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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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玉在栈桥上发现了一名年轻男子,那人站在桥边,面对着瀑布,一身玄衣早已被打湿,墨色长发也湿漉漉的散于肩上,洛玉觉得这人好奇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水雾弥漫包围着他。

    那人似乎也发现了洛玉,他转过头来,嘴唇轻启,吐出几个字,可是水流轰鸣,掩盖了他的声音。

    洛玉走近他:“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走近了才发现那人面若白玉,唇无血色,面颊上满是水痕,许是飞流的水幕溅出的水珠。

    那人向洛玉无力的一笑,旋即身子一沉,晕了过去。

    这是洛玉在白龙口的奇山峻岭里跋涉的第三天,他终于碰到一个人,只是还没听清他说什么那人便晕了过去。

    这里荒山野岭,没有人烟,这人如何到这里,又为何晕倒。

    洛玉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救他,可是他是在自己面前倒下的,让他继续躺在这潮湿的栈桥上,又似乎于心不忍。

    拨开那人脸上凌乱的发丝,洛玉拍拍他的脸颊,没有任何反应。

    呼吸倒还算平缓,只是皮肤摸起来有些发烫。

    洛玉看看地上躺着那人,又看看手里的竹笛,想起玉蟾长老曾说:“蛊术的强大不在于杀人而在于救人,不在于救别人,而在于救自己。”洛玉只因这句话而修炼补天决,想不到第一次用来救人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将竹笛放在唇边,吹出一串凄婉悠扬的笛音,少顷过后,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蝴蝶,蝴蝶莹润碧绿,聚成一簇,犹如一团青雾,缥缈轻盈,蝴蝶振翅飞舞,围在洛玉的身周,似披了一缕翠绿的薄纱。

    笛音忽然一转,变为清亮激越,蝴蝶随着笛音竞将洛玉托起,腾地飘浮在空中,体态之轻盈仿佛是浮在碧云之上,他的腰身向后弯去,柔软如丝,在空中优美曼妙的旋转,划出一道蓝色的弧线。

    又一簇碧蝶纷纷落在那玄衣公子的脸上.身上,蝶们快速的煽动翅膀,微微的发出碧色荧光,仿佛正在释放生命最后的霎那美丽,旋即蝴蝶随着荧光慢慢的消失,那人眼睫微动,睁开了双眸。

    “九霄之上舞翩跹,羌笛幽碧袂似仙。”

    那人睁开眼睛后吟吟的念了这么一句诗。

    洛玉收起笛子悄然落地,碧蝶四散,不复踪迹。洛玉回味着那人说的诗句,断定自己从没听过。

    洛玉让那人骑马,自己步行,那人却执意不从,宁与洛玉同行。没走几步,那人身子便摇晃起来,步履踉跄,洛玉只得强行将他扶上马,握着那人的手臂,感觉他瘦的吓人。

    那人坐在马上,苦涩一笑:”医人者不医己,一时不察,竟病弱至此,实乃惭愧。”

    洛玉沉默无言。

    “在下万花谷奚浅墨,多谢小兄弟仗义相救,可否将姓名告知在下,奚某必感怀于心。”见洛玉仍不应答,又问。

    “你可是五仙教门下弟子?”洛玉点点头。

    “我曾听闻五仙教蛊术精绝,招式华丽,或如飞天舞蹈,或如妖鬼魅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小兄弟可否招出蛊虫让奚某再见识一番。”

    “你刚醒来,还是少说话,养养精神吧。”洛玉暗自打算等到下个村子,便将此人放下。

    洛玉知道万花谷乃风雅之地,谷内多文客骚人,也多济世医者。

    可是看这人,面容消瘦,气色苍白,更像是病人。

    唯独腰间插着的那只毛笔尚有些文人气息,那笔杆粗长,泛着金属的幽光,笔尾系有长长的紫色流苏,看起来却怎么都不像是用来写字的。

    奚浅墨察觉到这少年暗中窥探自己,轻轻笑了起来,伏在马背低下身子,贴着洛玉的耳畔说道:“不如你也上马来,二人同骑如何?”

