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关于祁殊的她不知道的过去。

    她的指尖有些发抖，她攥紧了手心。

    想知道。

    虽然她表现的不在乎祁殊的身份，但是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极度渴望的想知道。

    他是她的心病，从很久以前就种在心底，在她无意的时候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枝蔓盘结。

    她心里明白，她在乎的只是这个人，无关其他。

    因此，他不说，她也没有问。她想，他一定有他的思量，而且他已经开始准备他们的婚礼了。

    这么一想，眼前的画的吸引力顿时少了不少。

    她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玄女为什么非要把画送给她。

    她索性不再看画，低头漫步，踩在纷纷扬扬的桃花瓣上。

    玄女看着画痴迷的眼神在她眼前回放，每一句话都含有深意。

    毕竟这些跟你没有了半分关系——

    从小就有人和我抢他——

    我的愿望即将实现——

    祁殊，清娥，玄女，紫薇。

    “赠幼妹清娥”

    “你本该嫁给紫薇大帝为妻”

    “我的哥哥——中天紫薇大帝”

    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现，最后一幅是她初见祁殊时他凝视着白玉灯上女子专注地眼神，他写道：她，怕打雷。

    所有的词串联在一起，在四个人名之间连出了看不见的千千万万条线。

    她停下脚步，是了，这不是一幅画，是玄女给她的战书。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终于想通了一切。

    所有人都把她当作了清娥。

    清娥有一双繁花似锦中独享月光的眼睛。

    可是她不是清娥。

    她既接受不了祁殊的隐瞒，也接受不了玄女的挑衅。

    她更与紫薇大帝没有半分关系。

    她是陶溪，她想要的不会放手，她承诺过的即便再难也会坚持。

    与她毫不相干的，休想强塞给她。

    朝女他们说的不错，她一直是处在南方鬼帝的庇护下，过得小心翼翼。

    她的身份，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除却这些华丽的外壳，除却枉死城主，鬼帝副官的称号，她还是谁呢？

    尽管自己也有努力，但是依赖别人太久，就会被看成附庸，逐渐失去了自我。

    九天玄女想靠这副画来试探她，向她示威真是大错特错。

    她会向祁殊证明的，她不是任何人，只是她自己。

    第一日的行程是巡视十八层地狱。

    九天玄女出门时讶然发现陶溪已经带着大批鬼卒等待，精神抖擞。

    倒显得她这一方临近中午方三三两两出门的仙族很不懂礼数。

    她昨日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她并不确定她是不是自己的姐姐，但是她一定会心如刀绞的。她喜欢看别人得不到想要得到的痛苦，她也曾如此过。

    现在，愤懑也好，嫉妒也罢。很快陶溪就会知道她不过是一个蝼蚁般的存在，怎敢与皎月争辉。

    她催促着仙族很快集结完毕，山岳般的高大的地狱三头犬已经等在城主府外。

    他们一行仙鬼站上他的脊背，三头犬长啸一声，踏着鬼火而起，飞入盘旋而下，道路纵横的十八层地狱之中。

    心不在焉的听着陶溪介绍地狱的工作情况，经过了冰山严寒，火雨坠落，终于抵达了无间地狱。

    金算坐在界碑上晃着腿，嘴里叼着根枯草，仰面朝天，像在享受日光浴一般。

    他听见了破风的声响。

    没有错，巨大的物体以极快的速度逼近过来，他几乎在享受细微的风刮在他脸上的触感。

    千年的争斗令他对楚九的气息无比熟悉。

    他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袍。界碑前万里是黄沙漠石，忘川之水从天际灌下，将无间地狱一刀两断而过。

    只是几个呼吸间，他见到了高大的地狱三头犬。

    他提了不正经的调子道：“呦，今天是什么日子，把地狱犬大人吹来了？”

    楚九道：“来巡视”

    他听说他顺顺利利的回到了地府之中，到底杜子仁待他是不同的。

    自他走了，无间地狱就再也没有能和他旗鼓相当的存在了。

    仔细论起来，还有点想念。只希望什么时候他又犯了罪被贬进来。

    他眯了眯眼睛，眼角的泪痣越发动人。

    “金算，佛祖令你即日起返回西天极乐境。我已与地狱里通了文书，你跟我们离开吧"

    金算这才发现三头犬背上有一行人形，穿着白衣的是个熟面孔九天玄女。

    旁边穿着正经宫装，一丝不苟的女子却不知道是谁。

    看她所站的位置来说，在地府中地位颇高。

    他略一思索，笑道：“你就是前段日子传遍地府的名人，枉死城主陶溪？”

