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车子在哪里？还有，村长呢？”我连忙问，事故发生以后，最重要的是保证人身安全，我们这辆车一共坐了三个人。何叔是司机，坐在前面的驾驶座上，村长和我坐在车子的后座。可奇怪的是，我醒来的地方却没有看到车子，也没有看到别人，这很反常，因为我们三个人同坐在一辆车子里，就算车子受到撞击，将我撞出车外，但也不至于距离会那么远。

    何叔看起来十分焦躁不安，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车、车子不见了，我睁开眼睛以后，就躺在湖旁边……”他又接上去说，“村长也不见了，我没看到他。我听到铃声，所以……”说着，他的视线转向我身后那座残破的校舍。

    我们两都沉默下来，面面相觑。

    作为警察，虽然是实习的，但是必须担起责任。

    于是我立刻说：“哎呀，何叔，别担心，我们不是都没事吗，村长也一定没问题的。”

    他有些担忧地点点头，但是显然对我的话没有信心，不过对方的情绪还算稳定，这让我稍微安心一点，现在最重要的是明白我们在哪里，然后公路在哪里。

    “那个，何叔，”我连忙问他，“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老张负责的是这边的乡村，而我负责的主要是市区，所以我对这边的情况完全不清楚，如果老张在的话就好了，他一定能说上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何叔困惑地看着我身后的那座残破的校舍，然后摇了摇头。

    其实，学校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相对来说，很多人会不知道市政厅在那里，但是学校肯定能说的上来。因为每个家庭都会有子女，而且自己小时候肯定也上过学，那一定是很熟悉的。我所访问的村庄离城区不算远，但是却比较贫穷，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但是又在情理之中。

    这个村庄叫和村，和与何同音，也是取其“和顺”的意思。村子中的青年和壮年都到城里打工，因为城市交通拥堵，所以都会在城里租个房子，方便上下班。而小一点的孩子呢，有钱一点的是在城里的学校读书，通常是住宿制的，所以也很少回家。所以呢，和村里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一个村庄如果只剩下这些年纪大的人，通常是不太能发展起来的。所以，社会爱心人士就自发开始捐款，给这个和村捐了个学校。

    当然，大部分的孩子都是在城里读书的，如果这里建了一座学校的话，那么和村的孩子就可以在村子里读书，这样整个村子就会有人气一点，相对来说，大人们舍不得孩子，也会有一部分人回村务农，或者干别的活，这样就会带动整个村子的发展。附近村庄的孩子同样也会来读书，这样对几个村子都会形成良好的运作，给城市的学校就读也减轻了压力。

    据老张说资金到位了以后，学校就建造了起来，听说最近已经接近尾声，马上就要剪彩了。那名村长估计也是要显摆一下，非要拉着我去看新学校，所以才出的意外。

    学校对这几个村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如果有一间旧学校，不可能何叔会不知道啊。

    我困惑地回头看着那间学校，这也是当然的，如果村子本来有学校的话，只要翻修一下就可以了，何必再造一间呢，可是如果原来没有学校，那我们眼前的难道是海市蜃楼吗？

    “不、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找村长吧？”何叔的话让我从沉思中抬起头来。

    没错，现在去纠结学校是没有必要的，我们要先找到村长，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我怎么向局里交代啊。

    “好。”我马上拍板，跟何叔往外走去。

    村长肯定不是在校舍里，如果在的话，听到我喊话，肯定得跑出来啊。而且我和何叔都摔在了离校舍外面，村长的话，也应该是在附近才对。

    当然，还有那辆车。

    按照距离来说，我们的车是从公路上摔下来的。那条公路我走过，今天早上就是坐那辆巴士来的，按理来说，我们应该是在公路的下面。这边山路不算少，每年都发生事故，但是完全没有伤亡，因为坡度很小，大不了就是受点伤，还没有听说因为事故死的。

    所以我心里对村长没事很有信心，我和何叔虽然被摔得有点痛，还晕了过去，但是并没有明显受伤的痕迹，所以坐在我身边的村长也肯定没有问题的。

    我的估计是，肯定不远就是陡坡，车子从公路上冲下来，然后上面就是公路。手机信号不通的话，我们沿着公路走回村子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然后再按事故的程序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是警民关系科，跟交通事故科搭不上边，估计让我录个口供就可以回家了。

    我倒是想的挺好，可惜，和何叔走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一丝线索。

    没有车子，也没有村长的痕迹，甚至连陡坡和公路都没有看到。

    “不可能啊！”何叔激动地拉住我的手，“我们明明是从车子里掉出来的，不可能找不到车子和公路的，还有……村长。”

    我的脑子也是乱成了一锅粥，一点头绪也没有。

    于是我问何叔：“何叔，你说说当时的情况，车子是怎么掉下来的？”

