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 他的画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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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小白比我强的多,没过半个时辰便到了黄河军驻扎地。
“小白你好牛,我以后就跟你混了。”我拍拍他的胳膊,眉开眼笑。
“嗯。”小白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些许笑意,转头看了我一眼,“好好跟着。”
“……”我有些噎住,那只是基本礼节好吧……
不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后来想想还好那时没有说什么,这人的能力,却是有倨傲的资本。
我同小白刚进军营,见到的却是极和谐的景象——正是冬末春初的时节,军队里全部是薄薄的棉服,坚实的盔甲,各个将士脸色红润,怎的也看不出有军饷不足的痕迹。
我小声问小白,“该不会是察觉到我们的踪迹了吧?”
“问一问不就知道了么。”他微微扬了扬嘴角,“我觉得,不会。”
“那怎么会这样,你看得出来这里军饷不足吗?”
他偏头看了我一眼,不知怎的竟伸出手指来点了一下我的头顶,“不能只看。”
我眨眨眼,扯着他上了一棵树躲起来。
下面不时有军队训练的声音,我专心地盯着校场,希望找出些什么。而身旁的小白,微微垂着眼帘,一直紧紧盯着将军的帐篷。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竟真的有一个穿着盔甲的将士脸上满是泥污血迹且脸色铁青地从将军的帐篷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着什么。
小白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走。就是他。”
我歪头看了那男子一眼,“为什么?”
小白指一指他手里拿着的武器,“这人应是一名弓箭手。而你看,那支箭的镞都已经掉了下来,还磨损甚多,说明这里的兵器很缺少,甚至,连弓箭都可能是在胜仗之后从战场上捡下来的。”
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也有可能是平常训练时磨损的啊。”
他赞赏地看我一眼,“还算不笨。”
“那是。”我得意地晃晃头,却听他下一句话:“不过没那个可能。”
“……为什么?”
“若是平常训练时磨损的箭镞,为何打完仗,还特意拿着掉下来的箭镞……去了将军的帐篷?”
我有一些怔住,“难道……”
“对。是质问。甚至,还有指责。”他极淡极淡地笑了一下。
“所以,他对克扣军饷的人极其不满。”我顿悟,“甚至是仇恨。”
“对。”语气是淡淡的满意。
我轻快地跳下树,随着小白跟在那男子后面,直至出了军营。
小白利索的很,一闪身便到了那男子的前面。
那男子一路皱着眉,看到小白,倒是愣了一愣。
两人两两对视。
我本来落在后面,看着两人僵立,也是怔了一下。
小白皱眉:“跟我们走。”
“……”我扑上去推开小白,满脸挂着笑,“你别理他。”
那男子身材魁梧,声音也粗犷的很:“你们什么意思?是做什么的?”
“查军饷。”我亮了一下令牌,“希望你配合一下。”
他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晦暗了下去:“没用的。”
“什么意思?”我同小白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以前兵部的人来彻查过。”他眼中似闪过一丝嘲讽,“迫于幕后之人的势力,屁都没查出来。兵部的人走了之后,军饷便从以前的每月八钱缩减到每月六钱,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并且,自那时之后,我们的棉服盔甲,就再也没有换过新的。”
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想了想,只是轻声问了一句:“你们的生活状况……完全看不出来有军饷不足的痕迹。这是为何?”
“对啊。”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角竟有了水光,“只是我们的这些衣服,穿了大半年了。”
我一怔。
大半年……
从夏天到冬天,再到又一个春天,一直是这身薄薄的棉服么?
“连盔甲都是旧的。战死沙场的将士们,将军命我们将他们的尸体带回来,将染了血的棉服盔甲剥下来,洗一洗再继续穿。”
我同小白默着,没有接话。
“可怜兄弟们,有的三年没回过家了。”他抹了把眼睛,“按说克扣军饷是哪个军队都有的事。可是不知为何,黄河如此重要的边关,竟然是最寒碜的。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满足不了了。”
我看了一眼小白,他同样抬起眼来将我望着,还是谁都未曾开口。
“武器也是用了再用,像我们弓箭手,连弓箭都是用了再用,有的是胜仗之后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有的甚至是自己实在没有武器了,捡来石头磨成尖尖的顶替箭镞的……”
“只是我们都是燕国之人,怎的能不顾自己国家的安危?故而虽然吃不饱穿不暖,兄弟们却还是拼了命的打仗,心里总归是希望有那么一天,自己能被国家体恤,能准许他们回家看上一眼……”那男子说着说着,眼圈慢慢红了,“我三年没回家了。”
我吸了吸鼻子,用力拍拍他的肩,“相信我。”
他怔了怔,望着我,而后用力地点点头,“小人周清,请问,姑娘是谁?”
我微微笑笑,“光宁公主,白凝。”
他惊住了,连忙下跪,“公主万安!”
“不得声张我的存在,若是想要军饷案水落石出,你就得配合我,听到没有?”我盯着他,“绝对要保密我们两个的行踪。”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极其相信我的话,“周清遵命!”
——
晚上,我和小白一同在军队附近的帐篷里交流收获。
“周清信得过。”我找了一大张纸,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以便记录一闪而过的灵感,“他真的很想查出军饷案。”
小白点点头,却没说话。
我接着开口,“从他今天的话中,我提取到几条重要信息。”
小白抬眸看着我,“说来听听。”
“第一,他说,克扣军饷是哪个军队都有的事。可是不知为何,黄河如此重要的边关,竟然是最寒碜的。”我写在白纸上,“这句话乍一听是没什么问题,可是细想起来,却是提供了重要线索。”
小白面色凝重地看着我,眼神里却跳动着赞赏的光芒。
我微微一笑,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这条线索,顿了顿,便接着说下去:“这说明,幕后之人,是故意的。”
小白垂了垂眸,却是开口调笑:“国家机密我是不能透露的。”
我瞥了他一眼,“我只需要查出哪个势力的大官同以黄河为界的你们国家大泱有勾结,我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既然这人如此明显地克扣黄河军队的军饷,而且单单是针对边疆的黄河军,肯定是有目的的。
而这目的,便极有可能是帮助黄河彼岸的大泱,削减燕国边疆的势力!
倘若哪日战争爆发,也能为大泱攻破燕国第一道防线做极大助力。
我眼神一冷,燕国朝堂之上,竟出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混蛋。
小白轻笑一声,“继续。”
“第二,周清说兵部的人来彻查过,却是迫于背后那人的势力什么都没查到。其实不一定。”
兵部的人哪有那么废物?
我冷笑一声,“那时正是许家卿尚书当差的时候,在职期间十分尽责,有一个五年大案,他上任时十天就破了。可是在查完这次案件之后,回了兵部便推说身体不适辞了尚书的差务,没过半月便自杀了。怎么可能会那么凑巧?”
小白眼中闪过一丝淡笑,竟是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还真是不笨。”
我却没心情开玩笑,只是偏头看他,“你也知道这人?”
“嗯,了解一些。”他看着我乱画的白纸,“其实还有一点,你漏掉了。”
我好奇地看着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