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章六十三 困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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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珩午间自三星望月回了逍遥林,便告诉了沈石泉他问得的消息:书楼的二层北面,放的是杏林弟子的诊病记录。

    沈石泉反倒不解,“莫非诊病记录中记下了什么重要的人?”

    “我不知,”寇珩摇摇头,“这是专门记录的医簿。今日给何人断过何病,由问诊的这位同门自行添上去。写满一本就放入书架。”

    “你这些年想必常常写?”沈石泉好奇。

    寇珩笑笑,“这倒没有,此前我大部分时间不在谷中。”又道,“同门大都有自己的簿子。我也有,但只是自己看,所以只挑了重要的写。”

    “原来如此,”沈石泉点头,“书楼中的医簿只记录来万花谷求医的病人。”

    “没错,”寇珩答到,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只是过得太快,他一下抓不住。这时候,心急如焚的阿贞忽然闯了进来。

    “阿贞?”寇珩上前,看他跑得太急,生怕他跌倒。

    阿贞揪着寇珩的袖子往外面拽,口中“啊啊”地努力想告诉他什么,却只是徒劳地逼得眼泪在眼眶打转。

    “阿贞别急,”寇珩制止住他动作,问到,“有人受伤了?”

    阿贞拼命点头。

    “石泉……”寇珩话音未落,沈石泉便拿起桌上的药匣道,“走吧。”

    周淳明抱着肖为新进了千机阁,他毕竟不通武艺,把肖为新放到床上时已经累得微微喘气。

    “寇师弟一会儿便到,”周淳明道,“我先为你看看伤处。”说着伸手去解肖为新的衣领。

    肖为新趴在被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听到他的话,只是把脸从枕头里抬起来,瞥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见他默认,周淳明双手绕到他身前,缓缓沿着脖子往下,解开了衣里的搭扣。

    随着衣衫下拉,肖为新背上真实的情形展露了出来。除却那处被木料击出的淤青,上面竟然遍布着深深浅浅的旧伤,从肩胛到腰际,都是指节大小的痕迹,而且似是刚痊愈不久,新生的息肉还是浅白的颜色。周淳明与机括之术打交道多年,一眼看出是被连发的机括暗器所致。

    身上的人动作忽然停下,肖为新自然知道原因,立刻转头眼神冰冷地威胁着他。

    周淳明只当做没看见一般,起身取来一盆凉水,沾湿了帕子为他敷在患处。撞击之处虽然青肿,好在没有破皮,也没有伤到骨骼。

    肖为新被激得一抖。

    “凉水消肿,”周淳明简短地解释道。

    “你不会医术?”肖为新嘲笑,“还要叫你师弟来。”

    “我医术仅习至中级,”周淳明把帕子翻了个面。

    肖为新有些受不了疼痛,哑着嗓子问到,“不能先止痛?”

    “千机阁没有药材,”周淳明答到,却尽量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寇师弟来亦先要消肿。”

    这时候,楼下也终于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寇珩见阿贞往千机阁去,以为淳明师兄旧疾复发,心中已是紧张非常。待到推门进去却发现他好好的坐在床边,一时愣在门口,疑惑地喊了声“师兄”。

    “寇师弟,”周淳明起身,“肖道长受了伤。”

    寇珩见肖为新背上搭着湿布,问到,“肿了?如何受的伤?”

    “此事说来话长,”周淳明直接道,“你可有活血化瘀的药膏?”

    阿贞虽然从他们的话中明白出肖为新伤得并不重,可见到他合着双目,脸上血色尽失,还是担心得抱住他的胳膊,眼中水色盈盈。

    道袍的袖子被他抱得拖到地上,胳膊往下一滑也牵动患处,肖为新疼得龇牙,睁开眼对他说到:“别挪了,我还活着呢。”

    阿贞连忙放手,乖乖坐到床边不再碰他。

    这时候沈石泉担忧地对寇珩道:“阿珩,可否加些镇痛的药?”他还记得,肖师弟其实是很怕痛的。

    “我开些延胡索散便是,”寇珩欲要回逍遥林取药,先叮嘱对周淳明,“药膏要待消去肿胀后涂抹。”

    “我知,”周淳明随他走出房门。

    阿贞也跟着两人走了出去,拽拽寇珩,又指指周淳明的肩。

    “师兄受了伤?”寇珩立刻会意。

    “被木棍磕到。并无大碍,”周淳明摸了摸阿贞的头顶,又对寇珩道,“自行抹些药膏便是。”

    寇珩松了口气,这一路他着实吓得不轻。

    此时林中的日头很充足,寇珩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周淳明眼睑的泪痣,阳光落下来,它就被映照成淡棕色。周淳明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

    “师兄,你的眼疾……”寇珩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是加重了?”

    周淳明沉默着没有作答,半晌才略微点头,湿润的泪痣随着动作也闪动了一下。

    见到师叔这般反应,阿贞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师兄,还是尽早割去病变,”寇珩皱眉,“愈拖,我怕愈加不利。”

    “现在剜去……”周淳明停顿片刻,才继续问,“有几分可能失明?”

    寇珩斟酌着答到,“越往后可能性越大些。”

    “而且现在裴元师兄在谷中。”又补了一句。

    “现在……”周淳明想到五毒向师父求助,以及水月宫之事,“不是好时机。”

    寇珩自然知道他这么说是没有再劝的余地了,但还是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微不可闻地叹了一下气。

    二人取了药材回来,寇珩去熬药,沈石泉已经坐在床边为肖为新换过几次水。周淳明接过他的手里帕子,见肖为新的患处没有变得更肿,才重新沾水敷上。沈石泉暗暗看他的神情,见他面对自己师弟的满背伤痕并无异样,放下了心。

    “淳明师兄,”沈石泉问到,“师弟他如何受的伤?”

    “肖道长……”周淳明见肖为新从自己进来到现在都闭着眼睛,才意识到他睡着了,“实为保护我和阿贞而伤。”

    沈石泉一愣。

    “有人欲在水月宫行凶,”周淳明用被子盖住肖为新其他露出的皮肤,“我随后会将此事告诉谷中众人。”

    “何人?”沈石泉心中一惊。

    “我们被困于屋内,未能见到凶手,”周淳明到,“应是为杀人灭口。”

    “灭口?”沈石泉语气紧张起来,“莫非你们知晓了凶手的什么?”

    “见到墙上遮掩的血迹,”周淳明比沈石泉冷静得多,“应是另一名被害之人留下的。”

    “已有被杀之人?”

    “尚不知是何人,”周淳明答到。

    沈石泉皱眉担心地看着肖为新,沉默不语。

    二人无话可对。屋内便陷入了寂静。

    “沈道长,”周淳明忽然问,“他的姓……可是草木萧疏的萧?”

    “不是,”沈石泉奇怪,常见他们在一起,周淳明竟然不知道师弟的名字,“是与惟妙惟肖的肖同字的肖。”

    “姓肖名何?”

    “为新。弃陈为新的为新。”

    周淳明点头表示明白。

    “淳明师兄,”沈石泉摸不准他和师弟关系到底如何,思索良久还是说到,“肖师弟虽然爱玩闹,但是行事一向有分寸,若偶有不得当处,还望师兄包涵。”

    周淳明低头看着睡着的肖为新,却说到,“他自是心性良善。是我未曾以公平之心相待,初来便对他抱了偏见。”

    床里的人动了动,也不知是否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