    何叔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刚才的事故，我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皱的烟，拿出打火机，抽起了烟来。我问他要了一根烟，两个人就坐在一片枯黄的草坪上开始回忆今天的事故。

    “我接到村长的电话，说是要带吴警官去看看新的学校，所以我把车子开到了乡政府门口，”何叔一边抽烟一边回忆说，“然后村长和你就坐上了车子，学校离村里不远，其实走路更快，不过那条路还没有完全建好，所以我从公路上开过去……”

    这里跟我的回忆没有错，的确是这样的，村长爱显摆呗。

    “之后我开到了公路上，忽然车速就慢了下来……”

    “等等，什么叫车速慢下来？”我立刻问，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说法，车速慢下来这种话，我说没有问题，但是由司机说出来，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照理说，他应该说“我把车速减下来”之类的话。

    司机何叔愣了愣，显然他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所以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我：“就是车子慢下来……我想可能是发动机的问题，或者别的什么，所以我就再踩了一下油门……”

    “然后车子就冲出了公路？”我连忙问。

    何叔点点头：“我油门也没有踩到底，不至于会冲出去啊……碰巧那里是一个拐弯口，车子就这么冲出去了……后来的事情，我就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小湖边，就是我们刚才经过的地方。”

    刚才的确是有经过一个小湖，旁边还栽着几棵树，光秃秃的树枝，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最重要的是，司机何叔摔晕的地方，跟我醒来的地方，相差很远。虽然有些报导上说，交通失事的时候，受伤者有相距很远，但是那通常是冲击力造成的。比如说飞机事故，又比如说汽车爆炸，冲击力会将人甩向四面八方。但对我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第一点，公路下面就是一个陡坡，虽然有点陡，但是减缓了汽车冲撞的力道，第二，我们没有看到汽车的碎片，说明没有经过爆炸——就算汽车爆炸，这种小型汽车，也不会有这么强的爆炸力，能把我们弹飞那么远。

    而且……我看向那间学校，我可以肯定，和村附近绝对没有什么学校，这么短的距离，怎么可能有两座学校呢，而且连何叔都不知道这附近有所学校。何叔是和村的本地人，他都不知道，那——这所学校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提议走到校舍里去看看。

    可是何叔的心思全在村长身上，他说他还想继续找找。

    我也是担心村长，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这里最明显的地方就是这幢校舍，如果他没事的话，肯定也会走到这里来。

    所以我担心他的情况不太好。

    基于安全第一这个原则，我和何叔决定再找一圈，往更远的地方走走，如果能看到公路，就沿着公路去村里求援。顺便注意观察手机，一旦有信号，就马上拨打求援电话。

    确定方向是一个问题，我是一个路痴，根本不分东南西北，连城市里都会迷路，不用说是在这种地方了。天气阴沉着，让我有种天地一体的感觉，所以我只是跟着何叔走。在乡下，村里人的方向感要比城市的人好的多。

    “何叔，附近有什么学校吗？”我又不死心得继续问，“可能是几年前荒废的学校，我看好像没有人在读书了哎。”

    身后又传来一阵上课铃声，说明时间又过去了四十五分钟。

    何叔皱着眉，想了一会摇摇头：“附近是没有学校的，我们村子里的孩子大多是到城里去读书的，要不然就是后面几个村公办的学校，可是那座学校我去过，比这大多了。”

    这所学校总不会突然冒出来啊。

    还是应该去学校里问问那几个人，说不定可以省很多功夫呢。

    我刚想这么说的时候，走在我前面的何叔忽然停了下来，我跟在后面，差点撞到他的背上。

    “怎么回事？”我郁闷，拜托，我走你后面很容易撞上你哎。

    何叔转过头，一脸惊异，甚至那是恐惧，他的嘴唇有些颤抖，想说话却又没有说出来，抬起手指向前面，我的注意力全在何叔身上，这会儿才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他指的方向。

    我看到了学校。

    我知道地球是圆的，但转一个圈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再走一遍！”何叔一下子拉住我的手，往回走去。我被他拉住，跟着他往后走去，学校逐渐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我的手腕被何叔拽的有些疼，但是没办法，他看起来情绪有些不稳定。

    我们到了何叔本来躺着的湖边。这是一个不大的湖，湖水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色，在湖岸边，有着残败的荷叶，估计夏天这里盛开着荷花。秋末的风带着刺进骨头般的阴冷，吹皱了死水般的湖面，我不由得拉紧了上衣的拉链。

    何叔拉着我手腕的手在发抖，我知道，再往前面走，要么是另一番的景色，要么就是学校。

    “我从这里醒来的时候，就是往这个方向走的……”他忽然开口说，“我刚才和你又走了一次……”他回过头看向我，然后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