假,四皇子话没说完,云锦已经落下泪来。这样的突兀,也是这样的悲伤。云锦又看一眼四皇子,于是四皇子又说:“在此之前,他已经被宫中的人收买了。他向人提供了许多你的喜好,就连上午那一场刺杀的局,应该都是他之前参与布下的。但是他死了,如今这个事情我已经报给了父皇,但是咱们派去京中的人马遭人毒手。”
“是只有他死了么?”
云锦哽咽许久,终有此一问。四皇子的神色越发悲伤,良久良久,他说:“云家满门皆成尸骨。”
云锦终于放声大哭。良久良久,她才听四皇子轻轻提了一句:“但云中有个外室,外室为他育有一子一女,被我们的人救下来了,如今养在另一处别院里。你,要见见他们吗?”
云锦摇摇头。她之前倒是从未听人说起养父有过外室,不过其实现在回头看来,她对云家并不了解。她不了解自己的养父,也不了解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养母。她安静了一阵,什么都没有想,又像是什么情绪都经历过了,她最终说:“等这番风波过去我再见见吧。他毕竟抚养过我,他的骨血,我也应当照拂的。”
她说了一会又停住,她看向四皇子,又转头去看齐飞扬,却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一句:“但他最终打算拿我的性命去换云家的前程。”
四皇子与云锦不一样,云锦长自民间,四皇子虽在从前的十几年是一不受宠的皇子,却在骨子里,他有身为皇家人的骄傲,在他的认知里,云中抚养公主,当是为皇家尽忠。自然了,忠心从来不是一句口号,忠心一向需要回报。但他们的生母没有给这份忠心回报么?单看云家的豪奢,就在可知云中秘密抚养公主一事上得到过多少好处了。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
但四皇子到底什么都没说,他一向很在乎这个妹妹的情绪的。
“他失败了。”
齐飞扬淡淡地说。云锦没再说话,又休整了一会,她开始与两人商议起粤西的事来。
翌日,云锦召见来拦轿之人。说来有趣,那人也是云锦的老熟人了。她是云中继室的奶嬷嬷,因为年纪大了,云夫人发还了她的卖身契,被独子接回去养老,这才逃过一劫。但她一向忠心,也因为这份忠心,从前这位嬷嬷对云锦一向多有刁难。
她如今见到云锦却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些愤愤不平。但是到底云锦排场大,又是公主之尊,那奶嬷嬷并不敢拿大。
云锦结结实实地受了她的跪拜,这才慢吞吞叫她起来。
“是谁指使你拦轿?”
云锦面容整肃,因又梳洗过了,翠缕手艺好,如今她看起来面无悲色,反而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那奶嬷嬷在云家也是一向拿大的,此时也不这么慌,只是垂眉悲泣。
“怎么说老爷也对公主娘娘有养育之恩,我家小姐不说,她糊涂了些,对公主娘娘一向也就那个样子。但是老爷,老爷死的冤枉啊。还有几个哥儿,公主娘娘在他们小时候也是抱过的,哥儿们无辜。”
说着又放声大哭起来。此人的哭声颇有穿透力,即使粤西一向炎热,她也能叫人在这样的天气里,硬生生地感觉到一丝凉意。
倒是云锦,云锦悲伤过了,虽此时仍然无精打采,十分心痛,但她的理智还在。她见这奶嬷嬷形式,便知是有人调jiao过的。心里不由微微沉吟,却只是好生安抚了她一番,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才闻此噩耗,实在觉得心痛。养父怎么说也是我养父,养育之恩是天大的恩情。到底是谁跟他过不去,竟下此毒手。还有弟弟们,弟弟们还那样小。”
于是也跟着哭起来。
那奶嬷嬷自以为得计,于是按说好的继续演道:“可不是吗。公主娘娘您是没有见那惨状,娘娘,云老爷一生不和人争的,我家太太虽然常使小性子,但也宽厚啊。公主娘娘可千万要替咱们云家做主啊。”
一面说着,一面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起来。
云锦越发忿忿,泣不成声,又哭了好一会,直哭到那奶嬷嬷眼泪都干了,方收声道:
“他们今日敢这样对我的养父,明日就敢这么对我。焉知道这不是冲我来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一查到底。”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哥哥也是,这样的事竟不告诉我一声。”
声音虽小,堂下也都听见。那奶嬷嬷微微放心,心想,那贵人说的竟一丝不错,公主娘娘当不得激呢。不过想想也是,从小就是个没城府的,就是命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