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青山第七十一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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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刘沁与楚云见多日不见,左右无事, 待听闻陆昭已用了药, 晚上便能醒来时, 二人便不再多问,执棋对弈了几局。

    刘沁摸了颗黑子,瞥了瞥楚云见, 神色惆怅,欲言又止, 最终却叹息了一声。

    楚云见淡淡瞥了他一眼。

    刘沁道:“国师大人……你们家的玄术真的不考虑外传?我回蜀夏时与裴先生的女儿说了这事, 她好像很感兴趣,托我问一问你。”

    “……”楚云见顿了顿,缓缓道:“二殿下多次过问,看来是真的很想学楚家的玄术。”

    刘沁竖着的耳朵动了动,殷勤道:“自然!”

    “然楚家玄术确实不外传,二殿下若真想学, 在下有一个法子……”楚云见淡淡笑了笑,瞥了刘沁暗含期待的神色, 道:“您可以认我做干爹。”

    刘沁脸黑了下去,瞬间不乐意了,嘲笑楚云见:“国师大人好算计,凭空要多个儿子。学你们家术法还要先认爹, 如此苛刻, 这么下去你们的术法岂不是要失传?”

    “哦, 不对。”刘沁扬眉, 笑了笑:“没人认您做爹,您可以自己生个儿子嘛……冒昧问一句,您什么时候娶妻啊?”

    他微微一笑,语气里满是嘲讽。

    楚云见面不改色,回以一笑:“在下倒是不急……只是听闻二殿下要娶妻了,先祝您与您夫人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刘沁哼了哼,忽然长叹一声:“我们两个孤家寡人,在这下什么棋,怪没趣的。”

    大家都是败犬,何必互相伤害呢?

    见天色暗了,灯火隐约升起,刘沁便懒懒地与楚云见道:“左右无事,不如去定北城喝上几杯小酒,听一听曲,如何?”

    楚云见便问了一句陆昭的情况,知他快醒来了,就叹了叹,应道:“罢了。”

    二人不再多言,骑了马往城中去。随行的裴左心中无奈,瞥了眼刘沁:说好的担心陆昭呢?

    陆昭确实很快便醒来了。

    体内的寒毒似乎散了很多,陆昭微微一怔,又见天色暗沉,却不像是过了三日的模样。又察觉案旁的信笺似乎被翻动过,陆昭回了神,侧目望去,果然,榻旁覆了个小人。

    “……”陆昭缓缓起身,抚了抚她的墨发,心中无奈又微暖,灵初还是来了定北……

    灵初担心陆昭,睡得并不深,朦胧中便醒了过来,见陆昭俯身轻笑着望自己,她拭了拭眼眸,一把扑进他怀中,止不住笑道:“陆昭!你醒了!”

    陆昭被她扑得一晃,搂住她的同时也咳了咳。

    灵初连忙从他怀中起来,轻声问:“你可还好?冷不冷,要不要喝热水……”她说到一半,又要去为他斟水。

    “灵初……”陆昭拉住了她,将她妥当置在怀中,温声道:“我无事,你不必担心。”

    “你还说没事?”灵初抿了抿唇,数落他道:“我来时听闻你中了寒毒,已经病了许多日了。你又昏迷不醒,不知我心中有多害怕。若不是二皇子刚好有解药……”

    陆昭挑了挑眉:“……二皇子?”

    灵初回了神,讪笑一声:“嗯……他正好来了营中,说给你送药呢。”

    刘沁怎么会如此好心,先前在青州城中,他可是对此事不闻不问……陆昭垂眸打量了会的她的神色,却若有所思笑道:“仅仅如此?”

    灵初咳了咳,佯装生气道:“怎么,你不信我?那便让他进来,我们对一对……”说罢,起身作势要走。

    陆昭失笑,拉了她回怀中坐下,见她双颊鼓鼓,又捏了把她的脸。这不捏不要紧,一捏便捏出许多念头来。来定北有些时日了,军中寂寥,陆昭已很久没有跟灵初……

    他清眸渐深,探手搂住灵初的腰,垂眸低声道:“夫人,夜深了,何必去寻别人……难道我不能令夫人满意?”

