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青山第七十四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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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瑜安自小在长安城长大, 受父亲教导, 娘亲疼爱,皇帝舅舅喜欢……本来应该没什么好令陆小公子烦忧的才对。
然而,陆瑜安却常常觉得,大人偏心。怎么说呢, 比起对他的偶尔无意间流露出的严苛来说,大人们对妹妹陆瑜雪,那是无所不从, 无所不顺。父亲教导他诗书,命他写字, 但却抱着妹妹,给妹妹别簪花。每次入宫见皇帝舅舅,皇帝舅舅抱的第一个人,绝对是妹妹。江南的曾外祖父,寄来的信中,五句提及娘亲,四句提及妹妹, 一句提他。
更有甚者,连大西那位湛王,也是偏心眼的。陆瑜安三岁时,那湛王曾来过长安,且打算将他带回大西。陆瑜安听他不带妹妹, 便问了问。谁知湛王说, 虽然确实更喜欢瑜雪, 但回大西的路太远,他怕瑜雪受不住,想想还是带他算了。
还是带他算了……此话一直给陆瑜安留下深刻阴影。好在娘亲还是爱他的,没让那湛王带走他。
不过陆瑜安虽小,但心思通透,早就察觉出来了。你瞧,他的名字是瑜安,妹妹是瑜雪。娘亲曾说他们的名字取自长安雪。陆瑜安却想,长安时时在,雪却不一定时时有啊,还是雪更显珍贵。
可见父亲,在他未出生时便偏心眼了。
陆瑜安问及陆昭,陆昭垂眸瞥了他一眼,淡笑道:“你既然不满意,不如改名唤叫陆瑜长。”
“……”
真难听啊。
陆瑜安不再提及此事了。
然众人对妹妹偏心也就罢了,好歹对他还有几分疼爱。只有一人,陆瑜安实在无法忍受。那便是卫越哥哥。
卫越哥哥对妹妹的偏爱,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陆瑜安与妹妹在廊下玩闹,双双跌倒,卫越哥哥飞掠而来,抱起妹妹哄了几句,便起身走了。只留下还趴在地上的他感受地板的寒冷,眨巴眼睛瞧他们。
他听见妹妹软声道:“哥哥还躺着呢。”
卫越淡淡哦了一声,掐了把她的小发髻:“他是个男孩,自己会爬起来的。”
陆瑜安:“……”
妹妹偶尔娇纵,抢他的点心吃,他想挣扎反抗,亦是卫越哥哥,抱袖冷冷道:“她是妹妹,你大她许多,应当让着她。”
陆瑜安心想:妹妹?大她许多?也就大了一刻钟不到啊!你不也知道吗!
然而望着卫越哥哥那淡漠的神色,陆瑜安审时度势,还是闭上了嘴。
不过虽然大人都偏心,陆瑜安却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妹妹如此可爱,他也喜欢妹妹。陆瑜安肖似父亲,眉眼淡淡,天生蕴了股清冷。妹妹却像娘亲,灵动娇俏,明眸皓齿,让人一眼便想疼爱她。
陆瑜安很疼爱妹妹,常同她玩。
只是有一回,妹妹抱着小猫,蹲在廊下长吁短叹,皱着小小的眉头,陆瑜安心中一顿,蹲在她身旁,问:“怎么了?谁欺负你啦。”
陆瑜雪摇摇头,糯声道:“没有,瑜雪只是觉得孤单。哥哥,别人都有妹妹,你也有妹妹,我怎么没有啊?”
陆瑜安还当有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这个,瞬间便笑了,哎呀一声道:“没有不是很正常吗?别说妹妹,弟弟你也别想有啊。”
听闻娘亲生他们时险些去了,从那以后,父亲便不让娘亲怀孕了。
乍听到哥哥这漫不经心的语气,陆瑜雪心中一委屈,竟然啪啪地落下泪珠来。
陆瑜安大骇,手忙脚乱地哄她:“哎哎哎,好好说话,别哭啊。哥哥的星盘给你玩,你莫哭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哭,被大人知道了,哥哥要挨揍的啊?
陆瑜雪却什么也不听,只委屈哭道:“我不要!我又不会玩,我要妹妹,我就要妹妹!”
陆瑜安挠了挠头,数了数她落下的眼泪,决心不能再仍由她哭下去了。于是豪情满襟地站了起来,信誓旦旦道:“好了,不就是妹妹?你等会,我找个妹妹给你。”
“真的?”
