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瑜雪自小在宠爱中长大。

    待她好的人很多, 其中, 她最喜欢卫越。

    彼时她五岁多，卫越已入了军营，平日里甚忙，但仍旧去书院接她回家。

    陆瑜雪每回都很高兴, 扑倒卫越身旁求抱。卫越虽然冷着一张脸，浅眸淡淡，但还是会轻轻将她抱起。

    有一回, 陆瑜雪不小心磕掉了一颗牙。

    书院中的那些少年们都笑她，惹她说话。陆瑜雪委屈, 想骂他们，偏偏说话又漏风，就忍了这口气。见到卫越时，她郁郁寡欢，不作言语。

    卫越抱着她，浅眸微垂，问:“怎么了？”

    陆瑜雪捂住嘴巴, 摇了摇头。

    卫越冷笑一声，拨开她的手，捏住她的脸颊，瞧她嘴里有什么。

    见是缺了一颗牙，他一顿, 没再说什么。陆瑜雪却呜呜呜的, 眉间软糯, 眸里泛起泪花，巴巴地盯着卫越瞧。卫越被她盯了许久，才缓缓道:“不就是缺了一颗牙，有什么好哭的？”

    陆瑜雪:“可是……他们都笑我。”

    听闻此话，卫越浅眸一冷，幽深地望了眼书院，没说什么。

    陆瑜雪以为他不在意此事，谁知第二日她去书院时，发现那些少年们都惶恐地来与她赔罪，连声说以后再也不敢了。她百般不解，问他们，他们呜呜咽咽，什么也不敢说。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欺负陆瑜雪，然……也没有少年敢与她搭话了。

    后来陆瑜雪渐渐长大，不再去书院了。卫越也官至参将，以手段高深，冷漠无情而闻名长安城。

    陆瑜雪却不怕他，常去军营寻他。

    军营中的秦副将待陆瑜雪很好，总是给她放行，让她能寻到卫越。不仅如此，军营中那些将领待陆瑜雪也很好，陆瑜雪明媚动人，容貌绮丽，将领们常常趴在墙头，偷看陆瑜雪。

    只是这么偷看下去也不是办法，将领们知道卫参将是陆瑜雪的长辈，便狠了心，行到神色幽幽的卫越面前，向他打探陆瑜雪的事。

    卫越倚坐在木栏旁，擦拭着手中长剑。剑身冷白，寒光映照，不经意拂在将领们的面上，让他们心中莫名一寒。

    良久，拭剑的动作一顿，卫越才侧目淡淡问:“你们方才问什么？”

    将领们:“……没，没什么。”说罢，神色青白，飞也似的逃离了此地。

    陆瑜雪寻到卫越时，便见他独自一人倚坐在武场旁，浅眸低垂，风掠过他的发，如玉般清越。却心事重重般，不知在想什么。

    她心中砰砰跳，卫越真……好看啊。

    然而陆瑜雪走到他身侧，听见他淡淡道:“瑜雪，以后别来军营寻我了。”

    陆瑜雪怔了怔，不解道:“为什么？你不想见到我吗？”

    卫越回眸，瞥了眼她如画的容颜，才缓缓道:“你来，会很麻烦。”

    那些同僚们常常偷看她，他心中十分厌烦，不愿他们觊觎她，然他们终究是同僚，要杀死……有些麻烦。

    陆瑜雪却会错了意，垂着眸:“你嫌我麻烦……你，你变了。”

    卫越冷笑一声，捏了把她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低声:“变没变，你不会自己瞧吗？总之……别来这里。”

    别来这里，他会去寻她，卫越本想这么说。

    然而陆瑜雪是个急性子，被卫越宛若捏宠物一样捏住下颌，只雾眼朦胧地瞪了他一眼。她挣脱他的手，咬了他一口，负气道:“不来就不来，再也不想瞧见你了！你哄我也没用。”

    说罢，飞身离去。她走得快，被石头绊了绊，身影一顿。卫越袖手微动，欲扶她，却听见她轻微地哼了一声，又愤愤提裙走了。

    那天过后，陆瑜雪接连几日没寻卫越。卫越终于休了假，回陆府时带着陆瑜雪爱吃的点心去给她赔罪，却听闻陆瑜雪被安王世子请去游玩了。

    灵初与他笑道:“那安王世子好像喜欢瑜雪哦。”

    卫越别开目光，冷冷道:“与我无关。”

    灵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吗？那我就不将他们去了渭河旁的事告诉你了。”

    “……”

    安王世子确实倾慕陆瑜雪，才常常写信邀她出行。只是陆瑜雪并不怎么理会他，今日她却赴了他的约，真是令他受宠若惊。

    “瑜雪，瑜雪？”

    安王世子唤了唤心不在焉的陆瑜雪，温声道:“你今日怎么了，怎么总是心神恍惚的样子？”

    陆瑜雪望着安王世子温润的眉眼，也忍不住问自己，今日到底怎么了。安王世子性情温和，举止体贴，她怎么却总想起冷冰冰的卫越来啊。

    “世子，我想起还有些事，先失陪了。”

