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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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里。内务局新送来了软烟罗和香云纱, 天气越发的热了, 云锦这几日懒怠动弹, 大军抵达京城的消息传来时,她正在看近日京里最时兴的话本,头发只松松地挽了一个髻, 尽显出慵懒意态。

    整个重华宫都因为这个消息显得喜气洋洋起来。云锦捡了一把金锞子递给过来报信的小太监,小太监眼睛一扬,弯成圆月似的弧度。

    当天, 高宗召见此战主帅,次日宫中设宴, 昭阳公主破天荒来到重华宫。她今日依旧是一身大红, 她肤白如雪, 身材高挑。云锦见她过来, 便起身去迎。昭阳公主看她一眼, 发现云锦也正看向她。

    “你如今春风得意了。”

    她悻悻地说。

    云锦今日满头珠翠,因要见有情人, 容色都比从前更艳几分。耦荷色的襦裙外是雪青色的银纹蝉纱衣,更添一分淡雅从容。左手戴着一支水头极好的玉镯子,十指染了蔻丹,唇上点了一模一样的胭脂色,她展颜一笑, 正视昭阳公主。

    “姐姐一样好事将近, 不是么。”

    “比不上你。”

    昭阳公主将头微微扬起, 又说:“就要开宴了, 走吧。”

    “好。”

    两人并未乘辇,一面走,一面欣赏宫中春色无边,婢女皆随于两人身后,几只鸟飞过,云锦对昭阳公主道:“等日后出嫁了,我会很怀念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的。”

    昭阳公主目中精光一闪,她的长相更类皇后一些,看起来本应是很柔和的样子,但她自幼被娇宠,又曾是这宫中、这京里头一份,眉眼间的飞扬全然不类皇后。

    昭阳公主并不理她,云锦也沉得住气,丝毫不觉得尴尬。她并不觉得昭阳公主与皇后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她,想来是她们布局时出了什么差错。如今她未来的夫君已经回来了,他总算是回来了。

    今日许淑妃协理宫宴,四公主称病不来,云锦入宫的日子不多,与她父皇的姬妾也并不很熟,如今也只是能叫上名号。

    朝臣亦坐。也不知是许淑妃贴心还是皇后善良,总之云锦与齐飞扬坐对面,昭阳公主与李泱坐对面。她才落座便见齐飞扬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听说高宗封他为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入兵部,属兵马司,因已为世子,累不封候,赐食邑、田地、仆人等。为了昭阳公主的脸面,同封李泱为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入兵部,属职方司,亦赐食邑、田地、仆人等,数不胜数。

    但职位之虚实,一见即知。昭阳公主或许不满,但这一次,她并未对此多置一词。至此,云锦这位本来众说纷纭的民间公主,因为与齐国公世子的婚约,一场大战之后,帝心所指,终是让她绽放于世人之前。

    今日群臣宴饮打量云锦的人不在少数,但只有齐飞扬是光明正大地看她。他看着她,不带任何审视,她则不同,她看向齐飞扬,目光中全是审视。云锦再次问自己,就是这个男人么?这个要与她过一生的男人。他是否喜欢她,会一直喜欢下去。

    她的目光沉下去,他似乎看透她的情绪,于是对她笑了一笑,那笑容如一股暖流,云锦怔了怔。宫中这些日子令她越发从容,此时却露出一点茫然的神情,不知缘何显得她眼睛湿漉漉雾蒙蒙的。齐飞扬只觉得自己难再看下去,于是挪开了目光。

    “各位为我大楚立下汗马功劳,朕且干了这一杯。”

    高宗笑的快意,在座臣子亦然。昭阳公主与李泱也有对视之时,只不过两人都是克制的人,又或者因为并不相熟,所以昭阳公主在李泱处收获的,只有一个臣子应有的客气。她心中不免微微怅然。

    宫中宴饮的酒是西域的美酒,宴饮中途皇后安排了舞姬助兴,李泱与齐飞扬因是驸马,自然是不好对舞姬们多看几眼的。皇后见这李公子还算恭敬,之前因为他于战事上的疏忽,错失了被皇帝赏识的机会,而因此产生的不满也减去了些许。

    荔阳公主羽翼已丰。皇后满心不是滋味的饮下一口酒,她并不看云锦,反而看向自己的女儿昭阳。只不知道等到最后一搏的时候,老天会否眷顾于她。应当是会的吧,她永远记得,多年之前,上天曾眷顾过她一回。

    “母后,我敬母后一杯。”

    恍惚间,她听见一个不是自己女儿的声音叫她母后。皇后的脸上永远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有着母体天下的淡然和从容,以及那的确能令男人觉得舒服的温柔。她将目光移向云锦,这也是个十九岁的女孩了呢。