“咳……真的,等一等我。”
然而陆瑜安再怎么有本事,也不可能凭空变一个妹妹出来。无奈,尚且五岁的陆瑜安,偷了陆瑜雪的小裙子,给自己扎了两个发髻。走到妹妹面前,扮起女装。
他转了个圈,娘里娘气地唤陆瑜雪:“姐姐。”
陆瑜雪惊得久久不说话,“哥哥,你为什么穿我的衣裳?”
陆瑜安沉着脸色,为什么?还问为什么?不就是你想要妹妹,他才大义凛然地牺牲一下吗!他正想说陆瑜雪两句,却又听得陆瑜雪朝他身后笑道:“父亲,娘,卫越哥哥!”
“……”
廊下一片死寂。
灵初抿了抿嘴角,陷入深深的不安。陆昭淡淡地瞥了穿着女装的陆瑜安一眼,神色难辨。
卫越:“……”
他抱起陆瑜雪,飞快地走了,仿佛陆瑜安是什么变态一般。
陆瑜安:“……不是,父亲,娘,你们听我解释。”
那夜,陆小公子解释了许久,对天发誓自己真不是有什么怪癖,才哄得惶恐的娘亲安下心来。他想了想,决定再跟卫越哥哥解释一下,免得产生什么误会。
行到湖心亭里,陆瑜安却见卫越哥哥抱着妹妹,二人说着话。陆瑜雪还算有些良心,解释自己想要妹妹,哥哥才扮女装。
卫越若有所思,问:“为何想要妹妹?”
陆瑜雪:“妹妹是女孩子,我喜欢,想同女孩子玩。”
“……这样。”卫越抱着她回院里,神色难辨道:“想和女孩子玩可以,但不能喜欢女孩子。”
陆瑜安:“……”
这是重点吗?
以上,诸多人都偏心眼。
不过陆瑜安倒不怕他们,陆瑜安在长安城中肆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但只怕一个人。那便是师父楚云见。
楚云见发现陆瑜安有修习术法的天分,便有意收他为徒,将浔阳的术法传授给他。陆昭不想让陆瑜安分去灵初太多的注意力,便让他去了。
陆瑜安跟着楚云见修习术法,楚云见对他很严苛,见陆瑜安那跟陆昭相似的眉眼,就更严苛了。好在陆瑜安天赋异禀,很快便能将术法熟记心中。其中,给人看面相,是陆瑜安最擅长的。
长安城中,楚云见领着五岁的陆瑜安去永乐坊用膳。城中人来人往,陆瑜安便不安分了,见着位漂亮姐姐便笑道:“姐姐,你真好看啊,我给你算一算命啊。”
那些姑娘见他玉面明眸,笑意晏晏,便俯身将手递给他,笑盈盈道:“小公子才多大,就会算命啦?”
楚云见立在他身侧,只作壁上观。
陆瑜安但笑不语,有模有样地瞧了几眼,沉吟一声,才惊叹道:“哎呀,姐姐,你命犯桃花啊!今年还不曾定亲吧?考虑考虑我师父啊!”
楚云见:“……”
“哎?”姑娘抬眸瞥了眼楚云见,顿时红了双颊,娇笑道:“小公子胡说什么呢。”说罢,眼波婉转,羞羞捏捏地提裙走了
楚云见将陆瑜安提了起来,淡淡道:“你今日不想吃饭了?”
“师父,您冷静一下。”陆瑜安扬了扬眉,露出皓齿笑道:“我这不是为您考虑吗?您瞧瞧您多大了,还不娶妻,日后老了,就没人愿意嫁给您啦!”
“……哦?”楚云见轻轻笑了笑,然后……松开了手。陆瑜安摔了个结结实实,捂着屁股喊疼。
楚云见坐在茶舍中,斟了一杯茶,瞥了眼陆瑜安,道:“你父亲为人内敛,母亲性情善良,你呢?如此毒舌,学了谁去?”
陆瑜安委屈巴巴,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下,举着空空的茶盏,控诉道:“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拜您为师,耳濡目染,自然是跟您像啦,您反省一下。”
“……陆瑜安。”一般楚云见这么唤他时,便是生气了。
果然,他听得楚云见冷笑一声:“今日不送你,你自己走回陆府吧。”
陆瑜安:“……”
“师父!”陆瑜安见势不妙,瞬间便求饶起来:“走回去多远啊,我才五岁,您不能这么绝情啊师父。”
他拿出杀手锏:“我是灵初的孩子啊师父,我流着灵初的血。”
“是吗?”楚云见淡淡笑了一声,望着陆瑜安与陆昭相似的眉眼,幽幽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陆昭的孩子。”
陆瑜安哑口无言,他虽年幼,但却知道的,师父喜欢他娘,但对他父亲那是讨厌得很。眼见着撒娇无效,师父神色淡淡,兴许今日他真的要走回家,陆瑜安思绪转了转,余光望到茶舍外一位绿裙姐姐,心生一计。
师父对他如此无情,他也该好好捉弄师父一下才对。
陆瑜安便来到楚云见身侧,仰首瞧他。
楚云见顿了顿,挑眉:“怎么?”
