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枉死城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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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殊在树下的石头上坐下,衣袍垂落在了地上。
陶溪狗腿子的去帮他收拾,却被他一把拉住,抱在怀里。
祁殊的下巴很瘦,搁在肩膀上有些咯人。
他干脆侧了头,脸颊贴着她的肩膀,呼吸就洒在耳边,缓缓地陈述“我是被打下无间地狱的罪人,不能跨出地府一步,不然会引来雷刑”
陶溪惊“你做了什么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没什么大不了的”祁殊用鼻尖蹭她脖颈上的皮肤,逗得她直躲“我的存在影响了一些人的利益而已”
陶溪沉默,半响问:“是不是又是南方鬼帝干的?”
祁殊失笑,问:“你好像对他印象很差。”
陶溪摇头:“我并不了解他,他留下的痕迹太少了,除了看起来很了不起的事迹,几乎没有关于他个人的记述。我只见过他一次,那次他赞同了我一个对大家有好处,但是很损害他自己利益的建议,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是个不错的人”
“但是你对他的意见依旧很大”
陶溪有点郁闷道:“我倒现在都不知道他把楚九关进无间地狱的理由——楚九你听说过吗?他以前是地府的守界使”
祁殊问:“你很关心?”
陶溪摇头:“我不知道。绿娆和楚九都觉得很自然,他们一定知道原因。我并不想打听,但是很介意——”
“你是在介意杜子仁,为什么?”
陶溪惊讶于祁殊的敏锐,斟酌了词句道“我只是觉得他很奇怪。长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还是权倾地府的鬼帝,每个人都那么尊重他。可他看上去还是很不开心,很——冷漠。心里明明是个很善良的人,为什么要将地府的统治变得如此极端,我隐约感觉到他是有意为之”
她说的一套接着一套,停不下来。
祁殊道:“你还小,不会看人”
声音没什么起伏,陶溪心想我不小了成年了啊,嘘了眼他的脸色,明智的开口道:“对,我方才或许说错了。其实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不懂,我只知道你是个温柔的人”
祁殊有点无可奈何的摇头。
陶溪转过身来,一只手抚上祁殊垂落在身前的发丝,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很快”
“有多快?”
“你回去睡下,睁开眼,就能看见——”
零零散散的金光从树顶落下,皮肤感到阵阵暖意。
氤氲的光辉下,祁殊笑容醉人,眼神温暖。
她在午夜的书楼中遇见他,一开始就像一场梦。她眨眨眼睛,想把祁殊的模样刻到心里。
寂寞是最浓烈的酒,饮得多了。连滋味都麻痹,只有祁殊在身侧的时候,她才再找到了度过人生的感觉。
她想起来杨邺临走前是对她说过一句话的,他说:“陶溪,你的眼睛冰冷又美丽。果真名不虚传,我很满意。”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不出来,在那个漫长的可怕的夜晚,她像是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变成了一个旁观的人。冷眼看着献血染红山庄的大门,流过阶梯,流过中庭。和烈火一起,将曾经辉煌的山庄变成了一堆废墟。
她闭上眼睛,拼命地阻止自己去回想。可是画面还是一直往她的脑海里闯荡,杨邺疯狂的笑容一直对着他,笑容越来越大,陶溪抓起地上的剑狂奔着向他砍去。影像越来越模糊,最终变成了祁殊的脸。
他只是站在满地的尸首边对她微笑,神情明媚又忧伤。
她手里的剑再也落不下去——
额头上的痛感舒缓了些,祁殊的神色可以称得上担忧。
陶溪抱住祁殊,在背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衫。
害怕什么呢,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就能获得无尽的勇气,变得无比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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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节于巳时结束,青面獠牙的小鬼敲打着铜锣,手拿勾魂索的鬼差分立在鬼门关两旁。欢乐的气氛殆尽,满面愁容的鬼魂一一飘进了地府的大门。
祁殊要送陶溪回去,却被她拒绝了。
原因是—————她真的好尴尬啊。
今天他们俩刚刚确定关系,她就对他又摸又抱的。方才是情不自禁,现在想起来脑袋都要炸了。
矜持呢?节操呢?
说好的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呢!
她脑子里的小恶魔挥着叉子朝她大吼大嚷。
“你这样投怀送抱真的好吗?欲拒还迎的情怀那里去了”
陶溪举双手保证——我现在就拒一个。
祁殊向来不勉强别人,教养极好。因此,只是嘱咐了她早日回家,不可在外闲晃。
她顶着他的目光踱着优雅的步子往回走,手里的引魂灯闪着幽幽的橙黄色灯光。
她偷偷回头,却见祁殊的身边站了两个人。
一蓝一红,她想起来是酒月和竹息。
酒月似乎禀告了什么,祁殊眉头微皱。
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触及到她的目光,荡开醉人的微笑。
陶溪羞红着脸回头,前方正好出现一个巷,两三步就拐进了僻静的小巷子中。
巷子幽深漆黑,多亏了引魂灯的灯光照明才能看见前方的路。
陶溪走了一阵儿觉得不对劲,枉死城什么时候有这么曲折又幽深的巷子了。
她的脚力很快,按说应该已经到了城主府前才对。
她提了个心眼,一步步往里走,引魂灯的灯光逐渐微弱。
直至眼前突然一亮,她已经站在了一个两叉路口前。
拐角处坐着一个四交通鬼,陶溪松了一口气。
有鬼魂出现就好,总比一个人走一段闻所未闻的道路强。
她转头看来时的路,两侧没有歌楼酒肆,不够繁华。
围墙不高,两边是低矮的枯草,说深不见底也谈不上。这里明显有些偏远了,她竟不识得。
她走上前去问四交通鬼:“请问,往哪边是城主府的路”
四交通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抬起挂着好几个大金环的青色手臂,指了右边的道路。
陶溪二话没说就进了左边的巷子,四交通鬼向来以戏弄问路的人为乐,她是学过的。
这条路明显靠谱许多,陶溪记起,这就是东城里她旧居旁的一条小道。只要走到底就能看见市集繁华的东西大道,最西边就是城主府。
几条街外的吆喝声随着夜风遥遥的飘过来,她嗅嗅鼻子,有包子的气味。
引魂灯唰的熄灭了。
陶溪停下来看——手里的宫灯上一侧开满了繁花。拿着白玉扇的女子遮了半个脸颊在锦簇的花团中露出了一双眼睛。
水晶一般透亮,冷冷的,没有感情。
身后陡然传来一下剧痛——大口的阴气逸散。
陶溪浑身僵直了一瞬,不甘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