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被按在墙上，挣扎不开, 抬头时不经意间看到了旁边的何述池, 脸瞬间涨红，眼底的难堪明显。

    楼道里不暖和, 冷冷的, 风围绕着脚踝打转。柳柳穿的薄, 季清远担心她感冒, 不由又搂得紧了一些。

    他自顾自找着钥匙，没有注意到不对劲，心里记挂着何述池，嘴里道谢：“大半夜的, 你陪着我找柳柳, 够意思。”

    刚才一路上他特别着急, 好在有何述池在旁边劝着，语气温和，安慰他说什么事儿都没有。

    “时间也不早了, 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季清远不想再麻烦何述池, 说了道别的话，但是没有得到回应。他动作顿了一下, 扭头看过去。

    何述池脸色不好, 唇虽然一如既往地抿着，可身上笼罩着阴郁气, 眼里没有了神采, 只剩下黑漆漆的幽暗。

    他浑身上下的关节似是不能弯曲一样, 就这么直直僵着。

    氛围一下子变得奇怪。

    过了几分钟，季清远松开抱着的柳柳，唇角弯了弯，手摸着她没干的头发，低头轻声：“回去把头发吹干，不要熬夜了，早点休息。”

    柳柳早已经把脑袋垂下，头发遮着脸，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闷声应了一声：“好。”

    她掏出钥匙，手微微发抖，钥匙一直插不进去。

    季清远覆盖着握住她的手，稳稳当当，钥匙轻轻一转，把门打开。

    里面的灯光洒了出来，照在季清远眉目充满温情的脸上。

    柳柳抬脚走了进去。

    门关上，灯光消失。

    季清远脸上的笑也卸下了，他转过身，手里拿着车钥匙，在指头上面转，眉头一扬：“走吧，我想起来你没开车，先送你回去。”

    何述池没有说话。

    夜深人静，平时拥挤的路上，现在宽松无比，车子直直冲向前方。路灯落在窗子，脸上的光影横斜。

    车里放着一首舒缓的音乐曲子。

    季清远声音低低地说着话，眉宇间的不羁放荡，淡了几分，反而是越发的温和：“我都没来得及问柳柳去哪儿了，真是见到她什么都忘了。”

    何述池：“嗯。”

    季清远靠在椅背，前面的路平坦无阻，他扭头看了看何述池，语气透着无奈：“她一贯会折腾，但好在她是真的喜欢我，不管怎么闹，都不会离开我。”

    何述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说不上是冷，还是麻木，只盯着前面一处，这次没有应声。

    季清远偏偏问他：“你说对不对？”

    “对不对？”

    车里除了音乐声，再无其他。

    何述池始终没有说话，他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假寐，神色冷淡。

    季清远把车开到了地方，看着何述池下车，大跨步地离开，他垂着眼握住方向盘，车子发动的声音响起。

    路上仍然是平坦，天边泛起了一层白色，隐隐约约透出来光亮。

    忽然季清远踩了刹车。

    他不是傻的，之前心里的不对劲儿，还能靠着跟何述池的交情解释。今晚发生的事情，则太过挑动他的神经。

    季清远攥着手机，车里没有开灯，屏幕上的亮光投在他的脸上，哪里还有一丝温和。

    他拨通一个号码，对面睡意朦胧，打着哈欠说道：“什么事儿啊，这么早？”

    季清远看着后视镜里面的自己，没有说话，电话里的声音变得不耐烦，但又压着脾气，客客气气地又问了一遍：“您找我要办什么事儿？”

    过了几秒钟，季清远才开口说话，喉结动了动，声音喑哑：“帮我查查我女朋友，还有……”

    他话没有说完，对方等了等，还没听见，不禁问道：“谁？”

    “何述池。”

    季清远跟何述池打架的事儿，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外面的人都在猜测原因，他又忽然这么说，不免让人多想其中的关系。

    对方就是吃这碗饭的，自然不会多问，也不会向外面传什么。

    可流言蜚语就如同倾泻的洪水，一旦开了豁口，就止不住，愈演愈烈，传到了何母耳朵里。

    她日子过得滋润，跟几个姐妹一起在店里做着护肤，眯着眼养神，耳朵里都是那些家长里短的八卦。

    何母前阵子忙着给何述池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还真挑到了一个满意的，打算找机会让她跟何述池见上一面。