    陶溪点头，心境已是不同。

    从前听见别人称呼自己鬼帝副官，枉死城主，总觉得不是自己应得的。

    但是她现在无所畏惧，因为她终有一天会让别人只介绍她：这位是陶溪。

    金算仔细瞧了她好一阵儿，完全晾了开始说话的九天玄女。

    玄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绷了声音道：“金算。你究竟愿不愿意回西天极乐境，不愿意就永远留在这里好了”

    金算道：“老匹夫就是喜欢罔顾他人意愿自己做决定。当初私自我把弄进来，现在又要私自把我弄出去”

    玄女冷哼一声：“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走了？”

    金算看着楚九幽深的眼睛，也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道：“我可不像地藏王对地狱充满了迷恋，只是这么早就离开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莫非你们都做好准备了？”

    玄女呵斥道：“佛祖令你入地狱伴鬼帝身侧，是为了修身养性。如今千年过去，你依旧冥顽不灵，白费了佛祖苦心”

    金算道：“我就是这样，老匹夫要训我他自己来训，几时轮到你插嘴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西天已经归玉帝管辖了吗？”

    玄女被他说的一愣，自从太古时代结束，她还没有被人说重话的经历，如今一个小辈也敢对她大放厥词了。

    她道：“你放肆，我是上古神，什么管不得？”

    金算眼波悠悠，意味深长：“上古神也是分品阶的，不知你排在几品几阶。若我没记错，西天只与清娥上神交好，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玄女道：“金算，我承西天佛祖的嘱托而来，自然代表的是佛祖本人。你再如此狂妄，休怪我回去与佛祖说明”

    金算道：“各自为利罢了。你既得了大好处，就该闭嘴。若不是西天，你以为你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玄女抿了抿嘴没说话，眼里的恨意已经滔天。

    陶溪听了一阵儿，心知玄女和西天不对付。刚才金算话里话外有意无意的透露了不少消息。

    第一，西天亲近的是清娥上神。

    第二，西天和玄女是利益之交。

    第三，玄女此次来访果然是别有目的的。

    二人已经是剑拔弩张，她再不开口圆场玄女很难下台，因此打发了金算赶紧离开。

    金算化作大鹏鸟眨眼间冲出了无间地狱的地段，九天玄女道：“你姑且得意，我们走着瞧”

    玄女在她面前丢了面子，多有不甘，她能理解。

    只是她对她早无好感，本是帮衬，反遭呵斥，说话自然不客气了：“我奉丰都大帝之命接待上神审查地府，自问尽心尽力。上神此话说轻了是对我不满，说重了是觉得地狱亏待了上神，丰都大帝亏待了上神，上神可是此意？”

    玄女面色一滞，没想到陶溪看起来柔弱平凡，一张嘴倒是利得很。丰都大帝在上古神中的地位也颇高，她哪里敢得罪。一腔怒火都压在了心里没处发泄，脸上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打发了玄女回了城主府，陶溪又立刻赶往罗浮山。

    正被她碰了个巧，值日的鬼差见了她连忙迎上来道：“君上正在内殿里”

    杜子仁吩咐过她不必通传，她也就径自穿过了众鬼排队等待的大门，绕过九曲的回廊。

    院子里崔判官抱着楚十正在练喷火球，一定要在寸大的叶子上烧出满意的图形。

    楚十一下子就朝她怀里蹦过来，搭着耳朵摇尾巴撒娇。

    陶溪道：“院判，您今日怎么在这里”

    崔镜道：“是阎君的让我来瞧瞧情况，君上的身子不大好了”

    陶溪一惊：“怎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崔镜道：“你进来时瞧见没，门口都是等着探病的，只是今日一个都没见”

    陶溪道：“君上身为鬼帝，寿与天齐，怎么会突然病了”

    崔镜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寻思着说：“你被派去接待仙族了吧，他们的反应最快。我听说玄女上神此次是奉了玉帝的旨意，想与我们鬼族和亲。昨日就派了使者来求见君上，不过君上拒见了”

    “你是说玄女是要和南方鬼帝陛下和亲？”

    “没错”崔镜肯定道：“前些日子丰都大帝与五方鬼帝详谈，我就在旁边做书记。我听说你昨日与那玄女发生了争执，你可不能做傻事，得看清了路在走。”

    陶溪敛了眼里的神色，道：“多谢院判提醒了。”

    她走远了，崔镜举着三头犬晃，乐呵呵道：“小十啊，这天要变咯”

    三头犬张嘴，一颗火球燎光了他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