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恺独自走在阴沉沉的街道上，已是傍晚，街上的摊铺都已收拾停当，三三两两地挑着货担各自回家，和着昏黄的晚霞，呈现出一副萧索的景象。

    不管李晨怎么言谢，郑恺还是拒绝了他想给的谢礼，也婉拒了他要留他养好伤再回去的好意，经过包扎和上药之后，郑恺便告辞了，现在他正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他的住处自然是邓超给安排的，是皇城外围边缘一个小房子，旁边住的是一些看起来本本分分的平民。但是郑恺也知道能住在这里的必然不是完全普通之人，所以他不和他们过多联系，他们也是每日晨出晚归，互不干扰，倒是清净安逸。

    可是那个人，怎会让他安逸……想到他，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压迫感笼上心头，那些冰冷的枷锁，湿热的气息，仿佛无尽的折磨再次涌现，将他十年的平淡彻底撕碎，他竭力表现出的不断拈花惹草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是前世的罪孽吧，错投了胎，错生了样貌，便什么都错了……

    渐渐走近房子，还没进院子，郑恺便觉得不对，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环绕在那方小小的院落之上。

    他试探地开门，立即闪在门旁，可是除了从门内随晚风溢出的不寻常的气息之外，无任何异常之物。

    但屋里确实是亮着的，亮黄黄的烛光，衬着已然昏黑的天空和院里落光叶子的水杉树，悚然摇曳。

    “回来了。”

    郑恺已然知道房中人的身份，所以这声突兀的隔空传音只是震落了水杉树梢上的一些已快要结成冰的积雪。

    那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也没有任何的疑问与不满之意，只是淡然地陈述这个事实，这却更让郑恺不安，好像一头已经被牢笼束缚了前脚的困兽，明知道笼中险恶，却不得不把后脚也迈进来，方不会被骤然撕裂。

    “进来吧。”那人已经换成了一种命令的语气，透着难以拒绝的意味。

    郑恺只好依言推门进去，却只见邓超一人悠然而坐，品着手中的清茶。

    “拜见太子。”

    “茶不错。”

    “回太子，是臣家乡原产的一种茶叶，名唤绿萝钗。”郑恺不清楚邓超的来意，也不敢起来，只好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不错的名字，只是味道过于清淡，定不会为达官贵人所喜。”

    “确然如此，此茶只在零贩的小摊铺上可见，倒是有些侮辱了这样美好的名字。”

    “卿是在说自己吗？”

    郑恺听到他的称呼，不由得一惊，稍稍抬头，却只见邓超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不看他，以一种极其高贵优雅的姿势把茶杯放在桌上。

    “臣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却不想眼前黑影一闪，邓超已然来到郑恺面前，冰凉的指尖抬起他的下颌，虽仍是先前的样子可眼底已不再有笑意，嘴唇微启的弧度和脑袋微斜的角度都让郑恺有一种自己是一件有瑕疵的物品，正被一个挑剔的买者细细查看一般。

    “那本宫就让你明白明白。”

    话音未落，郑恺几乎就将自己心中赶快逃离的这一念头付诸行动了，然而理智还是让他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其实后来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决定到底是理智还是不理智的，因为很快他就已经被邓超压在身下，毫无反抗之力。

    “恺恺，叫本宫‘主人’。”火热喘息间，邓超用力按住郑恺纤细又紧实的腰身，毫无怜惜地冲撞着他最柔软的地方，命令性地说出这句话。

    郑恺双手被缚，早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觉下身被一次次地撕裂重装，肩上的伤也已经裂开，粘稠地洇开在淡黄色卷草暗纹的褥单上。

    郑恺却并不感觉到疼，是已经失去知觉了吧，可心里那郁结的痛感为何如此清晰，交织着那些曾经的伤痛，清晰地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清晰到掩盖了身体上的疼痛，清晰到让那一句话似在他旁边炸响了一个惊雷，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难受到无以复加。

    最终，郑恺也没有叫出那声“主人”，也没有在邓超的怒气之下说出一句求饶的话，尽管这让那人变本加厉，用满满的愤怒将他一次次推入地狱深渊……

    “远一点……拜托……”

    刚迈进屋的李晨便听到床上人的呢喃，就有一种要退出房门的想法，但那人紧闭的双眼分明显示那只是梦中呓语而已。

    那人好像十分不舒服，眉头紧皱，将头缩到被子里，又扭了几番就要抱着被子侧翻过去。

    没办法，李晨走到跟前将快要压到伤口的陈赫轻轻翻过来，将揉成一团的被子抽出，重新盖在他身上，看着他渐渐舒缓的黑眉，挺翘的鼻子。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比平时好看多了呢……

    “将军，这些事由我们来做就好了。”

    刚才由于李晨的动作不得不停下脚步的阿桃重又走上前，将被子抚平，把被角掖好。

    “阿寿可醒了？”

    李晨尴尬地将停在半空的手收回来，掩饰性地拭了拭衣角。

    “他醒了，大夫说他只是受了惊吓，休息一两日就好了；倒是先生本来身体就弱，这次又引发了旧日腰伤，所以需要静养多日。”阿桃有些没好气，先生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后笑容就少了，她猜测是李晨逼他留在这里，现在他们又莫名其妙地遇袭，定然也与李晨脱不了干系。

    “好吧，如果他醒了，派人通报一声。”

    “是。”

    李晨又扫了一眼床上的人，他眉头又皱了起来，露在外面的一只手紧紧抓住被子，将上面的花绣扯得凌乱。

    他定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人或事，才会有如此举动，是害怕辛钰派出的刺客吧，不知自己“强行”将他带进自己的生活是对还是错……

    除了刚来府上时的刻意躲着他以外，陈赫总是一副乐呵呵挺易接近的样子。偶尔李晨回府绕过偏院前的层层绿竹，会听到他与小寿阿桃或是逐墨他们的呵呵笑声，或是从竹间缝隙中不经意瞥见他不耐烦地坐在池塘边一手捧腮一手“拈着”钓鱼竿，一副完全心不在焉的样子，亦或是与那只被他喂得胖胖的野猫一起慵懒地晒着太阳。他想驻足，脚步却不能停留，指尖轻扫过竹叶的尖端，留下腻人的触感。

    他不想考虑自己为何看到他那一脸不知世事险恶的样子，或是看到他说话时不经意表现出的各种小动作，总会有想去照顾傻傻弱弱的他让他不受伤害的冲动。

    后来，宝强无意中的一句玩笑话好像解开了这个疑惑：“你如此想保护他，如此想照顾他，就像是他的娘亲一样，哈哈哈哈哈……”

    配上宝强特有的笑声，这句话旁人听起来就是句个玩笑，甚至说者也是无意，却让李晨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