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一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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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消失后,瘦小的身影在茂密的树丛里走出来, 雪白发丝遮挡眼帘, 只泄露一缕琥珀色的探究视线。
天幕彻底被黑暗吞噬,一入夜, 整座山都躁动起来。
在兽潮降临之时, 这座山上, 不论是不是人, 都无法避免危险。
月出时, 山中响起了第一声妖兽的咆哮, 震耳欲聋。
白发小孩脚步一顿,又躲回树林里。
足有两人高的妖兽正朝那座破庙走去, 一步步在地上踩出深深的爪印, 这是一头黑豹变异的三阶妖兽。
“什么东西!”
一声突兀的惊呼唤醒了顾雪岭, 身下的床开始摇晃起来, 他皱了皱眉,揉着眼睛嘀咕了一声。
那个声音再次惊起,含着怒气,“是你?顾雪岭你快起开!”
原来身下躺着不是床,是个人, 还是个熟人。顾雪岭意识迅速回笼, 想起来他是被人下药迷晕了, 却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他摸黑挪到一边去,朝那声音问道:“蒋二?”
隐约能看到蒋二爬起来,姿势怪异,扶腰捶背,似乎很难受。
蒋二对陌生的环境有些惊慌,白衣在黑暗中格外明显,他很快找到顾雪岭的位置,“你刚才做了什么?”
顾雪岭摊手,“我还想问你做了什么。”
一片漆黑中,顾雪岭勉强分辨出他们在一座空间很大且很空旷的建筑里,空气中有股陈旧的味道,指尖擦过地面,也碰到了很厚的灰尘。
屋檐顶的瓦片上破了不少洞,几缕星光泄露进来,而最突兀的地方,就是不远处四方的门。
光在外头进来,很是微弱,但与室内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顾雪岭拍拍手上的灰尘站起来,蒋二也很快凑过来,“这是哪里?顾雪岭,又是你在搞鬼是不是?上回你害得我被关禁闭的帐我还没算呢!”
顾雪岭翻了个大白眼道:“我好好的睡觉,搞你做什么。”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咆哮。
“啊!”蒋二吓得立马跳到顾雪岭身边,“什么声音,是不是妖兽?”
顾雪岭费劲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你怎么知道是妖兽?”
“我们不就是来杀妖兽的吗?”
听蒋二这慌张的语调,顾雪岭似笑非笑道:“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山上,你真的带我来杀妖兽了?”
蒋二懵了,话他是说过的。
“我,我是说我们来秋离山是来杀妖兽的……”室外接连响起一声又一声咆哮,蒋二那点心虚很快被抛却脑后,“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已经晚了。”顾雪岭平静地打断他的话,伸出食指指向门外,那处已被一个巨大的影子笼罩。
“妖兽来了。”
“啊啊唔……”蒋二口中的惊呼被堵住,顾雪岭趁着妖兽还没有过来,拖着他往黑暗深处退去,“你叫得这么厉害,巴不得被它吃掉是不是?”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蒋二声音打颤,仿佛快要哭出来。
黑豹朝他们慢慢靠近,血红的眼睛透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危险,距离很快被拉近到不过五尺,他们却没了退路,被一个齐腰的高台拦住。
这是被荒废的神龛,二人身后本该供奉神像的位置只有一堆烂石头,铜质的香炉还倒在脚边。
“没路走了。”顾雪岭看了看被妖兽堵住的路,拍拍蒋二肩膀,“蒋二,我知道你修为比我高。”
蒋二明白了言下之意,惊愕道:“我只是练气三层!”
“矮个里挑高个罢了,别以为我是在夸你。”顾雪岭指着妖兽道:“不干掉它,我们估计逃不了了。”
大家都知道顾雪岭修为不行,一是年纪小,二是根基差,但好歹顾雪岭能看出这头妖兽是三阶或者之上。
要在它眼皮子下逃走,等同于虎口逃生吗?且难度更大。
只不过没有金丹期的修为,谁敢杠三阶左右的妖兽?
