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瑟兰迪尔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地有气势，非常非常成功地维护了一位王者和严父的尊严，直到某人平静的目光缓缓扫向他的小腹，他才心慌地感到那里热得发烫，隐隐作痛。

    忍不住抬手虚掩了一下。

    而这点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小精灵敏锐的眼睛，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还是主动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精灵王低了头，“让我先陪你回家好吗？”

    他的声音因为克制而变得嘶哑，那是一种克制着怒气的哀求。

    瑟兰迪尔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住了，这是他纵容宠爱了近三千年的孩子，在那朝夕相处的三千年里，他曾经对他撒娇、对他依恋、对他不满、对他疏远，甚至与他对抗。

    但是，从来不曾哀求。

    这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态度令瑟兰迪尔心慌，他早已习惯了应对小精灵的疏离冷淡，却从没有面对过这样的他。

    而在他的心窝子里，那片叶子一直是一个最柔软最不可触碰的存在，天长日久，水滴石穿。

    哪怕对着它轻轻吹一口热气，也会觉得又疼又痒。

    这个弱点就牢牢地长在他的心上，一碰就会要他的命。

    失忆之前他并不怨他，更不恨他，分别两千多年了他已经说不清对这个小精灵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只是累，掏心掏肺的累。

    但这种疲惫，是他可以控制的，他甚至有点习惯了去享受这种折磨。

    比如说每隔一两百年，会偶尔允许自己临睡前把几千年前的往事拿出来想一想，允许自己再做一场小叶子回家的美梦。

    即使梦醒还是一场空，可毕竟曾经有过这个梦。

    他其实不是特别难过。

    在精灵漫长的生命中，记忆也是很宝贵的东西，而能一直保留在心里不被遗忘的，总是最最弥足珍贵的美好的东西。

    可是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虽然美妙而甜蜜，却是他无法控制的。

    他不知道这种甜蜜会不会在某一天的清晨忽然变苦，就像曾经的一个非常平淡无奇的早晨，他重伤未愈，刚刚从瑞文戴尔返回密林，而伊锡利恩的信使披着露水远道而来，带来了他的儿子离家后的第一封家书。

    我要西渡了，my lord。

    只有一句话，他却从清晨看到日暮，也没有舍得将目光离开那页信纸。

    面对精灵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的沉默，莱戈拉斯并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企图从他一点点微小的眼神变化中看出他的情绪。

    而他眼中的迷惘、甚至惊惶，是他过去的几千年所没有见过的。

    面对大军压境、强敌进犯时也从来无所畏惧的精灵王，也有惊惶不安的时候，这些痛苦，是他带给他的吗？

    只是光这么想一想，他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ada……我们走吧，你站好久了。”

    会不会累？他跟哈尔迪尔进来时被偷拍的照片他已经看过了，他是真的把一部分体重都依靠在了人类的身上，可能怀孕带给他压力确实太大了。

    这次小精灵没有再等待精灵王的许可，径自揽住了他的腰。

    他能感觉到某人浑身的肌肉都猛地僵住了。

    但他假装不知道。

    虽然已经低调地走了医院直达地下停车场的后门，但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媒体和粉丝们还是迅速扑了上来。

    无数闪光灯咔嚓作响。

    一顿猛拍后媒体们也是傻了眼，怎么进去的时候是总警司，出来的成了前男友了？

    破镜重圆？现场抢人撕逼？

    每个人脑海里都迅速脑补了二十几个劲爆场面。

    “陛下，陛下！请问你这次入院是为什么？我市精灵医院成立了三百年，从来没有您的入院记录啊！”

    恩，第一个问题还算靠谱，但第二个已经扛不住了。

    “请问两位的关系是不是还跟上次陛下公开的一样呢？如果是这样，那陛下跟哈尔迪尔警官又是什么关系？”

    “是啊是啊！精灵了不起，能不能不要拿我们人类当炮灰啊！”

    “哈尔迪尔很优秀啊！”

    人群越来越挤，越来越乱，问题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尖锐。

    瑟兰迪尔的脸色很难看，被莱戈拉斯紧紧握住的左手手心里黏黏的全是冷汗。

    莱戈拉斯知道这种场面困扰不了他，只是担心他的身体。

    干脆拿过一个已经快戳到他眼皮上的话筒。

    “谢谢大家关心。瑟兰迪尔的身体很好，这次入院是应密林集团董事会的要求进行体检，大家都知道，我们精灵的人数并不多，大家都非常关心我们的领袖的健康。”