陆瑜安咧嘴笑了笑,朝他递出小手,“师父,别生我的气了。我带师父回家去吧。”
楚云见瞥了眼他递出的手,若有所思。
“跟我回家吧,师父。”
“……”楚云见无奈叹了叹,最终还是牵起了陆瑜安的手。陆瑜安心中笑了一声,然后拉着楚云见往茶舍外走,然而却不是要家去。他拉着楚云见走到那位绿裙姑娘的身后,飞快地掀了一把她的裙子。
绿裙姑娘:“啊!”
她瞬间回头,秀美的眸里满是怒火,盯着陆瑜安……身侧的楚云见瞧。
陆瑜安:“师父,你好过分哦,怎么能掀人家裙子啊。”
楚云见:“呵。”
绿裙姑娘更加不满,瞪着楚云见:“呵什么呵啊!你们大渊人就是这样的?耍了流氓还敢冷嘲热讽,不得了了。”
“……”楚云见幽幽瞥了陆瑜安一眼,才缓缓与那绿裙姑娘解释:“你误会了,是他掀的你的裙子。”
“他不过是个孩子。”绿裙姑娘眉眼一挑,扣住楚云见的手腕,嗤笑:“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啊?去,跟我见官府,我要将你这登徒子关到牢里。”
楚云见望着她的手,眉心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陆瑜安只想捉弄一下师父,可不想将他送到牢里。于是去松开绿裙姑娘的手,笑道:“姐姐,不要啊,我师父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把他送到牢里,瑜安就没有师父了。”
他故作可怜,顶着楚云见淡淡的目光硬是装了下去,握着绿裙姑娘的手,恳切道:“姐姐,你原谅他一次好不好啊?瑜安不能没有师父。”
绿裙姑娘变了变神色,见他尚且年幼,好不可怜。终究是捏了把陆瑜安的脸,轻声道:“罢了,就看在你的份上吧……对了,你刚才说你叫瑜安?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啊。”
“姐姐认识我吗?刚才听姐姐说你们大渊人,想必姐姐是从他国来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绿裙姑娘笑了笑,摸他的发:“我叫裴青珊,从蜀夏来呢。”
楚云见顿了顿,裴青珊,蜀夏来……他望了她一眼:“裴左的女儿?”
裴青珊挑了挑眉,瞬间忘了他刚才的“恶行”,难以置信道:“你怎么知道啊!”
陆瑜安便拍楚云见的马屁:“我师父是国师啊,他可厉害了,没什么不知道的。”
国师……裴青珊望了望楚云见,心中失神。原来他便是楚云见,她自蜀夏来长安拜访,来时父亲曾百般嘱咐她离大渊的国师远一些。裴青珊却对楚云见很憧憬,听闻他的玄术精妙绝伦,可是……
可是没曾想,他是个流氓啊。
裴青珊心中对楚云见的崇拜,塌了一点。
楚云见瞥了她一眼,莫名从她的神色中看出几分挣扎,他顿了顿,不欲多言,便拉着陆瑜安走了。
谁知第二日,裴青珊却寻到了国师府来。她也不走正门,只趴在墙头偷窥。
彼时,陆瑜安正被楚云见罚面壁,见着墙头上的裴青珊,瞬间笑道:“裴姐姐,快来啊!”
一旁执卷的楚云见早有察觉,见裴青珊面色尴尬,便淡淡道:“裴姑娘偷窥我这个登徒子做什么?”
裴青珊咳了咳,从墙头跃下,恳切道:“国师大人,我想与你学术法,你能不能教我?”
楚云见神色不变,推拒:“浔阳楚家的术法,不外传。”
裴青珊还想说些什么,楚云见却皱了一下眉,起身道:“还有些经卷不曾整理,不多陪了,自便。”
“……”
见他走了,裴青珊撇撇嘴,心中失落不已。陆瑜安却灵机一动,从墙边挪到她身前,问:“姐姐,你想跟我师父学术法啊?”
