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刚进绿绡阁，鸨儿青薇便笑着迎了上来：“桓世子今日来得好早，快里面请。”

    青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旁的萧垣，只见萧垣约莫二十六七，面如冠玉，目若星辰，生的很是俊

    朗儒雅，然而神情中竟有说不出来的凛然威仪。

    此人又是和桓世子一道来的，定也是位人物，青薇对着萧垣施了个礼，朱唇轻启：“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不知如何称呼？”

    同一般的鸨儿不同，青薇很是年轻也很有几分动人的颜色，不过是二十五六的样子，柳眉杏眼，面若桃花，一身剪裁合体的浅青色衣裙，使得整个人竟有几分灵秀的味道。

    坊间传闻青薇从前曾是外地一名红牌姑娘，见过太多烟花女子人老珠黄后的凄凉境地，故而早早地就金盆洗手做了鸨儿。

    “这是我的好友，姓萧。”

    “原来是萧将军，青薇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二位贵客真是让绿绡阁蓬荜生辉哪！丝竹管乐，琴瑟琵琶，轻歌曼舞，不知桓世子和萧将军今日想品赏的是？”

    “青薇姐姐，今日我们可是特意来听白蓼抚琴的，不知白蓼姑娘此时可得空？”

    “自然是得空的。”就算不得空，又有谁敢与这二人争？

    “小翠儿，去让白蓼好好准备准备。二位不若先坐一会儿喝杯热茶在过去如何？”

    “不必麻烦了，我们直接去就好。”

    二人离开后，小翠儿低低地说道：“姐姐，白蓼姐姐那里不通知一下，只怕会……”

    “此乃天意！”青薇含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小翠儿狐疑地看着青薇，终是也没有问什么。

    绿绡阁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仿得是苏式园林，别有一般精致秀美。

    李桓轻车熟路地带着萧垣左拐右拐来到了青筠苑门口。

    青筠苑遍植纤纤绿竹，绿竹在风中摇曳，风中亦是带着丝丝清香。

    “这白蓼姑娘看来有几分高洁。只是若是真的是她，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方。”萧垣看着周遭环

    境似有感慨道。

    “这白蓼姑娘看起来确实高洁得像仙子一般。只是据我判断，她不会是公主。”

    “萧兄，可还想见她？”

    “自然。”二人穿过竹林间小路来到屋前。萧垣走上门前，欲叩门，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叩下，手就像僵在了空气中一般。过了一会儿，又像下了什么决心似得，手动了动，正要落下，忽而听见有人说话，手上动作一滞。

    “芸豆卷呢，莼燕儿？”是一个清泠的女声，这声音竟和记忆中的声音一样。

    那时，她掩唇笑道：“芸豆卷呢，萧郎？”

    萧垣呼吸一滞，黑色瞳仁急遽收缩。是她，是她！一向生杀决断的萧垣，此刻那空中的手竟然抖了起来。

    此时一个软糯的声音传来，应该是那个唤作莼燕儿的丫鬟。“姑娘，芸豆卷看起来很香，我尝了一个。”

    “剩下九个呢？”声音是一贯的清冷。

    “太好吃了，莼燕儿没有忍住……”声音小小的，好像蚊子在叫。

    “一个都没有给你家姑娘留呀！？你怎么这么能吃，这可是我们两个人的晚饭！我一天到晚陪着那些臭男人弹琴吟诗，累死累活的都没有时间吃饭，那些个臭男人又不停地灌了我一肚子寡淡苦涩的茶水，弄得我现在嘴里还发苦呢！特别是那个什么狗屁世子，最爱让我喝什么茶水。老娘偏偏还不敢得罪他，去他的！老娘真是受够了！”白蓼发了一大通牢骚。

    萧垣听后失望地皱皱眉，那般清澈干净的声音却说出这样粗俗鄙陋的话语，这断断不是熙然。

    倒是李桓听到“狗屁世子”四个字后，明白过来说的是自己，俊脸不可抑制地黑了黑。自己直接来了，这个白蓼姑娘总会给自己一些“惊喜”，上次知道自己叫“坏柿子”，原来自己还可以是“狗屁世子”！

