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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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玉的鼻尖正抵在叶岑风的胸前,他刚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温热的馨香,洛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的心烦意乱起来。
下意识的推开叶岑风,可怎比得过叶岑风惯抡重剑的力气。
叶岑风低头看着怀里的洛玉,嘴角的得意最明显不过了,洛玉仰头看着他耀武扬威的笑容,心中莫名的火起,照着那张俊脸扬手就是一拳,洛玉的拳头还未落到叶岑风脸上,突然咣当一声,是杯子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一身闷响,什么东西倒地了。
洛玉放下停在半空的拳头,转头寻声看去,只见原本坐在软垫上奚浅墨瘫倒在地,茶杯从他手里跌落,茶水洒在锦纹地毯上,留下一泊水渍。
“这人死了?”叶岑风这才发现船舱中还有一人。
对叶岑风来说,再次遇见洛玉可谓是无心插柳意外之喜,现今他上了自己的船,船已离岸,到江南要半月以后,这半个月每天都能和洛玉朝夕相见,想想心里便说不出的欢畅。
不过那个晕迷不醒的万花谷弟子又是何人。
洛玉是怎么认识的那人,为什么洛玉会给他疗伤,他又是因何得病,万花谷远在千里之外,他一个病秧子怎么会出现在苗疆。纵有一肚子的质疑,看着洛玉正认真疗伤,额头已沁出一层细汗,终却没有说出口。
就在刚刚,洛玉边吹笛子边舞了一段,就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蝴蝶,蝴蝶停在那万花弟子的床前,振翅跳动,洛玉说,这是碧蝶引,可为病人引渡真气,有助于伤病的恢复。
那舞姿甚美,不同与七秀坊剑舞的洒脱灵动,偏多了些瑰丽邪魅。
“他得的什么病?”叶岑风指着床上仍睡着那人,那万花谷弟子一身黑衣,衬得脸色苍白如纸。
“我不知道,我只是各种方法都试一试,不知哪种会有效。”
洛玉又摸摸奚浅墨的额头,有些发烫。
洛玉伸出手,驱动蛊术,指尖上生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冰蚕,冒着寒气。洛玉把冰蚕放到奚浅墨的唇边,那白胖胖的冰蚕便爬进他的嘴里,奚浅墨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他若死了,我便把他的尸身扔到江里喂鱼。”叶岑风半开玩笑的说。
“随便你,我不一定能医好他。”洛玉到不以为然。
晚饭时,奚浅墨仍没有醒来。
洛玉跟着叶岑风从奚浅墨的卧房一路来到正厅,白天时正厅三面垂帷幔,江风穿堂而过,夜色降临三面换上密实的竹帘,挡住了夜晚的凉风,桌上又点着烛火,俨然一间温暖的雅室。
洛玉自小长在五毒教地,从未出过深山,五毒教地生活简陋淳朴,住的是树屋,睡的是草席,吃的是粗茶淡饭,唯一值钱的银子也都穿戴在身上了。
这一路走来在马上颠簸,风餐露宿,未吃过一顿热饭,睡过一个安稳觉。
此时在这艘装饰华丽的舫船上,烛火在精美的烛台里跳跃,厅内满溢着暖融融的光,模糊了雕梁画栋的棱角,屏风上的花纹与夜色融为一体。
洛玉看着桌上碟碟碗碗摆了十几样,花样菜式更是没有见过。
他诧异叶岑风这样盛情款待是闹的哪出,不过自己已在他的船上,奚浅墨又病着,三人同行一路至江南已成定势,再扭捏着推脱已然不妥,不如就领了叶岑风的好意,看他更待何如。
这样想着,也不拘谨了,大大方方的落座就席。
叶岑风见状,喜上眉梢,忙问:“怎样?可还满意?”
洛玉抬眼便对上叶岑风那双期盼的眼睛,见他脸上满是等待夸奖的表情,洛玉无奈只好咧了咧嘴,权当笑容,说道:“不错”。
洛玉似笑非笑的笑容,亦怒亦嗔的表情,在叶岑风眼里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月光下的江面,黑色笼罩着四周,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岸,哪里是船,船舱里的灯光在江上如同萤火般微弱,船在夜里行的极慢,顺江而下,只有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
船舱内温暖静谧,叶岑风端起酒杯,声音划破了宁静:“人常说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与阿玉短短几日内,数次偶遇,又机缘巧合的同乘一船,还真是缘分!"
洛玉将酒杯放置唇边,仰头一饮而尽,道:“当真好一个‘机缘巧合’,承蒙叶兄摆宴款待,洛玉受宠若惊,自是感激不尽。”
洛玉放下杯子,稍微顿了顿,眼神一凛,又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叶兄之前不是丢了银票,怎么今日却能买下这大船?”