    灵初腾地就红了脸,瞥他:“你胡说什么,来军中久了,也学会说混话啦?”

    陆昭却笑道:“不仅会说混话,还会做……”

    “不行!”灵初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他,虽然陆昭撩拨得她心中发痒,但他才刚刚醒来,还是该好好休养才对。

    陆昭顿了顿,挑眉:“为何?”

    “你大病初愈,我怕你不行。”灵初如实答。

    “……”

    陆昭似笑非笑地咳了一声,拢着灵初,在她耳畔低语:“行不行,试一试便知。”说罢,将灵初按在榻上,俯身亲上她的耳珠,灵初思绪渐渐乱了,但仍旧担忧陆昭身体,想让大夫替他瞧一瞧,就推了推陆昭,迷迷糊糊道:“你睡了许久,再沐浴一下。”

    “……夫人嫌弃我?”陆昭忽然垂眸,凝望着灵初的神色。

    灵初自然不是嫌弃他,只是想趁他沐浴之前让大夫替他把一把脉,然见陆昭神情淡淡,但眉间却仿佛凝滞了一般……灵初心生促狭,眨眼道:“是啊……你看你几日不沐浴了?”

    说罢,假装不适地掩住嘴角,然而也不知是怎么,她竟真觉得胸中发闷,胃里翻腾,没忍住干呕了下。

    陆昭:“……”

    渐渐有黑化的趋势。

    见陆昭清眸幽幽似寒潭,眉间冷清,敛起神情瞧她,灵初突然觉得自己玩过了,咽了咽,连忙补救道:“我错了,没事,我可以……”

    陆昭却叹了叹,吩咐帐外的人烧水,才缓缓从她身上起了来。

    灵初黏在他身边,笑盈盈道:“我给你揉一揉肩。”

    陆昭捉住她的手,淡笑道:“不必了,我多日不曾沐浴……你还是离我远些。”

    献殷勤又失败了,灵初只能抿了唇,心虚笑道:“那我去为你看一看热水什么时候烧好……”说罢,从榻上飞快起了身,仓皇落逃。

    陆昭笑了笑,想着此处是军营,便由着她去了。然他却不知,这些他病重的日子里,湛王早就趁机在大渊的军营里安插了暗卫。

    ……

    军营中专门有地方搭建了火源,也正好用来烧水供将士们用,灵初说是去看一看水,其实怕自己迷路,只随便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她是女眷,军中大多是男子,自然不好走动,便寻了个营帐角落立着。正打算回去时,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灵初惊道:“谁……”

    然而那人却飞快地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恭声道:“失敬了,您别怕,随我们走一趟就好。”

    听得他语气里的恭敬,灵初心中一愣,但自然不会任由他摆布,反手便要挣扎,想出声呼救。那人却早有预料一般,手中的帕子淬了迷药,让灵初渐渐使不上力气。

    就在此时,一枚石子从夜色里疾行而来,狠狠敲在那人手上,他吃了痛,不禁松了松手。灵初便趁机离开他的挟持,伏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她抬眸,见卫越神色冰冷地正向她这边奔来,心中一慌,因卫越身后还有一人,应当是那人的同伙。

    灵初欲提醒他,怎奈吸了迷药,喉中干涩,一时发不出声音。

    果然,那另一个人飞快出手,掐住了卫越的脖子,将他举在空中,对同伴皱眉道:“是个孩子……就杀了吧。”

    卫越眉头紧皱,嘴角深抿,却回头看了灵初一眼,示意她趁机离开。

    灵初一怔,心绪纷飞,她自然不会丢下卫越,只是此时该如何是好,心中忽然浮现起方才那人恭敬的语气……灵初拔下手中簪子,哑声道:“别动他,否则我就去死……”

