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陌清澈见底的眼眸看向萧霁雪，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无辜，“夫君既然下不了手，我来动手也一样啊。”猛地抽回青霜剑，带出一团血光，自己也萎顿于地。

    萧霁雪揽住他，急道：“你没有吃解药？解药呢？”

    叶子陌看着他笑，“我忘了。”

    萧霁雪深吸了口气——现在不是教训叶子陌的时候——压下怒气，取了颗解药塞进叶子陌嘴里。今日之事是他和凤妖商量好的，用来使他们失去内力的药虽然是出自凤凰楼，但凤妖为了显示诚意，给了他大半瓶子解药。

    徐静不顾自己的伤，扭身掏出怀中的银针给徐毅止血，只是徐毅先被萧霁雪绝世内力反震，后又被青霜剑一剑贯穿胸口，纵然徐静医术出神入化，也是回天无力。

    “哥哥……”徐静小声的喊着，“哥哥，你要留我一个人么……静儿害怕……”

    她想起小时候的颠沛流离，甚至要从乞丐手中抢食；想起父母临终不停的念着“报仇”，至死都不能合眼；想起哥哥多年来一刻不曾松懈的练功，掌心因握剑而起的厚茧比石头还要涩。从小到大，“报仇”二字已经深入骨血，无论这是当初父母强加给他们的命运，还是他们自己内心的选择。

    她又想起那年后山的桃林中，放言要保护她的少年。彼时年少，纵然她还背负着满身的仇恨，也还残留着一点儿天真，想着辞瑶楼主之位，轻易到不了排行第七的萧霁雪手中。却不料造化弄人，老楼主排行前六的弟子，二弟子萧商略接管了刑堂，三弟子萧栩言接管了卷宗，余下的人都死在了三月历练期中，只剩下一个萧霁雪。

    他和她，终究还是站在了命运的两端，她要杀了他，而他也容不得她。

    徐毅的尸体渐渐冰冷，徐静怔怔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霁雪……”那声音虚无飘渺，仿佛来自天际，“凤楼主说的其实没有错，我杀伐决断从不手软，凤楼主挚爱之人身上的毒是我所为，我为了要挟他派人去杀你，没想到你却另有机缘，活着回来。三月历练之期结束，你成了辞瑶楼的楼主，也就是我的仇人，祭台上刺杀你的人是我授意，以药物逼的你走火入魔也是我想到的……林林总总，大概就这么多吧。”

    她回头嫣然一笑，“霁雪，你恨不恨我？”

    萧霁雪看她，“不恨。”

    徐静笑道：“我却恨极了你……霁雪，你凭什么就心无挂碍，多深的仇恨都永远不会被你放在心上？你看着我，让我觉得我的仇恨很可笑。”

    萧霁雪沉默了片刻，道：“因为我是辞瑶楼的楼主。”

    辞瑶楼的楼主，是没有自己的仇恨的，他只有整个辞瑶楼的利益。

    徐静喃喃道：“是啊，你是辞瑶楼的楼主……我与你，谁都不曾辜负谁，因为谁都不曾将对方视作可以生死相许的人……你不能，是因为辞瑶楼是你身为楼主的责任，我不能，是因为我心中有无法磨灭的仇恨……还是那句诗写得好……人生若只如初见……若只如初见……”

    若只如初见，她还是懵懂少女，他亦时轻狂少年，没有责任没有仇恨，或许不必在今时今日徒留一声这样无奈的叹息。

    萧霁雪和凤妖发觉不对时，徐静袖中暗藏的匕首已经刺入胸口，匕首上涂了见血封喉的□□，一探鼻息便知已经回天乏术。

    凤妖额上青筋乱跳，再找不出先前的绝世风华。

    “你杀徐毅做什么，他就剩下半口气，怎么着也不急着让他现在就死！”凤妖气急冲叶子陌喊，“你杀了徐毅，徐静就自杀，我还没来得及从徐静这儿问出解药的下落！”

    萧霁雪阖上徐静的眼，“方才不是你一句接一句的挤兑我，想要让我杀了徐毅么？”他虽然也觉得叶子陌杀人时冲动了点儿，但叶子陌只是个孩子，孩子总是冲动的。孩子可以冲动，萧霁雪却不能不冷静，把凤凰楼的楼主得罪死，“徐静和我二哥的医术师承同一个人，凤楼主若是信得过，将病人带去辞瑶楼，我以楼主之名立誓，必定倾全楼之力救治。”

    凤妖只能闷不作声吃了这个亏，谁让他嘴欠，给人留了话柄。

    “即刻动身。”

    硬邦邦留下这四个字，凤妖转身出去。

    叶子陌甩开萧霁雪扶着他的胳膊，也跟着向外走。

    萧霁雪顿了顿，吩咐暗中藏身的人收尸尸体，快步跟上叶子陌，“子陌……叶子陌！”他厉声道。

    叶子陌站定，低着头不说话。

    萧霁雪无奈道：“生我的气了？”

    叶子陌想要摇头，才摇了一下又忍不住点头，委屈道：“我不要喜欢夫君了。”

    萧霁雪道：“为什么？”

    叶子陌咬着嘴角，嘟囔：“反正我就是不要喜欢夫君了，夫君最讨厌了。”

    或许是长久以来，叶子陌在萧霁雪面前都是乖巧天真的，萧霁雪就忽略了叶子陌曾经被燕霜无度的娇惯，撒娇耍赖是寻常事，眼下任性闹别扭那也是孩子的权利。

    萧霁雪柔声哄道：“可是我很喜欢子陌，子陌要是不喜欢我，我会很难过的。”

    叶子陌迟疑，红着眼圈看向萧霁雪，“真的？夫君真的很喜欢子陌？”

    萧霁雪颔首，“是啊，我很喜欢子陌。”

    叶子陌刹那展颜，抱住萧霁雪，“那我也很喜欢夫君。”

    萧霁雪忍不住笑，世间情爱若真如叶子陌想的这般简单，那该有多好。

    凤妖惦记着心上人，命人轻车简从，只求以最快的速度动身。萧霁雪自然不会告诉他辞瑶楼所在之地，于是飞鸽传书给萧商略，简单说了徐毅叛变和他们兄妹已死之事，又让萧栩言暂代楼主之职，萧商略即刻去辞瑶楼在荆州的别院。而他们一行四人，也日夜兼程赶去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