    陆瑜雪歉疚一笑，转身飞快离开了。

    今日是卫越休假的日子，卫越此刻应当在家中。陆瑜雪行在河畔旁，随意寻了块青石坐下，晃悠着裙角。她垂眸望了望波澜微荡的河边，心中出神。

    入夜了，长安城华灯初上，河畔旁人烟稀少，只有微风拂过，送来若有若无的墨松香。陆瑜雪忽然心中一动，朝空中道:“卫越，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

    无人作答，寂静无声。

    陆瑜雪哼了哼，扬眉笑道:“我数三下，你不出来，我就跳河了。”

    “一，二……三！”她闭上眼，往河中跃去。

    有风掠来，腰间被人拢住，往岸上带去。陆瑜雪闻到熟悉的墨松香，就势抱住他，笑吟吟:“我就知道你在，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了，我闻得出你身上的味道。”

    卫越垂眸瞥了她一眼，冷笑:“狗鼻子，这么灵？”

    陆瑜雪睨了他一眼，越发抱紧了他。

    卫越便去松她的手，淡淡道:“放开，被别人瞧见了，会误会的。”

    “那就让他们误会啊！”陆瑜雪嘚瑟道:“我不怕，难道你怕吗？”

    卫越凝眸叹了叹，终究没说什么。

    陆瑜雪望着他浅眸中一闪而过的无奈，心中微动，忽然问道:“对了，卫越哥哥，你如今二十五了，可曾想过娶妻啊？”

    “问这个做什么？”

    “咳，就，就是替别人问一问。你知道的，长安城中有很多姑娘喜欢你，跟我打听你的消息呢。”

    “哦？”

    听陆瑜雪如是说，卫越心中平静无波，冷声道:“我对女人没兴趣。”

    陆瑜雪一时怔住，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于是愣愣问:“对女人没兴趣，那，那对男人有兴趣？”

    卫越神色瞬冷，敛眸瞥了她一眼，满是危险意味。他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语气泠然:“喜不喜欢男人，你试试便知。”

    说罢，松开陆瑜雪的手，留下个清寂的背影。

    陆瑜雪:“……”

    “卫越哥哥当真喜欢男人吗？”

    海棠院中，陆瑜雪不安地揪住父亲的衣摆。

    陆昭神情微顿，沉吟一声，问:“缘何这么问？”

    陆瑜雪便将河畔旁卫越说的话告诉了他。

    陆昭静静听着，清远的眼中渐深，心中淡笑。卫越喜欢瑜雪，他不是不知，只是养了这么久的女儿岂能如此便宜他人？

    于是，陆昭淡淡笑道:“兴许是吧。”

    陆瑜雪如遭雷劈，神色缓缓崩裂。

    偏偏陆瑜安心中使坏，还附和道:“我看就是，不然卫越哥哥二十五还不娶妻是为什么啊？”

    陆瑜雪嘤咛一声，提裙离开了。

    灵初从回廊上来，眯起明眸睨了面不改色的陆昭一眼:“你怎么连自家女儿也骗？卫越何时成断袖了。”

    陆昭虚咳一声，将她扶到身侧坐下，温声道:“我不骗灵初不就是了？”

    殊不知此话落到一旁的陆瑜安耳中，令他险些被水呛住。父亲分明是说谎！上回那尚书大人给父亲送了几位丽姬，父亲不欲让娘亲知晓，便打算悄悄处理掉。

    谁知娘亲却正好碰见他们，犹记得当时父亲神色一顿，面不改色道:“这些姑娘……都是瑜安带回来的。”

    陆瑜安当时:“……”

    眼下机会正好，不如就此揭穿父亲！陆瑜安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忽而对灵初道:“娘，回那些丽姬……”

    陆昭淡淡望了他一眼。

    陆瑜安:“……上回那些丽姬可真好看啊。”

    灵初:“你……太好色了吧。”

    ……

    却说陆瑜雪被陆昭与陆瑜安哄了，当真以为卫越喜欢男人。她辗转反侧，伤心欲绝，最终还是决定成全卫越，放他自由。

    陆瑜雪寻了几副美男的画像，梨花带雨地捧到卫越面前，边哭边道:“你看看，你喜欢哪个，我帮你……”

    卫越眉间青黑，一把挥去她的画像，冷冷问:“让你试一试我喜不喜欢男人，你便是这么试的？”

    如此时候了，他还这么冷硬。陆瑜雪只觉得满腹委屈，语气悲痛，仰首道:“那你要我怎么试嘛！我已经很大公无私了好不好！我也很难过啊……呜。”

    卫越冷笑一声，忽然将她按到墙边，恶狠狠地亲了下去。

    陆瑜雪:“呜呜呜……呜？”

    良久，卫越才松开了她的唇，浅眸幽深，语气晦涩道:“让你这么试，懂了吗？”

    陆瑜雪心中砰砰砰，耳畔红烫，嗡声嗡气道:“……嗯。”

    她舔了舔唇，眉间娇软，忽然小心翼翼道:“我再试一次成吗？”

    卫越笑了一声，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好……”

    “试一辈子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