    “莼燕儿在路上吃了四个，给姑娘留了六个，后来看到路上有个小乞丐饿晕了，我看他怪可怜的，便给了他四个，还留了两个给姑娘。”莼燕儿有些委屈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莼燕儿怎么不早说，害的我错怪你了。傻燕儿，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就不用给我留了，若是身上有银钱也给他们一些。世上比我们可怜的人太多了，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吧。反正咱们的银钱也是那些登徒子给的，不用白不用……”

    尽管言语粗鄙，但是心地却是不差的，萧垣眉间舒缓了些。

    “姑娘，我之前想说来着被你打断了，你快吃吧！莼燕儿不是傻子。”

    “对，咱们莼燕儿可不傻。那个世子虽然风骚了些，倒也从没占过我便宜，出手又阔绰。若是每个客人都像他那样，就算弹琴谈到手抽筋，喝茶喝到肚子圆得像怀孕，我也愿意！”

    李桓的俊脸脸再次一黑。

    “姑娘还是个姑娘呢，说什么怀孕呀！今天那个死胖子摸了姑娘！”莼燕儿气愤道。

    听到这里，萧垣只觉一股怒气升腾上来，手也用力地紧握成拳，指节都有些泛白了。

    “等着我发达了，老娘定要剁了那个死肥猪的前蹄，放锅里蒸了吃！”清泠淡然的声音已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姑娘，腻死了，才不要吃！还有那个死胖子那里比的上猪呢？”莼燕儿声音里满是嫌恶。

    听到这里，二人都有些发笑，幸而声音极低，屋内的人并没有听到。

    “可是，姑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发达呢？”

    “是啊，什么时候发达呢？”语气间有些凄凉的意味。

    “要不让那个坏柿子娶了姑娘？他看起来很有势力的样子！”莼燕儿提议道。

    “你家姑娘这种身份给桓世子做姬妾都是不配的。再说，那个世子他娘的长得比我这个女人还要美还要媚，让老娘情何以堪！”

    “青薇姐姐说姑娘不必媚，贞静高华和清冷不食人间烟火是最适合的。”莼燕儿声音很是认真。

    “放屁！我再这么喝茶下去真的要成仙了！你家姑娘都在这绿绡阁了，还贞静高华个鬼！不过她救过我一命，我就不和她计较了。算了，不说这些了，过一日便是一日吧！把那两个芸豆卷给我吧！”

    “嗯，姑娘快吃吧！”

    “唔……嗯……”是嘴中塞满食物说话的声音。

    一会儿后，又听见白蓼说：“莼燕儿，给我杯水。”

    不多时，琴音如水倾泻而出，静静聆听着，恍若看见云霞孤鹜齐飞，秋水长天一色。琴音通心音，这个白蓼骨子里应该是个清高孤傲之人，这一点很是像她，白蓼会是她吗？萧垣心怀疑问，终于轻轻叩响了房门。

    莼燕儿打开房门将二人迎了进去。白蓼停止抚琴，起身盈盈一拜：“贵客临门，白蓼不曾远迎，这厢向世子赔罪了，还望桓世子恕罪！不知桓世子身边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声音清润疏离，虽然说着赔罪，声音里却并没有半分赔罪的意味。白蓼正在心底暗骂，这李桓怎么又来了，自己刚刚说的话他们听到了多少。

    “我这兄台姓萧。”李桓看着白蓼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萧大将军，白蓼这厢有礼了。”说着微微福了福身子。

    白蓼长发披散如瀑，发间簪着两朵小小的白色蔷薇，一身洁白飘逸的长裙。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晚风从窗户进入，长发随风飘动，洁白的衣袂翻飞，浑似姑射真人。萧垣看向白蓼，肌肤晶莹雪白，眉目清丽剔透，她看向他，神情中带着不可侵犯的凛然高华。那般熟悉的眉眼，那样熟悉的神情，这不是熙然又会是谁？

    “熙然！”声音有些沙哑，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愫。

    “将军怕是认错人了。”声音依然淡然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