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九天玄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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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还不曾筹备完全,丰都大帝的诏令已经送入府邸。
陶溪捧着盖着金印的公文欲哭无泪,上一次透出宣见的消息已经是半年多前。后来迟迟没有消息,她以为丰都大帝日理万机,早已经将她这种小人物抛在了脑后。
谁知道他忽然又想起来她,诏书上说让她去接见天庭来使。
那是一个很大的使者团,由地位崇高的古仙九天玄女领队,奉了玉帝的旨意来地府察看政绩。
地府按理说是归于天庭管辖,但是由于丰都大帝是骊山老母女娲氏的后裔,为表敬重,一般只是派遣小神意思一番即可,给丰都大帝完全的自治权。
按惯例,使者将会在地府停留一月,在此期间,负责接待的官吏必须安排住行以及对地府的查看事宜。
陶溪接到了诏令毫不迟疑的就开始做准备。
她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祁殊,驻守在府邸的只有酒月和竹息。酒月和竹息谨遵祁殊的嘱咐每日不允许她在外活动太久,询问祁殊的下落,他们也不肯说。已经憋闷了许多日。
此次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忙不迭的就往外跑。竹息拦人的时候,陶溪得意洋洋的将诏令给他看,竹息皱着眉头表情纠结。
陶溪以为他是不好对祁殊交代,安慰他道:“你且放心,我已经完全好了。如果祁殊问起来,你就说是丰都大帝的意思,我也不能违背,会尽快完成任务回来”
竹息放了她离开,她踏出宅子才发现,宅子坐落在一处微隆的山坡之上。
宅子前是一望无际的苇花丛,雪状的苇花交错飘落。
她记得这个地方,她险些在这里丧命。当时是一个神秘男子救了她,送了她回家。
想必就是祁殊,他们的缘分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她脸上一红,心情极好。连带着看黑漆漆的子午草也顺眼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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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团在三日抵达,陶溪穿着一身宫装,手执丰都大帝的诏令,以枉死城主鬼帝副官的身份带着浩浩荡荡的地府官吏迎接。
血盆苦界早已在几日前被清理干净,鬼差日夜驻守,恶鬼不敢擅入。
曼珠沙华芬芳而艳丽,张开血红的花蕊摇摆自己的腰肢。
天色漆墨,为了表示对使团的敬重,丰都大帝特令熄灭了幻夜星辰。
神仙驾起的云雾是金白色的,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分外显眼,仙气蒸腾蓬勃,瑞彩万千不可直视。
陶溪心里暗暗惊叹,她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仙人,难免对话本子里传奇产生敬仰之情,果然各个仙风道骨,面容精致。
不似她这一方,即便隐匿了鬼身化作人形还是免不了天生的鬼气阴森。
在一群神色倨傲,着装华美的仙人中,最亮眼的当属中间俏生生站着的女子。
她一身月白长裙,发高高盘起至尾端瀑布般垂落,更添一份飘渺的气质。
她像一朵青莲般开在混沌的地府中,没有格格不入之感,反倒更增添了她的美貌。
这份高贵足以将称作第一美女的朝女比到尘埃里去。
陶溪挂起笑容上前,张开诏令读了旨意。又朝玄女点头表示礼遇道:“欢迎上神莅临地府,我是枉死城主陶溪,这一月间我将负责上神的行程”
玄女矜持的点头,透露出不怒自威的气场。在陶溪观察她的时候,她也在观察陶溪。
对于南方鬼帝破例提拔了一位女性副官一事她早有耳闻,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女人又回来了。
即便死了这么久,依旧阴魂不散。她活着的时候碾压她,死了还让她如此痛苦。
她想方设法弄来了陶溪的画像,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陶溪的身上她也看不到分毫上古神的影子,样貌太普通了。
