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上，男子黑衣红发，倦倚雕栏。

    萧霁雪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走上楼，青衣冷肃，"凤阁主，久仰。"

    凤妖回首，红发随风而动，他宛然一笑，恍若妖魅，"久仰--是我久仰辞瑶楼萧楼主之名。"反正辞瑶楼历代楼主都是姓萧，他久仰哪个萧楼主都不为过。

    "萧楼主，"凤妖说话间，萧霁雪向前走了一步，他声音蓦然一沉，"萧楼主，停步吧。近我五步之内，你今日就白来此地了。"他坦然道："五步之内，我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所以，他绝不可能让萧霁雪近身，把性命交于他人之手。

    萧霁雪不得不停步，与凤妖相隔七步，"凤阁主无故派人袭杀于我在前，派人劫走内子在后……"他说的缓慢，紧盯着凤妖的脸，一字一顿道："我至今，还不曾下令辞瑶楼与凤凰阁为敌，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但是凤阁主……"

    他停顿了一下，等着凤妖接话。

    凤妖一笑，道："萧楼主可以放心，尊夫人毫发未损。"

    萧霁雪不语，凤妖又道："我今日请萧楼主来此，其实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萧霁雪无意义的重复这四个字。

    凤妖淡笑道："若是换了别人，我必定仗着自己手里的筹码狮子大张口--手握这么一张大牌，我想要什么都不为过--但是，我今日是有事相求萧楼主，无论萧楼主答应与否，尊夫人三日内都会回到你身边。"

    三日内会回到你身边，是毫发无损还是支离破碎，就很难说了。

    "这件事，事关辞瑶楼和凤凰阁，否则我也不至于如此冒昧请尊夫人去凤凰阁小住几日。"

    凤凰阁所处之地，连号称无所不知的辞瑶楼都查不出来。

    凤妖每一句话都说的客气，但萧霁雪深知倘若自己不答应他"所求"，能不能见到囫囵个的叶子陌，就难说了。

    "事关辞瑶楼和凤凰阁？"萧霁雪反问，"什么事？"

    凤妖浅淡一笑，妖魅入骨。

    日渐西斜。

    映着凤妖血红发丝，浓稠如凝涩的血。

    叶子陌昏迷着被交到萧霁雪手中，凤妖十分客气的表达了"尊夫人身体不适还是暂住在井月客栈"的意思，萧霁雪无论是为了和他详谈的事情，还是为了叶子陌身体考虑，都没有拒绝。

    入夜时，叶子陌迷迷糊糊睁开眼。

    "夫君？"他眼前还朦胧一片，声音沙哑的低喃。

    萧霁雪扶他坐起身，"哪里不舒服？"

    "就是困……"叶子陌说着，紧攥住萧霁雪的衣角，"我没有不听你的话，就是，就是睡过去了……"

    萧霁雪心中百转千回，却温声笑道："我知道我的子陌最听话。"一句话安抚了叶子陌，又道："子陌还记得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叶子陌按着发胀的额角，回忆道："你让我把剑柄里的东西，交给辛玉客栈的掌柜的，然后有一个黑衣人从掌柜的手里那里拿了一个密封的信封走了。后来有人偷袭……叫越溪，掌柜的用毒放到了越溪，我也被吸入一些□□，就昏睡过去了。"

    萧霁雪手指背蹭着叶子陌的脸颊，沉吟不语。

    叶子陌也不闹他，乖乖枕着萧霁雪的腿，眼睛一眨一眨的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萧霁雪先回过神，笑问，"子陌在想什么？"

    叶子陌透亮的眼神看着萧霁雪，"辛玉客栈掌柜的，有问题。"尾音上扬，仿佛是个问句，但又充满了肯定的意味。

    萧霁雪笑道："怎么说？"

    叶子陌道："再笨的人，也不过把帮着自己的人也给毒倒了。"

    萧霁雪道："不错，唐果儿是有问题。"

    叶子陌一急，"那夫君还让我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他心中惶急，抬头却只见萧霁雪似笑非笑，一转念问道："是不是夫君故意设陷阱给她？"

    萧霁雪笑着点头，道："唐果儿这个人，不能信，却可以用。"

    叶子陌迷茫，"为什么？"

