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陌伏在萧霁雪膝上看着他拆信，萧霁雪摸摸他的头，将信看了完便放在烛火上烧，“凤妖凤阁主在信中写，他知道是谁在我三月历练期间，买通凤凰阁要杀我。”

    叶子陌歪头，“如果只写了这个，那就单单是给唐姑娘看的。”

    萧霁雪微微笑着点头，“不错，这份信是给唐果儿一个人看的，更多的该我知道的，凤妖已经亲自告诉了我。”

    “是谁要杀夫君你？”叶子陌只关心这个。

    萧霁雪轻叹，“一笔糊涂账而已。”

    叶子陌皱眉，扯住萧霁雪的衣袖，“夫君很为难，不能告诉我，是么？”

    萧霁雪一顿，半晌没有开口。

    就如他所说，其实这些事情不过是一笔糊涂账。

    辞瑶楼的楼主继任自有其规矩，徐毅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得个副楼主之位，偏偏他看不上萧霁雪这个除了武功一无是处的继任楼主。而在未接受继任楼主的考验时，萧霁雪除了武功，其他方面也确实很难让人信服。萧霁雪并不在乎辞瑶楼中有人不满他继任楼主，反正任凭每一任的辞瑶楼主如何才智卓绝，武功奇高，也总有人心生叛意。他在乎的是这个是徐毅，是他曾想付出过一腔深情，想要相携白首的徐静的兄长。而徐毅联合凤凰阁要杀了他时候，徐静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萧霁雪想，或许自己对徐静避而不见是错的，他们之间就算是没有海誓山盟没有相互承诺，也该彼此把话说清楚，不要让曾经懵懂美好的年少，变成后悔时叹息的“年少轻狂”。

    翌日天色微亮时，萧霁雪和叶子陌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吵醒。

    叶子陌惊醒，“夫君……”

    萧霁雪揽着他，压低了声音叮嘱，“子陌，待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在一旁看着，不要开口说话。”

    叶子陌疑惑，想要翻身坐起，才一动弹立刻从四肢百骸传来酸软无力之感。他心中慌乱，扭头急切的看向萧霁雪，萧霁雪声音更低，“别怕，解药在你的怀里，一会儿我让你吃你再吃。”

    叶子陌对萧霁雪素来十分信任，虽然担心还是咬着唇点点头。

    萧霁雪亲了亲叶子陌的额头，一把将他推入床榻旁边靠墙的地方——这是整个屋子里，唯一一处不易被人伤到的地方，也是他最容易保护到的地方。

    叶子陌才刚落地，屋子的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了。

    凤妖黑衣红发率先走进来，身侧是辞瑶楼副楼主徐毅。

    萧霁雪内力被压制，四肢酸软无力，只能半倚在床头，“凤阁主……若论出尔反尔的能耐，萧某再有十年的功夫也赶不上。”才说了一句话，他额头上便浮出一层冷汗。

    凤妖轻笑，端的是妩媚如妖，“萧兄何出此言呢，我答应将……人放回，可未曾答应要你们活着离开此地，更未曾答应，不会给你下毒。既然未曾答应，怎么能算是我出尔反尔呢？”

    萧霁雪冷笑，转而看向徐毅，“果真是你。”

    徐毅面无表情，“辞瑶楼楼主之位，本就是能者居之，你技不如人，何必徒劳挣扎。”

    萧霁雪冷声道：“能者居之……不错，我今日技不如人，落得这个被人背叛的下场只怪我自己。那事到如今，‘徐楼主’可否让我做个明白鬼？”

    他讽刺意味极重的一句“徐楼主”让徐毅微微变色，道：“在你接受三月考验的时候，我与凤阁主合作，追杀你的人还有凤凰阁无孔不入的杀手。想必这些，就算我不说，楼主也曾猜个八九不离十，我也就不多费口舌了。”

    凤妖不耐烦听他絮叨，道：“将死之人，何必在这里与他浪费时间。”

    “不仅他自己想要做个明白鬼，我也想要他死得明白。”徐毅同样不满凤妖，接着道：“七公子知道我叫徐毅，可知我这个徐，就是几十年前被当时的辞瑶楼主灭门的南安徐家的徐。”

    凤妖微讶，“原来是南安徐家。”