    奚浅墨的气息就在耳边,洛玉猛的吓了一跳,匆忙回头,那人的脸庞就在眼前,一双桃花眼正笑的绚烂。

    “到下个村子你便自行离去吧。我本无意救你。”洛玉没有理会他的同骑邀请。

    “前面并无村落,有渡名唤迷津,不如同行。”

    “你我并不同路。”

    “你可是去江南,在下亦是。”

    去迷津渡的多半是去江南,这点不难猜到。

    奚浅墨又笑道:“在下于江南游历数年,已是轻车熟路,不如就由在下做向导,权当报答救命之恩。”

    “不必。”

    “在下琴棋书画均通晓一二,一路上吟诗沽酒相伴,岂不妙哉?”

    “不敢。”

    奚浅墨对洛玉的拒绝置若罔闻,越发说得起劲,说起他偶得一佳处,可看遍扬州早春怒放的桃花,那花开的又娇又艳,远看红云似海;又说他知道一角小亭,可观西湖断桥残雪,雪中温一壶热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洛玉起初还一口一个不必,渐渐的不再说话,静静听着奚浅墨描绘的如画如诗般的江南,似乎起了心动。

    这半日路程走的特别快,不知是不是奚浅墨一直在一旁念叨不停的关系。

    迷津渡,白龙口的水运码头,各地船只往来不断,商船渔船客船在近水里交错林立,或扬帆起航,或半帆休憩,码头上更是一派繁忙,有江湖旅人有平民百姓,有商贾有官家,或寻船而往,或乘舟而至。

    果然如茶馆伙计所言,去江南的船只前几日已走了大半,只余得一艘三桅五帆的大船尚未出行。

    洛玉赶到岸边码头,只见那船已经收锚离岸将要出发了。

    一直坐在马上奚浅墨突然飞身跃起,轻点马背轻功翻向船身,休迅飞凫,蜻蜓点水般的落在船弦,转身凌霄揽胜立于甲板之上。动作利落一气呵成,虽病弱,身手却还敏捷。

    人一旦习惯了某件事某个人,再分开便是难,半日前洛玉还想甩掉奚浅墨,可是听了他半日的唠叨,倒也习惯了,于是见他上了船,洛玉没多想,也飞身跃上甲板。

    刚一站定,有一老者走过来向他二人道:“二位大侠,这艘船不是客船也非商船,乃是我府里家用渡船,并不待客。”

    二人转身刚要离去,那老者又复说道:“不过,我家主人说,既得同船便是缘分,我家主人愿搭载二位一程。”

    洛玉看向奚浅墨,只见他拱手道:“你家主人好雅兴,如此便叨扰了。”

    二人被管家请入船舱内,舱内奢华繁丽,斗拱雕花,飞梁彩瓦,檐角挂有宫灯,四周遮以柔软的幔帐,流苏垂坠,随风摇曳。

    对着门口是一扇山水屏风,屏风前有一矮几,几前铺有软垫。船上为求平稳,少器具,多席地而坐。

    管家端上了茶,说道:“二位侠士稍等,我家主人正在沐浴更衣,稍后便来。”

    船已离岸,扬帆起航,江水湍急,船行的极快。洛玉在五毒教地溪水里乘过独木小筏,怎比得上这江水大船,船身随波涛起伏,洛玉勉强站稳,凭栏看两岸叠翠在眼前极速而过,风吹得幔帐扬起飒飒作响。

    奚浅墨坐在软垫上,啄着茶,脸色苍白,也不知是方才轻功耗了内力,还是这船晃的厉害难以适应。

    奚浅墨难得的沉默不语,洛玉这才发觉他眉头微皱,强忍着不适。

    “你不是要见识我的蛊虫么,不如我给你下个冰蚕蛊,安神宁心。”

    奚浅墨憋憋嘴角,硬挤出个笑容:“还未觐见船主,便疗起伤来,恐失了礼数。”

    又笑道:”难得你对我如此关心,有你这份心,我已好了大半了。”

    还是让他难受着好了,起码能安静一点。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从舱外走进一人,那人一身黄色宽松锦袍,松垮的敞着领口,露出胸膛。

    那人一进来,便直奔向洛玉,朗声说道:“阿玉,你终于来寻我了!”

    洛玉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千方百计要躲着的叶岑风。

    突如其来的相遇让洛玉乱了心神,正巧江水急流袭来,船身急剧的晃了又晃,洛玉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向前倒去,他前面站着的正是叶岑风,不偏不倚的扑在叶岑风胸膛。

    叶岑风双臂一拥,将他入怀,笑道:“再次相见便投怀送抱,你是不是爱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