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枉死城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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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七月七,鬼门关大开。
绿娆说要与楚九去人间约会,早早的就出了地府。楚九现在卸了官职,一身轻松,带着绿娆成日里游山玩水,好不逍遥。寻常鬼视若禁地的鬼门关对他们来说就是家里大门一般。
绿娆临行前拉着她的手说:“我听说七月半的时候有抢纸钱的活动,抢到最多的能被封为阴财王。是个得名又得利的活动,你去不去一起玩?”
陶溪很想去,但是看看旁边的楚九,还是道:“不必了,我还有政务没处理完,你们去玩吧”
楚九抱着绿娆走了。
放眼望去,地府一片灯海。若是从上方看去,密集似天上繁星,水里浮游。鬼魂们汇集成潮流沿着宽阔的街道像鬼门关涌去。
一年一度归乡日,半梦半思梦里人。
满满的都是热烈又急切的气息......
陶溪离开位于高地的城主府,进入城中。
河面上鬼影飘荡,身穿白衣的女子半个身子坐在河边梳着漆黑的长发。
盏盏莲花灯从上游飘下,承载了众多的心愿,遥遥晃晃。有小鬼用钩子将它们钩上岸,展开纸条,分门别类的放好。七月半结束后将它们送到要寄得鬼手中——如果他们没有投胎或者消失的话。
陶溪顺着河岸走,一路见到的鬼魂都对她行礼,她也向他们回礼。
很开心,每个鬼魂脸上都是笑容。
七月七,万鬼同乐,冷漠消失不见。鬼差和小鬼之间没有隔阂,她理想中的地府就是这个样子。
她抬头,桥上有人在遥遥的朝她招手。
气喘吁吁的跑过去,怕他久等。
祁殊一只手提着一盏做工华丽的宫灯,轻轻拍她的背。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在等你”他写道。
前些日子的苦闷好像都消失不见,不想问他之前都哪里去了,又为什么要骗她。
看到他就满足了。
祁殊。
看到他的身影就无比安心,有他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归处。
她是至高的枉死城主,她是地狱里最具话语权的书记官。
她为别人创造自由,她令他们平安安定。
他们的自由系在她身上,她的自由系在祁殊身上。
陶溪忍不住的笑,眼睛弯弯像个小孩子。
祁殊将灯交到她的手上,牵住她往前走。
他们下了桥,穿过青石板扑的小道,汇入潮流般的鬼魂大军之中。
□□才刚刚开始,造型夸张的鬼灯足有两层楼高,上面站着的鬼魂本色出演,姿态各异。鬼潮跟着一连串的鬼灯向前涌动。
一路上,祁殊都紧紧抓着她的手,防止被冲散。
他护在她的身前,阻挡其他鬼魂的碰撞。
陶溪又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檀香,带着他身上的暖意,萦绕出了一股醉人的气息。
她觉得脸皮有些热,呼吸烫的让她有些害怕。
她纠纠他的袖子,祁殊低下头来看她,所有的光都聚在他的眼睛里,瞳仁里有一个小小的她。
她摇摇头,示意没有事。
□□持续了一个时辰,经过了无生息的忘川,和奈何桥上涌入的鬼流汇聚。曼珠沙华以妖冶的姿态开在路边,远处淹没在漆黑的夜色里。
七月七的地府是没有夜空的,有的只是黑暗和无穷无尽的灯火。
鬼门关近在眼前,防守森严之地如今门洞打开,像一个巨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祁殊停了下来,写道:“引魂灯会带你回来,我会在这里等你”
“你不出去?”陶溪问。“为什么,今日在皇城有万鬼朝皇的盛景,不去看看他可惜了”
祁殊摇头,写道:“出不去,你去玩吧”
他轻轻推了陶溪一把,陶溪拿着暖黄色的宫灯走进了鬼魂的队伍里。
一步三回头。
祁殊比了个口型,是——我等你。
不想走。
鬼门关已经近在迟尺,一跨过去,朝思暮想的人间就在眼前。身后的鬼大笑着推搡着,脚步几乎停不下来,三两步就进入了岩石雕刻的巨口中。
祁殊目送着陶溪离开,最后的队伍也出了鬼门关,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道路一下静寂下来。只剩下黄白的纸钱在空中无助的飘荡。
他抬头看天色,漆黑一片。
周围的黑暗几乎要将他吞没,离开了欢笑的地府建筑阴森鬼魅,不带一丝生气。
陶溪狂奔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祁殊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一颗巨大的伞盖层叠的树下。
她放下灯,看见他惊诧的表情。
陶溪有些慌乱道:“我——我不想去人间了”
“怎么了?”金色的字体飘在半空中。
陶溪咬咬嘴唇:“我觉得不好玩,到处都是鬼太挤了,人很少。”
祁殊看着她没有说话。
陶溪被他的目光看的心里空了一瞬,不经过脑子便讲了出来“我想留下来陪你”
说完她一下子捂了嘴,这绝对不是她说出来的话。
眼前的人紫瞳暗了暗,染了深红。
祁殊写“走?”金色的字体飘荡在空中,漂亮的挑不出毛病。
陶溪盯着它看有些失落。
好冷淡。
他并没有任何的回应,难道是自己表现的还不够明显?