只是又听闻紫薇大帝回归之后立刻传了掌管命格簿子的司命星君,说是要问一段人间的姻缘。
紫薇大帝数十万年来从不问风月,即便仰慕他的女子再多也一直洁身再好,堪称神仙中的楷模。
她是最了解她这个哥哥的,他爱上了不能爱的人,孑然一身也是没有办法。
她留了心眼关注此事,无奈司命星君嘴巴紧得不得了,什么消息都没查探到。
那便只有她自己来了。
今日的女子显然经过了精心的装扮。发上簪缨,纯蓝色的裙摆及地,外面罩着大红色对襟衣。玉佩从腰身处垂落,身材颀长。猛然一看,倒算得上是一位美人。
只是比起自己,依旧差的太远。
从前她不敢争,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无论陶溪是不是自己不成器的姐姐,她都会让她知道,她从来不配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她既得不到他的爱,也不要想得到他的人。
玄女一行居于枉死城城主府,入了鬼都玄女命仙人们都收敛了仙气,以免伤到阴气薄弱的鬼魂,此举让陶溪大添好感。
她安排好了随行的仙人,意外的替地府接纳了大量的礼品,堆积了整整三个仓库。仙人出手的阔绰令她目瞪口呆,说是玉皇大帝的一点心意。
虽然没有前例,陶溪还是很快安排好了回礼,并且上报给了丰都大帝知道。
丰都大帝只回了一句话:随意处置。
玄女的房间也被重新布置过——挂上了展开卷轴就出现花雨河畔的幻境。
陶溪初见很是惊奇,赞叹道:“好高明的幻境,竟然能完全的微缩于一副画之中”
玄女空谷幽兰般笑,苍白的指尖抚上画纸,像抚摸自己的情人“这不是幻境,而是一个隔离的世界。六界之中,能用笔力凭空建造世界之人只有三个——一个是我哥哥,中天紫微大帝。一个是我母亲——众神之母斗母元君,还有一个”
她顿了顿,道:“他是六界的至尊,上古神的巅峰王者”
她似忆起了往事,目光渺远。
陶溪提了提:“上神说的莫非是原始天尊?”
玄女带着深意看她:“罢了,现在与你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思,毕竟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提到了紫薇大帝,陶溪陡然想起自己被滞留在地府的原因。白无常的话犹在耳侧:“你此生本该是紫薇大帝的妻子,不知为何竟然被他错手杀了。丰都大帝有令命你暂居于枉死城中,等待诏令”
她在地府折腾了许久,从来没能跳脱出丰都大帝的控制之外。现在,使团突然来访,令她接待是否也有关系?
直觉让她升起了警惕之心,总觉得自己冥冥之中是按照预定的轨迹在走。她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祁殊分开,让紫薇大帝见鬼去吧。他的画画的再好,又与她何干呢?
“上神想必是爱慕着他的吧”陶溪道,她并非无缘由的猜测,玄女脸上的神情骗不了人。
她听说神仙必须断情绝爱,否则会被拔去仙根逐出天庭,但是上古神可能不在此列,不管在何处,政策都是分阶级的。
“从小”玄女按住了画的下角,那里是极漂亮的签名,她道:“可是总有人和我抢他”
“上神,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您坚持,他一定会被您感动的”
“我也是如此认为的”玄女卷了画轴,满室的幻影消失。“所以我从不曾放弃”
她将它递到陶溪手中,道:“送给你——”
陶溪慌忙想拒绝,可是玄女不听她的,硬是塞在了她的手里。
她语气无所谓道:“我的愿望即将实现,现在再留着它也没有意思。更何况,本来它就不是画给我的”
陶溪只能接了画,诚心诚意道:“恭喜上神实现夙愿,既然如此,我就代为保管了”
她又向玄女解释了明日的行程,直到午夜处才回到自己的寝殿。
上百级的阶梯之上,殿中以暗月石铺地,透出冰冷的光。
陶溪向来觉得殿中空旷,白日倒好,人来人往。到了夜里,孤寂得令人心寒。她展开卷轴挂到床帏边的墙面上。
暖风和煦,飘零的落花凭空出现,落在地上,层层叠叠的堆积。
远处是一座小木屋,屋前水波荡漾,几笔勾成。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她面容模糊,轻罗小扇,纤腰玉带,发间插着一根简单木簪。
陶溪盯着看了半响,没什么收获。眼神无意间略过画角,停住。
她弯下身子,贴着画面细细查看,不会认错。
不是熟悉的筋骨分明的字体,俊逸潇洒,间距完美。可以想象写字之人的风姿绰约,举世无双。
落款是——祁殊。赠幼妹清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