裴青珊叹了一声,丽眉微皱:“是啊,我觊觎……呸,我憧憬楚家的术法,很久了。此次不远千里来到长安,也是想求一求他,让他教教我。可是,他却说不外传……”
陆瑜安沉吟一声,笑道:“那你可以拜他为干爹啊!”
裴青珊:“有道——去,这样我多吃亏啊!”
她没好气地瞥了陆瑜安一眼,在石凳坐下了。
陆瑜安趴在她对面,眨眼道:“你不想认他做爹,他说术法只传楚家人……那,你嫁给他试试?”
裴青珊噎了噎,玉面瞬红,只胡乱地摆了摆手:“你胡说什么呢!”
见陆瑜安笑吟吟地望着她,裴青珊自觉慌了心神,于是便问他:“对了,你是长公主和陆首辅的孩子吧……我想问一问你,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父亲?”陆瑜安警惕地瞧了她一眼,“我父亲很好,只是……”
裴青珊:“只是什么?”
“只是有时简直太过分了!”
“哦?”裴青珊古怪地瞥了陆瑜安一眼,欲言又止。
陆瑜安仍继续道:“我父亲总不让我跟灵初玩,就想一个人占着灵初……”
“咳!”
“他就想一个人占着灵初,太坏……”
“咳咳!”
陆瑜安:“你嗓子不好?”
裴青珊哎哟一声,起身朝他身后那位清冷如月的人行礼:“见过陆大人。”
陆瑜安:“……”
陆昭本是来接陆瑜安回府的。
他神色不变,清眸凝笑,盯着陆瑜安发僵的背影瞧。陆瑜安回了头,学起灵初,撒娇地抱了抱陆昭的衣摆:“父亲,来,抱抱。”
陆昭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清雅,却如玉石凉沁:“自己不会站着?”
陆瑜安:……行吧。
见他二人要离开国师府,裴青珊忽然想起离开蜀夏时刘沁托她问的事,但望了陆昭一眼,她顿了顿,不敢与他说话。于是拦住了陆瑜安:“小公子,我问你……”
陆昭垂眸瞥了她一眼,裴青珊凝了凝眸,虚咳道:“长公主如今过得可好啊?”
陆瑜安望望陆昭,又望望裴青珊,无辜道:“姐姐若是想知道,不如来我们家瞧一瞧吧?”
裴青珊哎了一声,犹豫问:“……可以吗?”
陆昭淡笑道:“裴姑娘便来吧。”
众人这才不再多言,一同回了陆府。
裴青珊随着陆瑜安越过海棠花林里的回廊。见落英缤纷,花树如雾似霞,好不绝美。再踏上青石径,终于见着了长公主。
长公主端坐在长亭下,月色锦裙袅袅散开,她眉目如画,一颦一笑灵动不已,宛若天上人。侧目时,耳畔旁明珠轻摇,泠泠浅浅。
裴青珊凝了呼吸,行到她身前,轻声道:“见过长公主。”
陆瑜安奔到灵初身侧,挽住她的衣袖,笑道:“娘,这位姐姐是蜀夏来的,想问一问你过得好不好。瑜安觉得娘过得很好,但还是要娘亲口说,才更容易让人信服。”
灵初点了点他的鼻子,夸他:“你可真聪明啊。”
陆瑜安弯了眉眼,倚着她坐下。
灵初又与裴青珊笑道:“裴姑娘。”
裴青珊咳了咳,与她解释:“长公主,青珊从蜀夏来,受二皇子嘱托,才特意问您一句,望您勿怪。”
“惟卿吗?”
自定北一别,听闻刘沁已娶了妻,二人许久不曾来往。灵初有些怀念道:“我过得很好。不知他现在如何?”
裴青珊打量着她的神色,笑道:“……如今女儿也两岁了,二皇子偶尔提及,说已把旧事忘了。”
灵初望着海棠花树,眸中清澈:“这样不是很好吗?”
裴青珊垂眸,喃喃道:“是吗?”
“当然了!”陆瑜安立了起来,与裴青珊道:“我娘亲从不骗人。”他又牵灵初的衣袖,撒娇:“好了,娘亲用膳去吧。瑜安饿了,父亲与妹妹也等着呢。”
灵初无奈地牵起他的手,温声道:“知道了,裴姑娘也一起来吧?”