不会吧,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只是装作不懂不想搭理她罢了。
眼眶已经红了,尽力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人间很不错,地府我也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和你一起去看看也好。”
“而且,我自己去玩,让你在这里等着,我良心过不去。”
心里难受的搅起来,还揣着一丝希望。
“我一直,挺珍惜认识你的机会的,你是我很好的朋友——”
到底再说什么?
嘴里还是控制不住“明年七月半还是能出去的啊,我就是怕你——怕你一走又是大半年,我再也找不到你”
眼泪刷得流了下来,好丢人。擦都擦不干净,袖子打湿了,泪水透在泪水里冰冰凉凉的。
绿娆曾经说,鬼魂只是一团气,他们所有的动作都是这团气的表现。千万不能让这团气离开身体,不然就会消散。
她想起来眼泪也是这团气化成的,有些担心这么哭会把自己哭死。
一边抽泣一边忍耐,看起来分外狼狈。
但是越止就越止不住,越哭越伤心,把这半年的苦楚都哭了出来。
没想到眼泪还是源源不绝的。
祁殊还是在沉默。
沉默意味着不想回答。
陶溪的性格向来被评价为没心没肺,不知忧愁。她有责任心有爱心,内心里却很冷漠。
在她的家人都死去的时候,她没有流泪。
在她面临着蔡郁垒的杀手时,她没有流泪。
可以求饶,但不能流泪。求饶只是暂时的手段,而泪水是自己对自己的怜悯。
因为心中知道已经毫无希望,才会将浓烈的感情化作泪水落去,不至于烫伤自己。
只是几次相见,他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
其实细想起来,祁殊从未对她表现过爱慕之意,是她一厢情愿的心思绵延。
下巴被抬起来,陶溪通红着眼睛抬头,正迎上祁殊意味不明的目光。他眼里已经是深沉的红,像木炭燃烧后的灰烬,平静下带着可怕的热度。
他缓缓低头,在陶溪耳边道:“我就问你这一次,你是在为我哭泣吗?”
语调很轻,却不难听出其中纠杂的众多情绪。
陶溪懵懂的点头。
他的指尖在陶溪唇边摩挲良久,低下头,缓缓地尝了一口幼嫩的唇瓣。
很浅的吻,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两个人鼻息交错。
祁殊道:“这是约定。从此以后,无论天地毁灭,六界轮回,你都不要想离开我的身边。永远陪着我,可好?”
陶溪连哭都忘记了,呆呆的仰着脸,瞪着眼睛,眼睛下还挂着一颗圆润饱满半落不落的泪水,她张了张嘴说“好”
郑重的语气。
本没有奢求,只希望能时常见到他就心满意足。人间繁华三千,怎抵他翩然一笑。
游鱼不能离开溪水,飞鸟终须还巢。
有祁殊的地方就是她陶溪的家乡。
祁殊拂去她的泪水,理顺她的头发:“不要哭了,像个孩子”
语调是温柔的。
“你你你你你会说话——”
祁殊道:“我以为你现在关心的应该是我会不会再吻你”
低头,他一只手就将陶溪整个人圈在了怀里。陶溪不算娇小,比起他来显得小鸟依人。
唇瓣贴合,舌尖微微划过,启开牙关,轻而易举的闯入。
陶溪一直没有闭上眼睛,祁殊的睫毛很长,极近处甚至看不到一个毛孔。
她看到了身后层叠连绵的彼岸花海,看到了花海中手捧莲灯的游魂。
在他们身后,是整个地府妖冶的夜景。
她听到游魂高声的歌唱:悲莫悲兮生别离,哀莫哀兮长相思。
祁殊拥吻的表情很脆弱,像下一刻就会死去——
决绝的美丽。
她环住他的腰,颤抖着去迎合他的舌尖,唇齿间缠绕着芝兰玉树般的清香。
技巧高超的允吸,水乳交融的美妙感觉让初尝此味的陶溪浑身酸软,在他每每触碰到她的舌尖时,几乎支撑不住的往他身上倒。
祁殊扶着她,一手挽着她的腰一手插入她的发丝间固定,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逃避。
一吻毕,已不知道多久。
祁殊抹去她唇边的湿润痕迹,问:“开不开心?”
陶溪终于从温柔的陷阱里挣脱了出来,七荤八素点头道:“开心”只停顿了两秒,又继续说:“你就算不告诉我为什么会说话,也得告诉我你为什么出不去鬼门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