    萧霁雪道："因为她够聪明，消息够灵通，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想了想，又道："就以此次之事为例，我要你交给唐果儿的东西，她绝对会按照吩咐一丝不错的让人去做。可她暗中与凤凰阁的凤妖联手，以你为筹码，要我和凤妖见上一面……这些事儿，她明知道我不会允许，还是做了，因为她知道我与凤妖此时合则两利，为着这个结果，我也不会和她秋后算账。"这会儿想起来，凤妖说"无论萧楼主答应与否，尊夫人三日内都会回到你身边"，倒不是推脱之词。

    叶子陌想了半晌，方道："凤凰阁是什么？"

    萧霁雪道："和辞瑶楼差不多，为人雇佣，替人办事。只不过辞瑶楼已有百余年历史，凤凰阁却是后起之秀。"

    "一个输在锐气不足，一个是根基不稳，所以才需要合作。"叶子陌说完话便眼巴巴的盯着萧霁雪看，就差撒着娇讨夸奖了。

    萧霁雪不禁好笑，"谁教你的这些？"

    叶子陌眼神闪烁，"三哥教我的。"

    萧霁雪笑道："不错，辞瑶楼百余年来自成体系，确实锐气不足。"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没了后续，叶子陌歪着头想了许久，道："夫君想做什么？借着凤凰楼的手肃整辞瑶楼吗？"

    萧霁雪一时没想到叶子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愣，才道：“不错，辞瑶楼百年以来，锐气不足，正缺一块磨刀石。”而锋芒毕露的凤凰阁，很显然正适合当这块磨刀石。

    叶子陌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是不懂。”

    “哪里不懂？”

    “夫君想要凤凰阁做辞瑶楼的磨刀石，难道不怕凤凰阁把辞瑶楼变成它的磨刀石？”叶子陌问道。

    萧霁雪扬眉一笑，道：“那就各凭本事，我若是有能耐，凤凰阁就是我辞瑶楼的磨刀石，凤妖若是有能耐，我辞瑶楼就是它凤凰阁的磨刀石。”

    叶子陌抱着他的胳膊，“夫君最厉害。”

    萧霁雪无奈敲敲他的额头，“你睡了一整天，想必也再睡不着了，起来去练字。”

    叶子陌一下子抬手捂住眼睛，“不起不起，我困着呢。”

    萧霁雪更加无奈，沉声，“子陌！”

    他一沉声，叶子陌果然乖了。

    萧霁雪摇头而笑，笑容忽然一顿，扭头看向门外。叶子陌也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直到脚步声到了门口，问萧霁雪，“夫君，门外的脚步声……是唐果儿？”

    萧霁雪点头，同时扬声对外道：“唐姑娘进来吧。”

    门外，唐果儿预备敲门的手一顿，推门而入。

    女子笑意宛然，“属下见过楼主……和楼主夫人。”

    萧霁雪道：“唐姑娘不必多礼，坐吧。”

    唐果儿没有坐，正色赔礼道：“属下先前对楼主夫人多有得罪，还望夫人赎罪。”

    叶子陌听她一口一个“楼主夫人”的叫着，眉开眼笑，他本就不是什么记仇的人，这会儿更是不记前仇，笑道：“唐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唐果儿这才落座，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着。

    “楼主，凤凰阁凤阁主曾在数日前通过属下，想要见楼主一面，但那时属下想辞瑶楼和凤凰阁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属下便只依例传书回辞瑶楼去。”唐果儿慢悠悠的为自己先前做的事情解释，“可这次，凤楼主给了属下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属下便自作主张，请楼主和凤阁主见一面。”

    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萧霁雪。

    萧霁雪看了看，转而将信笺塞回袖中，语气淡漠，“罢了，这件事我自有处置。”想来，唐果儿也是看过这封信，否则也不会暗作主张。

    “不过……唐姑娘怎么说也是辞瑶楼的下属，这样自作主张的事情多了，我辞瑶楼也容不得姑娘了。”萧霁雪悠悠说着，眼神淡漠而清冷的掠过唐果儿。

    他喜欢这样不唯唯诺诺，只知道听差办事的下属，但若是这下属心思太多，多的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范围，那么再喜欢，也不能留了。

    唐果儿一瞬间如坠冰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