    她的容貌她的体态都难以寻觅出曾为妇人的痕迹,想到此处,皇后微微掩下自己的惊疑之心,正要开口跟她说话,反而见那位新请封的镇军大将军齐飞扬站了起来。

    “小臣也敬皇后娘娘一杯。”

    皇后看了看齐飞扬,略对他笑了一笑:“将军应敬皇上才是。”

    “公主敬皇后娘娘,小臣追随公主,亦敬皇后娘娘。”

    齐飞扬眉开眼笑,在阳光下显出俊朗味道。皇后略微颔首,受了两人各一杯酒。心中却想,当初真应该为昭阳觅一个世家子为驸马。只是皇后也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且李家是累世的军功,李家子弟众多,大多出众。虽无侯爵之位,但李家老爷与其同母所出的弟弟都在朝中任要职,若不是有齐国公世子对比,委实是门实惠的亲事。

    在皇上下定决心推出四皇子之前,皇后一直走的都是低调实惠的路子,也因如此,皇上从不疑心于她,就连三皇子也是真心的敬重她。但是皇帝的偏心,抵过诸多殚精竭虑的算计。

    若是让皇后再选一次,她一定会在高宗认女之前,就亲手了结了她。然而许多事情没有然后,就比如皇后曾孤注一掷,以一种别样的手段替李泱谋取到了出征塞北的大将军之位,昭阳公主亦殚精竭虑,用上种种手段,最终在塞北陷齐飞扬于危局。但很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

    当时皇后愿与云锦透露齐飞扬下落,并不只因云锦逼她太紧;也是因为相信李泱的才能,此前的一番调虎离山应该已经让他站稳脚跟,即使透露齐飞扬的下落,治军之权也尽在李泱手中。

    谁知道齐飞扬竟能扭转局势。

    是啊,谁曾想到呢。就像她年轻的时候,从未曾想到一个王府的女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没能入府的女人得王爷喜欢。

    “荔阳有孝心,倒显得我随性了。那我也敬母后一杯。”

    昭阳公主说罢双眼一挑,李家公子从善如流,亦随她敬皇后一杯。一时间许多嫔妃、大臣都纷纷恭祝帝后觅得佳婿。这叫李泱难免自得,心中想着,自己未来的妻子到底是嫡出的公主,终归与那个民间长大的不同。

    齐飞扬像是知道李泱心中所想,十分的不屑,但他并不显露,只是笑容又更和煦了一些。酒至三巡,昭阳公主拿帕子点了点唇,对帝后道:“女儿有些薄醉,先回去歇着了。”

    高宗一向心疼这个女儿,自然称好。云锦瞧了昭阳公主一眼,跟着道:“女儿和姐姐同去吧。”

    高宗亦称好。

    回程时候两人并未同行,夏至不见踪影,等云锦再见到夏至夜幕已经漆黑,她捎来齐飞扬的手信,问她是否想出宫走动。

    云锦不解其意,再往下看,却见齐飞扬写:“四王如今已经抵达粤西,云家的事要摆在台面上来说了,还有郑娘娘以前留下的一些生意;四王觉得云家的事由你处理应当更好一些,于是嘱托我护送你南下。我已经向皇上奏请,皇上已准我所奏。”

    云锦眯一眯眼睛,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的出其不意。她将纸条焚烧殆尽,问夏至:“他可曾对你说了什么?”

    夏至静默了一会,方说:“世子问奴婢公主这些日子在宫中过得可好,吃的是否舒心。还问公主睡的安不安稳,有没有说过惦记他的话。”

    说的云锦哑口无言,反而红了双颊。

    “登徒子。”

    她轻斥一句,夏至反而笑问:“公主可是要现在歇下?”

    她偏头想一想,说:“倒还不是很困,随我出去走一走吧。”

    夏至称是。云锦换了身宫装,上头熏着淡淡香气,院子里上弦月如勾,海棠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她走出宫门时,听见一些似有若无的箫声。她看了夏至一眼,夏至会意,略凑近一些,并极小声地对她道:“四公主最近比从前笑容多些,只依旧爱垂泪。”

    云锦点点头。前头的宴早早散了,皇后此时已经歇下,昭阳公主却在自己的公主府召见李泱,不过她的作风整个京城都是尽知的,又因她身份贵重,并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齐飞扬回了齐府,齐国公夫人一面看他一面留下眼泪,齐国公眼神复杂,最终只和他说了一些尽忠的话。还好,很久之前,他就对自己这个父亲死心了。他心中一点惆怅也无,反而想起今日宴席之上见到的那样日思夜想的容颜,面对父亲的淡漠,反而泰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