    徐毅咬牙道：“我徐家本来也是一方豪强，不及辞瑶楼却也不差什么，但不知道因何得罪了辞瑶楼，要遭此灭门之祸。所以我今日要你的命，也不是为了区区一个辞瑶楼，而是要提我先辈报仇！”

    萧霁雪神色不变，捂着唇咳了两声，“看来事已至此，我们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了。”

    徐毅冷笑，“灭门之仇，七公子觉得还有什么可说的？”

    萧霁雪摇头，“动手吧。”

    徐毅一掌击向萧霁雪胸口，萧霁雪不闪不避，看着他的眼神只余悲悯——徐毅只觉得这一掌仿佛是拍在了万年玄冰上，反震之力沿着胳膊直窜入心脉，瞬间让他倒地不起。

    萧霁雪拂了拂衣襟，起身把剑，对徐毅道：“南安徐家本就是辞瑶楼的叛徒，当时的辞瑶楼主所作所为虽然狠辣，但辞瑶楼对待叛徒素来是如此，满门被屠杀并不算冤枉。”顿了顿，又道：“死在青霜剑下，不算辱没了你。”

    徐毅心脉被反震之力所伤，口不能言，但脸上满是癫狂恨意。

    萧霁雪自顾自道：“你死之后，令妹我不会要她性命，但辞瑶楼中也容不得她，我会安排她远走他乡，只要令妹不再生事，我保她一生无忧。”

    “不必了。”

    清雅出尘的少女声音自门外响起。

    萧霁雪握剑的手一紧：她到底还是来了。

    徐静推门而入，视屋中众人为无物，只看着萧霁雪，哀声道：“你一定要当着我的面杀了我哥哥，才肯罢休么？”

    凤妖抱臂在一旁看热闹。

    叶子陌精致漂亮的脸上浮出晦暗难明的神色。

    萧霁雪不答，剑锋猛地向前递去。

    徐静闪身跪在徐毅身前，双手攥住了青霜剑的剑锋，泪凝于睫，“霁雪！”她身量纤纤，不住地颤抖着，“霁雪，我求你放过我哥哥，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死，那你就杀了我，我来替我哥哥偿命，你放过他……霁雪，我求求你！”

    萧霁雪撤回剑锋，“你的手不要了！”

    青霜剑为历代辞瑶楼楼主的佩剑，剑锋削铁如泥，还从未有人敢用手去握剑锋。

    徐静哭道：“你都要杀了我哥哥了，我还要这双手做什么……”

    凤妖看热闹不嫌事大，“果然是美人，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弦啊。”他瞥了眼被萧霁雪护在角落里的叶子陌，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我若是萧楼主，只怕也要心软手软了。”

    叶子陌天真，但不傻，凤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很清楚，可他还不想吃下解药。

    萧霁雪没有松开剑柄，“你……当真愿意替你哥哥去死？”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情并不如最初的沉重，反而放松了许多。

    徐静用力点头，“只要你放过我哥哥，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拿去。”

    萧霁雪沉默片刻，又道：“徐毅说，在我三月历练之期中，他和凤凰阁联手要杀我，此事你知不知道？”

    徐静一顿，片刻后，轻轻摇头。

    凤妖在旁嗤笑了一声，“方才萧楼主说我出尔反尔你再历练十年也追不上，我看徐姑娘睁眼说瞎话的能耐，犹在我之上，不知道萧楼主二十年内，能否追的上。”他忽然一指捏住徐静的脖颈，“如果不是徐姑娘出神入化的□□下在我挚爱之人的身上，以此相要挟，令兄这样的人，我连看一眼都嫌脏了我的眼睛！这会儿徐姑娘倒是又一脸无辜不知情了。”

    徐静呼吸一窒，暗藏袖中的□□洒向凤妖。

    凤妖翩然后退避开，轻笑，“可惜啊可惜，萧楼主手软，徐姑娘倒是杀伐决断毫不手软。”

    萧霁雪冷然道：“你不必如此，徐毅我不会留。”如果他只是萧霁雪，留着徐毅无关轻重，可他还是辞瑶楼的楼主，若是为了徐静一人而坏了辞瑶楼的规矩，他就不配当这个楼主，也辜负了师父二十余年的细心教导。

    徐静哀痛欲绝看着萧霁雪，还未开口，一道清寒的剑光已经刺穿了她的肩胛，刺入徐毅胸口。

    剑是萧霁雪手中的青霜剑，杀人的却是叶子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