顾雪岭理直气壮道:“而且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你要对我负责。”
蒋二黑脸一红,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只是说你要对我的安全负责。”
妖兽已慢慢踱到了二人跟前,血口大张,露出獠牙,低头靠近二人面前,似乎在考虑先吃哪个。
二人便不敢在争执,俱是大气不敢出,开始装死。
蒋二闭上眼睛,憋气到脸爆红。顾雪岭则直直望着妖兽,见它将脑袋靠近过来,他指尖动了动。
妖兽忽然偏移了路线,朝蒋二的脸靠近,然后狂甩舌头。
听着旁边哗啦啦的水声,顾雪岭心情便是阴转晴,幸灾乐祸。
妖兽口中明显有着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二人险些吐出来,它现在也不着急再吃油腻的东西,舔了两下退回去,血红眼睛盯着二人半晌,似乎在警告什么,便退开到柱子后俯卧下来。
“混蛋顾雪岭!”蒋二顶着一脸口水,圆眼含泪迁怒他人。
顾雪岭笑得极为舒爽,扭头看向门外,“趁它睡着,快走。”
蒋二很快反应过来,恐惧和恶心敌不过求生欲,便听他的话,一前一后在另一边偷偷朝门口走去。
但二人快走到门口时,便被妖兽发觉,它的速度极快,一个箭步冲过来,张开血口朝二人怒号出声。
“嗷!”
震得顾雪岭耳朵生疼,忙拽着被吼傻了的蒋二逃走。
似乎是因为察觉到到嘴的口粮想逃跑,妖兽浑身的黑毛炸起,血红的眼里满是戾气,锋利的爪子显露出来,擦过地面时还亮起几颗火星。
“快躲开!”
顾雪岭提醒时已来不及了,妖兽已将蒋二扑倒在地,爪子用力按在他背上,蒋二痛得大叫出声。
就算是很不喜欢这个来自承坤门的总是自找麻烦跟他作对的胖子,顾雪岭也不曾想让他死。
幸而电光火石间,不知什么破空而来,噗呲一下刺入妖兽后背。妖兽吃痛咆哮,震得整座破庙都抖了抖,灰尘如雪洒落,同时松开了蒋二。
忽地,一个瘦小的身影跃至妖兽背上,抽出那根长长的被磨出尖锐一端的粗木棍,背着门外的光,及肩的头发被风扬起,是纯粹的雪色。
妖兽顾不上已到手的口粮,疯狂摇晃转动,意图将背上的人甩下来。
顾雪岭趁机抓着蒋二脚腕将人拖出来,一边不错眼盯着那个在妖兽身边上蹿下跳极为轻盈的娇小身影。
“这个小孩我见过。”
蒋二大口喘息着,险些没缓过气。
“是白天被打的那个小孩。”顾雪岭眼前闪过白日在旧宅门前,不知暗中盯了他多久的琥珀色的瞳眸。
再看那个举着木棍抵挡妖兽的小身板,这孩子看去不过八、九岁,身形娇小,速度竟极快,身法颇有几分玄妙,并不比妖兽慢上多少,身手也是出奇的好。他拿着木棍舞动的样子颇为熟练,一挥一劈间,叫顾雪岭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十分困惑。
须臾后,顾雪岭嘴角一勾,抽出挂在腰间的短剑丢过去。
他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孩缺了把剑。
“小家伙,接着!”
但是,剑被扔过了界,正与妖兽搏斗的白发小孩看着剑被扔向妖兽后背,眼皮子不禁猛跳了下。
顾雪岭在这刹那也很想澄清,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控制好力度。
妖兽正血口大张作势要吞了小孩,小孩反应迅速,舍弃木棍,将其一把塞进妖兽嘴里,便跳到在妖兽脑袋上,凌空接住被丢过界的短剑。
短剑稳稳当当入手,不过二尺长,剑光寒冽,锋芒毕露。
白发小孩接过剑后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在妖兽再次冲过来之前,琥珀色的眸子隐晦地看了顾雪岭一眼。
顾雪岭以为他看懂了小孩的意思,大抵是在斥责他的不要脸,居然叫一个小孩子在前面冲锋陷阵。似乎确实如此,他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子。
小孩换了短剑后顺手许多,一招一式果真是剑招。
顾雪岭眼里闪过几分惊羡,余光却瞥见身边一个黑影窜了出去,他诧异道:“蒋二,你去哪里?”
蒋二死命往外冲,没有回头,“有妖兽,不跑是傻子!”