裴青珊连忙应是,随她们一起去了院里。隔着花树,却见陆昭抱着陆瑜雪,举止温柔,轻轻为陆瑜雪将发间的簪花别正。
陆瑜雪糯声糯气:“好看吗?爹爹。”
陆昭垂眸一笑,温声道:“好看。”
“……”
裴青珊一时失了神,人们说陆首辅为人冷清,她却不那么觉得。莫名的,她眼前忽然浮现起刘沁捏着他女儿的珠花,郁闷说这怎么都长一个样的场景来。
因着裴左的缘故,裴青珊自小把刘沁当兄长敬爱,可如今也不得不叹息。刘沁哥哥……真不如人陆首辅啊。至少,也得分清珠花先吧。
……
裴青珊探望过了灵初,便没什么牵挂了,只每天寻到国师府,求楚云见教她术法。楚云见起先还觉得烦,后来烦着烦着,就习惯了。只淡淡地做着自己的事,视裴青珊为空气。
他无动于衷,陆瑜安却察觉出不同来。
长廊下,湖畔旁。
陆瑜安望了眼不远处郁闷的裴青珊,与楚云见道:“师父,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楚云见顿了顿,深眸微凝:“话不可以乱说。”那姑娘日日来国师府,他不赶她走已是仁慈至极了。喜欢……说什么笑。
陆瑜安笑了笑,得意洋洋:“我懂师父,喜欢就说嘛。你不说,等过些日子人家心灰意冷回蜀夏了,还不得去追啊。”
“呵。”楚云见拂了拂袖,云淡风轻般:“与我何关。”
“哼。”
裴青珊确实不能在长安多呆了,裴左日日写信给她,催她回蜀夏。眼见着要离开楚云见,她心中莫名惆怅。
索性喝了酒,大着胆子去质问楚云见。裴青珊在长廊下拦住楚云见,双颊微红:“我要走了,你真的不教我术法吗?”
楚云见微不可闻地皱了眉:“你喝酒了?别提术法,不外传。”
裴青珊却敛了清眸,抱住楚云见的衣袖:“不外传不外传,那我叫你爹还不行吗?爹!”
楚云见眉间乌黑,告诉自己要忍耐:“……滚,没你这女儿。”
“叫爹也不行,怎样都不行。”裴青珊醉意深深,嚷道:“那你娶我,娶我!这样我就是楚家人了。”
她仰首望着楚云见,眼波若秋水,轻声:“你娶我好不好?”
楚云见凝了神色,垂眸望她,久久不作答。
裴青珊笑了笑:“你还喜欢长公主?”
“……不是。”
“别解释,我都听说了。可是长公主有陆首辅了啊,你瞧,她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还执着什么?”
楚云见叹息一声,将歪斜的裴青珊扶正,沉声道:“灵初,我已经放下了。”
自定北山崖上时,便已经放下了。他常想,灵初对他好,是想让他活着。他想留住灵初,也是想让自己活着。如此……对灵初太不公平。
裴青珊定定听了会,执着道:“那就娶我。”
楚云见无言地望了她一眼,心中微恍。裴青珊活泼开朗,与他不像,多日来的陪伴,他不曾深想,如今听她如此说,心中却似湖面起了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娶她啊……
“你不是会算命吗?”裴青珊见他不说话,赖进他怀中,恶狠狠道:“你替我算一算,看看我命里有没有你。若是没有,我也就认了,明日就回蜀夏……”
“……你醉了。”楚云见笑了笑,并不作答。
陆瑜安却从廊旁的林中冲了出来,笑道:“不用师父算,我帮你算了,你命里有师父!”
裴青珊眼眸朦胧,朝楚云见笑:“听见了没!”
楚云见微叹一声,不置是否,只难得缓和道:“听见了。”
醉得太深,待醒来时已是第二日。裴青珊不太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只隐约记得她揪着楚云见让他娶她,楚云见好像应了,也好像没有。然后,他带着她回住处歇息,她胃中翻腾,吐脏了他的衣裳……
等等,她记得,楚云见有洁癖。
裴青珊瞬间清醒了,抬眸望了眼倚坐在她榻边,似笑非笑的楚云见。他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顺便命侍女替裴青珊也收拾了。
“……”裴青珊心虚地扯了扯楚云见的衣袖:“昨,昨日对不起啊。”
楚云见看她没事,淡淡离开了榻旁,不作言语。
裴青珊自觉闯了祸,低眉顺眼地挪到他身侧,“是我错了嘛,可,可若你能教我术法。我也不会这么缠着你啊。”
楚云见轻笑一声:“术法我会教你。”
“真的?那现在就教吧!”裴青珊大喜过望,拽住他的衣袖。
楚云见却缓缓将衣袖上的手拿下来,摩挲了几下,呵道:“不急……如今,还是先学学怎么做楚家夫人吧。”
裴青珊恍了恍,渐渐的,渐渐的红透了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