    那二人皆是愣了愣,露出犹豫的神色。良久,怕暴露踪迹,其中一人便只打了个手势,道:“留他一命,一起带回城中。”说罢,趁着灵初恍神时,闪身到她身后,照着她脖子轻轻一击:“冒犯了。”

    ……

    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灵初睁开朦胧的双眼,打量了周遭一眼。见其室内养了只眼瞳黑沉的苍鹰,炯炯地盯着她瞧,墙上挂了寒光凛凛的铁箭与□□,案上架了柄象牙,舆图,匕首等等。她又摸了摸身下,侧目望了一眼,发觉垫的竟是棕熊的皮毛……

    灵初:“……”

    耳畔隐约传来沉冷的说话声:“让你将人安然无恙的带回来,为何出手伤了人?”

    灵初一恍,总觉得这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又听到道更熟悉的声音:“是属下的罪过,属下自愿去领罚。”

    这不是昨夜挟持了她的人吗?

    “去吧。”他的主子很是无情,淡淡地应了声。

    脚步声渐渐响起,灵初一僵,从那案上把匕首摸了过来,抵在身前,然后警惕地盯着那扇黑木门。

    门被轻轻推开,元镇一身白狐大氅,步履稳健地迈入室内,见灵初已醒,他微微一笑,半蹲在她榻前,温声问道:“你醒了,还有什么不适的吗?昨日是我的暗卫莽撞了,你别与我见怪。”

    灵初盯着他的脸,不可置信道:“你,你是云崖城的……”

    元镇虚咳了咳,瞥了眼她手中匕首,然后飞快将它收到手中,哄她道:“这个危险,别玩。”

    “……”灵初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索性沉了脸,质问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绑了我来这里,这又是哪?”

    “……噢,这里是大西的雍州。”元镇淡淡笑道。

    灵初后知后觉,凝了眼眸:“……那你是?”

    元镇高深一笑:“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元镇?”灵初若有所思,神色渐渐凝重,等等,大西的湛王,好像就叫这个名啊!灵初指着他,语结:“你你你你……”

    元镇被她那清澈的眼眸瞧得心虚,只拂了拂袖,斟酌道:“我想见你一面,只能用了这个法子,望你不要见怪。”

    听闻此话,灵初心中一惊,默默往后挪了挪,瞥他:“我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不要怀着什么非分之想。我夫君可是很厉害的……”

    元镇被她逗笑,眉间的冷肃也散了几分,连连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说话间,却又无意瞧见灵初腰间露出的玉佩,他一顿,俯身将那玉佩拿到眼前,细细观看。

    那玉佩成环状,玉质奇妙,暗藏一层玄光,其中心却是镂空了,仿佛缺了一块。

    灵初见他望着那玉佩,神色似怅然又似怀念,便道:“那是我娘亲就给我的,你不能拿去,我可以给你钱……”

    元镇微微笑了笑,却是从袖中摸出另一枚小巧的玉佩,那玉佩浑圆,正好天衣无缝地嵌在灵初的玉佩上。他叹了叹,怀念道:“我自然知晓是你娘留给你的,只是你不知,你娘这玉佩,最初还是我赠与她的……”

    他顿了顿,问:“你娘让你一直戴着它吗?”

    灵初有所察觉,只能如实相告:“她说,日后会用得上。”

    元镇便不说话了,只心中怅然。年少时他赠了这玉佩给她,说终有一日会再与她相见,届时玉佩相和便绝不放她走。怎奈她早早病去,他重病缠身,不得再相见。

    临去前,她却将这玉佩留给了女儿,其中深意,他亦能猜到几分——她怕他对灵初下手,才让灵初携着玉佩,盼望他能念一念旧情,放过灵初。

    见他沉默不语,话里提及她娘,灵初便问:“你与我娘相识?”

    元镇唔了一声,笑道:“自然,我们算是老朋友……”

    灵初沉声:“那你还绑了我!我要回去,陆昭会担心我的!”