“你才是傻子。喂,外面可能更多……”妖兽二字还没说完,蒋二已经使出毕生之力逃遁远去了。
顾雪岭将余下的话咽回去,砸吧嘴巴。自己找死就不能怪人了。
破庙里接连响起妖兽的怒号,灵剑削铁如泥,轻易割破三阶妖兽的皮甲,冷冽剑影划破黑暗,妖兽的嘶吼更加凄厉,血红眼睛里也更加狂躁。
小孩始终只是一个小孩,蒋二刚跑,他便被妖兽一爪拍飞出去,如断线纸鸢一般掉在角落墙边。
哐当一声,那柄染了血的短剑也掉到了小孩身边。
终究还是败了,这也在顾雪岭的意料当中,见小孩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水,这般凄惨,顾雪岭心头一紧,不做多想便冲过去拦在小孩面前。
小孩爬到边上捡起剑,抬眼便见这一幕,琥珀眸子忽地怔住。
顾雪岭回头喊道:“快跑!”
白发小孩眸子一紧,无不错愕。
破庙里似乎惊起了一道风,以无形的力量镇住了妖兽。
因为重伤暴怒下的妖兽本该一爪拍飞顾雪岭,可它猛地顿住了。也或许是妖兽疼懵了,因为妖兽很快回了神,咆哮着朝他伸出了爪子。
“嗷呜!”
预料中的妖兽的爪子迟迟未落下,破庙中忽地响起更加凄厉的咆哮,几近声嘶力竭,传遍整座山头,顾雪岭脚边一震,这头妖兽竟已轰然倒地,奄奄一息地大出着气。
妖兽头顶被短剑深刺入,血洞正涌出鲜血,哗啦啦淌在地上。
顾雪岭睁大了眼睛,晃晃被震得跟浆糊似的脑袋,缓缓抬头。
那白发小孩正抽出短剑,高高站在妖兽背上看着他。
还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背着光,顾雪岭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眼神与上回没有变化,依旧那么深沉,冰冷,如顾雪岭曾见过的某种野兽。
“你……”小孩忽然开口,嗓音干涩沙哑,咬字也有些生涩。
顾雪岭茫然而期待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这孩子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分明已经被打成那个样子,竟然还能爬起来,一击击杀妖兽。
“为何拦在我面前?”
“是你先救了我……哎!”
顾雪岭理所当然地笑着,却见小孩身形一晃就要掉下来,他忙伸出手,将小孩轻易接住。
小孩太瘦了,轻飘飘的,顾雪岭正将他接到怀里,身后只剩一口气的妖兽忽然爬起来,发出暴怒的嘶吼,顾雪岭头也没回,捏着一张灵符丢过去,灵符化作灵光钻进妖兽脑中。
下一刻,妖兽断息倒地,精纯灵气于瞬间在破庙中四散开来。
顾雪岭面上仍淡然自若,他看向怀里双眼紧闭的白发小孩,轻笑一声道:“师父不准我在外人面前出手,现在人都晕了,也算是没人了吧?”
顾雪岭一听就知是宣陵,眨眼间,宣陵到玄天宗已快五个月。他正准备起身穿衣,一伸手却什么也没拿到,才发觉适才出去时被大雪冻怕了,匆忙回来沐浴时忘了拿换洗衣物。
于是当裹着棉衣小白褂的宣陵进来时,烛光明亮温暖异常的屋子一角,屏风后又传出顾雪岭的声音。
“宣儿帮我拿件衣裳来。”
宣陵闻声看向屏风,果真见一个靠在浴桶里的人影,他踌躇片刻,小声应是,便去翻箱倒柜。
衣裳倒不难找,衣柜一打开,一眼便见到整齐叠放着的许多白衣。
顾雪岭鲜少穿玄天宗的弟子服,但他穿着白衣的确好看。
如玉如仙,纯净若水。
宣陵拿了一件长衫,忽而瞧见角落一套衣裳,嘴角一抽。
将衣裳送到屏风后,顾雪岭伸出一条白皙纤细的手臂接过,屏风后便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
宣陵别开脸,故作不解道:“师兄柜子里还有件裙子。”
顾雪岭顿了下,道:“那是别人送来的。”说起来还是叶景送来的,说要给他画像……顾雪岭翻了个白眼,扔一边积灰去了。他系上衣带,拿了条干净帕子擦着头发走出去。
宣陵漠然站在门前,上身白袍外裹了件厚实的无袖棉白褂,脑袋上还牢牢地戴着件灰黑交错的貂毛帽子,看起来像是很冷,脸也很冷。
顾雪岭挤出亲热的笑容凑过去,“宣儿来找师兄做什么?”
温热的水汽扑鼻而来,宣陵侧身避开,“师父找你。”说着,他皱了眉,“沐浴还戴着护身符?”