    她一直为这事儿前后张罗，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把柳柳彻底从何述池的人生里赶出去。

    把这件事儿办好了，这才有心情出来逛，她脸上正做着提升，有轻微的刺痛，眉头不禁蹙起来。

    旁边一同做护肤的女人，已经痛呼出声，声音特别大，连着好了几声疼，何母的表情里露出嫌弃。

    哪儿都不缺挑事的，另一个女人说了一句：“李太太你可别嚷了，没瞧见何太太都嫌你烦了吗？”

    李太太听见这话，表情瞬间难看起来，她脾气本来就火爆，受不得气，当即嗤道：“她儿子都为了一个女人，跟季清远打架了，还能有心思管我？”

    何母原本不打算理会，没想到听见了这么一个消息，睁开眼睛，扭头看过去，目光锐利：“你胡说什么？”

    李太太说道：“我胡说？外面都快传遍了，也就你一门心思给自己儿子找对象，把这事儿都忽略了。”

    “那女人好像还是季清远的助理。”

    何母把这话听完，眼里露出吃惊跟疑惑，不敢相信她说的话。当年何述池对柳柳的痴迷，都到了疯狂的地步。

    就算想办法让他忘记了柳柳，这么多年，何述池都没对别的女孩动过心。

    ——怎么突然

    闹了这么一出？

    何母没有再继续保养下去，急匆匆离开，朝人打听了一遍，说什么的都有，但是何述池跟季清远因为女人打架这一点，是哪个版本里都存在的。

    就是都不清楚那个女人叫什么。

    她怔坐在沙发上，没有生气，甚至神态还流露出了轻松。何母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他不再跟柳柳搅和，怎么样都行。

    但是何母得到的最新版本，已经是那个女人成为了季清远的女朋友。何述池没抢到手。

    何母思前想后，打电话找了季清远，一开口就极为亲切地喊他，紧接着便是唠家常。

    “这么久不见了，什么时候来家里玩儿？你一直不来，是不是跟我生分了？”

    季清远对待朋友的母亲，自然是客气有礼貌的，规规矩矩的回话，只是公司太忙，她又一直说个没完，忍不住不耐烦起来。

    “伯母，您说的哪儿的话，最近太忙了，我自己家都好久没回去了。您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何母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你交女朋友了，也没让我看看，还说跟我不生份？”

    季清远摸不准她的意思，一愣：“那我改天带她过去见您。”

    “别改天了，就明天。”何母突然变得尤为不客气，给根杆子就顺着爬，“你明天让她单独来我家就行，我天天自己在家，闷的很，正好让她陪我说说话。”

    何母说完这句话，就要急着结束电话，生怕季清远不答应。其实季清远还真是不打算答应，她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清高，柳柳过去要受委屈的。

    结果何母根本没给他不同意的机会，还没让他把话说完，就挂断了。

    季清远皱着眉看了手机半天，还是忍住了没嘟囔出来。

    他随后找了柳柳，柳柳正在家里敷着面膜，说话声音有些含糊，她把手机开着扬声器放到一边，低头涂着指甲油：“什么事呀？”

    她那天晚上在楼道还是着凉了，带着鼻音。

    季清远开口说道：“穿厚一点，不要再冻着了，睡觉前记得把头发吹干，不然感冒会加重的。”

    柳柳好声好气地应了，还撒着娇，对季清远特别依赖，流露出来的感情再明显不过。

    这让季清远有些不自然，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怀疑柳柳跟何述池。

    可如果让他什么都不去想，又是做不到的。

    季清远盯着桌上的假山石，目光好似黎明之初，暗沉沉的，又带着期盼光明希翼：“柳柳。”

    “嗯，怎么了？”

    季清远的语气隔着电话，竟有些不真切：“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柳柳一愣，随即就是一阵轻笑，比平常多了些调皮，故意逗他：“喜欢你有钱啊。”

    季清远却较真地问：“那如果别人比我更有钱，你会不会不要我？”

    柳柳笑得更高兴，甜甜地说道：“会呀。”