    元镇:“……”

    开口长篇大论的气势就这么被她止住了,他沉默下来,良久,才敛了神色道:“我半截身子入土了,自你娘去后,心中更是寂寞。只想同你说说话罢了,那陆昭不会出什么事,你便先安心住下吧。”

    他语气温和,但话中的意思却分明不容人推拒,灵初望了眼紧闭的窗檐,心中无奈,又想起了卫越,连忙问道:“卫越呢?就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少年。”

    “他叫卫越?”元镇淡淡笑了笑,拢袖道:“那孩子是个难缠的,如今正在另一个房子里,吵着要见你,不过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心。”

    只是不吃饭,不睡觉,还折断了他两个下属的手罢了。

    元镇又问:“那是你的孩子?”

    灵初:“……我才十六啊。”

    元镇松了一口气:“咳,也是。”

    长公主来了定北的事少有人知,长公主被湛王带走的事就更少有人知晓了。自然,不知道的人里,不包括楚云见与刘沁。二人在定北城中对坐饮酒,乍听到灵初不见之事,皆沉了脸色。

    裴左思量再三,劝要去大渊军营的刘沁道:“如今长公主不在,陆中书定是无暇顾及您。不如先回青州,也好调度我们的人马,查探长公主的踪迹。”

    天色黝黑,即便要行动也是不便。刘沁变了变神色,终究是冷着脸,拔步匆匆回了青州城。他心中暗恼:早知今日,便狠下心带那笨丫头回蜀夏好了!

    楚云见神色亦冷,夜色如墨,他步履匆匆,直抵陆昭的营帐,见陆昭神情难辨,俯身收拾着案文,他心中忽就涌起一股火,上去攥住陆昭的衣襟:“灵初好不容易来寻到了你,你怎么没有看好她?!”

    案文哗啦啦散了一地。

    陆昭大病未愈,难免咳了咳,眉间凝上冷肃,他微微拂去楚云见的手,语气低沉:“松手……”

    “立刻调令兵马去雍州城,早日寻回灵初。”楚云见心中怒火难熄,冷冷收了手。

    陆昭却不作言语,俯身去拾那些案文,一卷卷,一张张,缓缓将其叠好。动作轻缓,一丝不苟,甚至过于冷静了。

    楚云见心藏怒火,随意瞥了一眼,见是军中事务,又有长安城,扬州城等信件,大失所望,嘲讽道:“如今是何时?你还只顾着看公文。本以为你心中有灵初,如今看来,亦不过如此……”

    “闭嘴!”

    陆昭忽就疾声开口,冷冷地盯着楚云见。灵初被湛王带走,他心中如何不愧疚自责?他心中不是没有灵初,只正因为有灵初,才容不得一丝差错,要带回灵初,他必须冷静……

    湛王有备而来,调度兵马绝对不能轻易将灵初带回,他需寻个万全之策,让灵初安然无恙地回到他身边。

    深深阖了阖眸,陆昭压住袖中颤动的手,别开目光,不再去看楚云见,又缓缓阅起了书信。

    楚云见望了他一眼,平复了几分怒火,淡淡道:“三日,我只给你三日时间,若寻不回灵初,我便亲自去雍州。”

    “……”陆昭垂眸,执起了笔:“别做多余的事。”

    楚云见沉了脸色,拂袖离开营帐,二人不欢而散。

    然而此事并非轻易吵能平息,二人多有争吵,吵了一日,第二日又吵。渐渐的,大渊的国师因为与陆中书不和,特地来定北云陆中书麻烦一事,不知怎么就传扬了开来。

    众人感慨——国师与中书大人真是情谊深厚啊,在长安城吵了还不够,还特地来定北吵。

    雍州城中,元镇却是知道楚云见为何与陆昭吵,他执了书卷,以此作挡,好奇地问灵初:“浔阳楚家那小子,可是也喜欢你?”

    灵初:“……您现在,很像东市里八卦的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