    “那么能明确告诉大家你们的关系吗？”

    又有几只话筒戳了上来。

    小精灵给了大家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这还需要我说吗？在场的都是这世界上最玲珑剔透的姑娘。我们还有事，真的谢谢的大家的关心！”

    尼玛，这是在放杀招啊！

    趁着姑娘们晕倒的晕倒尖叫的尖叫，莱戈拉斯火速拥着瑟兰迪尔上了车，并帮他系好安全带，一边发动一边回过头给追上来的迷妹们甩了几个飞吻。

    又是一片尖叫。

    车子很快开了出去。

    “杰克逊教授给你开的药回头会送到家里，我们直接回去就行了。”

    小精灵感觉自己在没话找话说。

    偏偏身边的人连哦都懒得回应他，只是沉默地翻着手机。

    他趁着等收费的时候偷偷瞟了一眼，他在看邮件。

    “工作的事情回去再说吧，车上看手机会头晕。你口渴吗？你右边保温杯里有热水。”

    小精灵坚持不懈地自言自语，当然连精灵王的一记白眼也没换到。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瑟兰迪尔忽然自己呵呵呵地笑了。

    莱戈拉斯不解地侧过头看他，只看到一个凑到眼前的巨大手机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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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微博热门话题。

    瑟莱？呵呵……

    小精灵继续开车，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一直扮哑巴的精灵王忽然开口了。

    “刚才你为什么没对媒体说实话？你我都知道我并不是去体检。”

    “你说过了，这件事到最后不论如何都会按照你的意思来，我听到了，我不会用任何方法来强迫你。”

    “你的意思是你不要这个孩子？”

    或许精灵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右手已经很不听话地牢牢贴上了还很平坦的小腹。

    而下一秒，小精灵向他这边侧过身，轻轻把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并且趁机迅速吻了吻他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的面颊。

    “只要你允许我。”

    小精灵温热的手掌离开他的手背时，精灵王感觉到了一丝的凉意。

    但是小精灵并没有将收回去的右手放回方向盘上，而是有力地按压在了他自己心口的位置。

    这是一个太久远又太含蓄的动作。

    瑟兰迪尔觉得眼睛有点涩，他沉默地扭过头去，看向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

    而当他们回到密林大厦的时候，塔瑞尔已经等在了大门口，并上来替瑟兰迪尔打开了车门。

    “boss，你还好吗？”

    瑟兰迪尔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回家。”

    一打开家门，毫无意外地看见埃尔隆德和阿拉贡都在，阿拉贡更直接冲了上来扶他。

    “老爸，你到底哪儿不舒服？杰克逊医生怎么说？莱戈拉斯，到底怎么回事？”

    跟在后面的莱戈拉斯轻轻关上门，面对阿拉贡关切的询问，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侧过头看了看沉默的瑟兰迪尔。

    他当然想要这个孩子，他发疯一样想要这个有着自己和瑟兰迪尔两个人的骨血的孩子。

    可他开不了口对他要求，他早已失去了这个资格。

    早在他离开渡鸦岭的时候，早在他远走伊锡利安的时候，早在他西渡的时候，早在那些瑟兰迪尔需要他而他都不在身边的日日夜夜……

    瑟兰迪尔说的没错，这个选择，主动权根本就只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他只要他开心，如果这个孩子带给他困扰，那他愿意尊重他的选择。

    他心里想得理智极了，可他看向瑟兰迪尔的眼神里却情不自禁地带上了恳求。

    但还是被再一次无视了。

    瑟兰迪尔没有回答任何人，径自走向了楼梯。

    “瑟兰迪尔。”

    一直没有发话的埃尔隆德也有点不淡定了。

    精灵王的脚步在台阶上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了一声，“我怀孕了。”

    跟着就自由自在地回了房间，留下大厅里几座石化了的雕像。

    “领主，我爸刚说他怎么了？”

    阿拉贡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塔瑞尔一把抓住莱戈拉斯的胳膊，用一种即使是中土第一挂也觉得痛得受不了的力道，“你打算怎么做？”

    埃尔隆德作为一只德高望重的智精，其实他很想维持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姿态，但山崩这点儿小事能跟瑟兰迪尔怀孕了相提并论吗？

    于是他也很没风度地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瞪着莱戈拉斯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