    电话里有一瞬间的静默。

    季清远一直都没有说话，柳柳把手指甲涂的鲜红，配上白皙的皮肤，特别养眼好看，她冲着窗外的阳光，弯了弯眼睛。

    “还有事儿吗？”

    几秒钟过去，季清远才又开口，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艰涩：“嗯。”

    柳柳问：“什么？”

    “何述池的母亲刚才找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见你，还要你去她家玩。我没亲口答应，就怕何述池待会儿找你，让你过去。所以给你提个醒。”

    “她这个人不太好相处，你容易吃亏。”

    柳柳眼睛一眯：“她要见我？”

    季清远说道：“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总之你离她远一些。”

    柳柳暗自琢磨着，嘴上答应着说道：“好啊，我听你的。何述池如果打电话来，我就不接了。”

    季清远心里一动，喉结吞咽，然后说道：“我是不是多心了……”

    柳柳却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我先挂电话了，有点儿事情。”

    季清远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里没了声音。

    他攥紧手机。

    办公室尤为安静，季清远的呼吸声听起来都清晰明显，忽然手机消息声响起。

    他垂了眼睫，点开。

    屏幕上跳出来【还继续查吗？】

    季清远打了字又逐一删除，最后只剩下一个字。

    【查】

    柳柳已经在衣柜里挑选衣服了，她估计何母是听说了什么，或者知道了她一边勾搭着季清远，又不放过何述池。

    所以想要教训她，还特意让季清远传话，明摆着就是威胁，如果她不过去，就会把她跟何述池之间的事儿抖落出来。

    她得好好挑件衣服上战场去。

    柳柳没想到，何母是想挖季清远的墙角，撮合她跟何述池。特意把已经在外面住的何述池叫回了家里，就为了让他们俩见一见。

    何述池脑子里又惦记着柳柳，心里又知道这种事儿不对，季清远在车里跟他说话时的神情，几乎还在眼前。

    他压力非常大，想联系柳柳，想到快要发疯，可是又怕吓着她，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几天下来，憔悴了许多。

    他接到何母的电话时，本来想说公司忙，不回去了。可何母向来任性惯了，哪能由着他。

    何述池这才兴致缺缺地回去，在沙发上坐着，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

    何母瞧见他，尤为震惊，更是特别的心疼，气的不得了：“你怎么照顾自己的！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你怎么老是因为女人，弄得这么惨。”

    何述池蓦地抬眼，直直盯着她，眼里满是探究，黑漆漆的让人瘆得慌。

    “什么意思？”

    何母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特别不自然。

    她语气明显慌张着说道：“能有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跟季清远争抢一个女人，才会这样的吗？”

    何述池问她：“什么叫老是因为女人？”

    何母咬紧下唇。

    客厅里的空气似乎都凝住了，让人喘不过气来，何述池的情绪明显越来越烦躁，他这两天不太正常，精神接近崩溃的边缘。

    再配上他那副憔悴的样子，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偏执。

    何母发现自己居然在发抖，害怕她养大的儿子。

    她张嘴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像是被攥住，特别难受发慌。

    忽然门铃声响起。

    何母如临大赦，瞬间松了口气。

    这会儿太阳温暖，高挂在高楼之间，雪已经融化，更不似之前那么寒冷。一时竟有些春天的感觉。

    阳光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落在季清远身上，他低着头，身子一动不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

    呼吸都静止了。

    屏幕上描述了一对恋人从学生时代，一直相爱着，走到了成熟。可是到最后，女人突然翻脸，不再爱那个男人，决绝的离开。

    男人因此崩溃发疯，接受心理治疗，失去了记忆。

    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本该结束了。可前阵子，女人又重新出现。

    季清远脑子一片混沌，愣愣的盯着，什么想法都没有，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

    冷不丁手机响起，他动作机械地接听：“什么事。”

    对方是查柳柳的那个人，轻声说道：“我还查到了一点东西，今天何述池没有去公司，回了他父母的家。”

    季清远：“嗯。”

    过了一会儿，季清远心里像是被蚂蚁一样啃食，泛起麻麻的痛意，这使他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那柳柳呢？”

    “她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