叶岑风一口酒还未咽下,听洛玉如此问,呛得猛咳了几声。
洛玉不动声色,叶岑风笑道:“阿玉说笑了,我这船是随我从扬州一路过来,并不是今日才买的。”
见叶岑风故意不谈及银票之事,洛玉又问道:“那日叶兄为何在那桑树林外?莫非也是机缘巧合的碰巧路过?”
叶岑风放下酒杯,看着洛玉的脸,目光从他的眉梢到唇边,把五官的轮廓都描画了一遍,然后叶岑风深呼一口气,像是做了个决定。
“为何?还不是因为你长的好看!”
此话一出,洛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岑风,嘴唇微张像是没听懂。
叶岑风继续道:“在成都街头一看到你,我便如鬼迷了心窍一般,不自觉的跟了上去。我想知道你家住何处,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想知道你是否婚配……”
“住口!叶岑风!你三番五次的戏弄我,你就这么想看我的笑话吗!”洛玉腾地站起来,紧握双拳,忍住不去将他撕成碎片。
叶岑风也难掩激动,丝毫不在意洛玉的时刻就要揍上来的拳头,上前拉起洛玉的手,捧在胸前,声音略有些颤抖:“一开始,是,我逗你,骗你,戏弄你,那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光喜欢你,我……我还想娶你回家做媳妇!”
话音刚落,叶岑风的心口狠狠的挨了一拳,整个人都弹了出去,撞倒了身后的屏风,嘭的一声巨响,屏风倒地,叶岑风也结实的摔在屏风之上,胸口挨了一拳,虽未伤及内脏,却也力度不小,胸前骨头剧烈的疼痛,差点喘不过气来,惹得一阵猛烈的咳嗽。
洛玉双眼圆瞪,已是被叶岑风的话气昏了头,打了一拳仍不作罢,跨过矮桌,向躺在地上的叶岑风扑去,脚尖正好踢到桌上的酒壶,洛玉速度极快,力道也不小,酒壶被踢飞撞到对面柱子上,喀嚓一声碎片飞溅,酒也撒了一地,正在气头上的洛玉哪还注意到这些,他上前拽起叶岑风的衣领,举起仍微微颤抖的右拳,照着叶岑风的脸刚想砸下去,只听叶岑风哑着嗓子说道:“我之前是戏弄了你,若打我能让你出气,便打吧,我不躲。媳妇打老公,那是夫妻情,趣。”
说完还嘿嘿笑了一声,这一笑扯着胸前的骨头疼,又是一阵小声的嘶气。
洛玉的拳头终于还是没有落下去,恨咬着嘴唇,松开叶岑风的衣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可是人在船中,船在江中,无处可去,只能先回了自己的卧房,把门关的死死的,不再出来。
叶岑风心里却畅快的很,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意,那一拳他没有躲,挨的心甘情愿,也是痛快。
他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任风吹着自己,吹透了薄薄的外衣,吹的身子凉凉的,却丝毫吹不灭心头的那一团热火。
他不由得突然想舞剑,叫下人提了灯笼在一旁照着,那仆人立在冷风习习的船头缩头缩脚,灯笼随着江风左右摇晃,烛火时暗时明,只照得亮眼前的一片,其余仍是黑茫茫看不真切。
叶岑风自小生在在黄金窝里,上有父母兄长的宠爱,下有仆人跟班的伺奉追捧,自是养成了一幅唯我独尊随性而为的性子,可是打从看到洛玉第一眼开始,这些个少爷脾消了十之八九,蹑手蹑脚的跟着他,绞尽脑汁的接近他,甚至挨了他一拳头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所以这剑舞的毫无郁郁之气,反而更洒脱豪迈,剑光萧萧,嘶鸣戚戚,剑花如行云流水上下翻飞,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剑气,光亮如闪电,似乎要撕裂这茫茫的黑暗。
洛玉回到房里,猛喝了几杯茶才平复下来,扶着桌子,感觉心跳的还是很快,不是第一次被男人表白了,似乎没有了第一次被表白时的惊诧、愤怒,只是气,要说气什么,他自己也道不明。
脑子正糊里糊涂的乱想着,忽然听到窗外江水流动的声音中夹杂着兵器飒飒声,洛玉的房间在二层,正对着甲板,将窗子推开个缝,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清了窗下正是舞剑的身影正是叶岑风,那身形英姿勃发,力道不刚不柔,所施展处均恰到好处,使得一招一式流畅好看,配着叶岑风匀称健美的身形,每一个动作飘逸中透着劲道,修长的身体时而舒展如虹,时而卷曲如钩,衣角和剑穗随着剑式飘动,绕是舞出了君子如风的架势,洛玉定定的看了会,暗暗想着虽没有去过西湖,但是听奚浅墨说湖之潋滟,月淡熹微,就是这样的吧。
今夜那人捧着自己的手,说着喜欢自己的时候的表情,同现在舞剑的他一样,如果那样的情景再来一次,自己的拳头怕是挥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