这几个月来宣陵一直没有搬进无回宫,甚至南宫清也很少见他,自从闻弦三月思过结束后,他便跟着闻弦修炼。几天前,他刚引气入体。
宣陵修为前世臻至化境,从头到尾重新修炼妨碍不了他,他有经验,只要他想,早就可以引气入体,拖到这个时候,只是不想太过出彩。
不过只是多做了几个月的基础功锻体,一入练气,便是练气三层,也叫南宫清由失望到惊喜。
顾雪岭摆弄了下脖子上的玉珠,“师父让我时刻戴着的。”
将近年关,顾雪岭最是怕冷,有了火灵珠后屋子里也不用烧炭了,屋子里温暖如夏,外头却是霜雪千里,不过南宫清让他过去,顾雪岭自是听话,他随手擦了几把湿润发尾,便越过宣陵找衣裳,“我换件衣裳就去。”
宣陵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便背过身去面向门前。那股温热的水汽似还萦绕在鼻间不散,透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香,那是专属顾雪岭的味道。顾雪岭不用熏香,宣陵却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气息,无端让人想要靠近。
尤其刚才顾雪岭出来时只穿了一件外衫,水汽洇湿衣料,软软贴在雪白的肌肤上,细白小腿在长衫下若隐若现,那股气息似是更浓郁了。
宣陵说不准是遇水散香,也不确定他身上是否真的有那股气息。
从南宫清回来后,他身上那莫名吸引人的气息便越发微弱了。
顾雪岭回头见小师弟规规矩矩背对着自己站着,身量比初入山门时高了不少,据他说他前几日生辰已过,已有十岁,是个小少年了。
入山五个月,宣陵在众人眼里印象都不错,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却独独对顾雪岭不大好,归根结底,得是顾雪岭几个月前给他喝的药的错……
顾雪岭穿好棉袍,裹上雪白的兔毛披风,因为太瘦看起来丝毫不显得臃肿。他在床头上拿出一顶毛绒绒的帽子,笑吟吟地凑到宣陵面前。
“送你的。”
宣陵看着他手里火红的毛绒帽子,眉头立马紧锁。
“这是我托五师妹做的小红帽,是狐狸毛的,还挺暖和的。”顾雪岭摸摸手里厚实的小红帽,边说着边心虚地看向宣陵的脑袋,“如今正是天寒地冻,宣儿不觉得头上凉嗖嗖的吗?多顶帽子换着用也挺好的嘛。”
说起这个,宣陵咬牙切齿瞪他,“大师兄以为这是谁的错?”
顾雪岭笑容一僵,叹气道:“我的错。”
几个月前,他本想讨宣陵开心,为他治愈白发之症,岂料五师妹云鹊儿自己不知道从何处摸来的方子,未经南长老允许便煎了药送来。
宣陵本来不觉异常,只是每日醒来时觉得头发掉的有点多。
结果,等到第五天,宣陵一觉醒来,头发全掉光了……
从那之后,宣陵一直光头着到了现在,每每见了顾雪岭也提不起兴趣跟他假扮什么同门友爱,能喊一声大师兄已是他忍耐的极限。
顾雪岭也觉得对不起小师弟,道歉数次,也找过南宫清想办法,南宫清哭笑不得找来了南长老补救,最后五师妹被罚了一通,南长老检查过,没发现那药里带毒,反而还都是稀罕的灵药,也说不清宣陵为何会脱发。
约莫是补过了头?
南长老对治疗脱发也毫无经验,摸索到现在,每隔几天一碗药送来,还让宣陵每日入睡前用药油抹头皮,俱是颗粒无收。天一凉,南宫清贴心地做了顶帽子给宣陵戴。顾雪岭也想效仿师父,伙同愧疚不已的云鹊儿打了只狐狸,做了顶小红帽给师弟道歉。
顾雪岭动之以情道:“听说后山有千年何首乌,黑发生发有奇效,五师妹今日一大早就进山了,打算将功折罪。后山那么危险,五师妹还只身前往,宣儿就莫要怪罪我们了好不好?这顶帽子也是她的心意呀。”
宣陵冷漠道:“那大师兄为何不跟着去?”宣陵倒是没怎么怪罪云鹊儿,也一点都不担心。
他这几个月去后山试炼过数次,知晓后山基本没有什么危险,况且五师姐已是练气巅峰,这次入后山根本还是南长老让她去历练,为筑基打好基础而已!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