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章六十 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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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珩!”
“上去!”寇珩点头。
两人赶到赏星居前的平台,起火的书楼外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大多数都是常在此处的杏林弟子。几个刚刚从楼里出来的万花受到不小惊吓,正望着黑烟剧烈地喘息着。
石台下面就是水,台阶上不断有人来来往往的汲水浇火,只是那火势还是有增大的趋势。
“张文远!张文远师兄呢?”人群中有人慌张地问到,“刚刚我在里面看到他了!他没有出来吗?”
“小芩师妹也在里面!”一名后来的万花女子不顾危险就要往里闯,“小芩中午进了书楼一直没出来!”旁边的同门拦着她,女子拼命摆脱拦她的人,见拦她不住,边上的人立刻点了她的穴道,女子跪倒在地。正是那日去搂领药囊时哭了的姑娘的师姐。
人群骚动起来,虽然众人已经在尽力汲水,可火势还是越来越大,整个小楼的二层很快被黑烟和火焰吞没,再进去必定是凶险无比。
正当女子哭泣起来,书楼一层发出了木头碎裂的巨响,一名黑衣男子抱着一个昏迷的人从窗户冲了出来。
“小芩!”女子叫起来。
“张师兄!”
竟然是张文远救了小芩出楼。
小芩似只是被烟呛得晕了,女子抱着她一摇,就迷迷糊糊地睁眼苏醒了过来。
浓烟越来越多,直冲朝天,平台上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寇珩和沈石泉他们拆了凌云梯的备用绳索,扣住石台的边沿,终于搭好了一个提水的吊绳。石台下的人便把盛水的桶从这里往上送。阶梯上也不断有人在送水。尽管如此,等到火被扑灭,整个书楼还是几乎被焚毁殆尽。
“为何忽然起了火?”寇珩擦着下颌的汗,问身边收桶的人。
“不清楚,”那人答到,“据说还是从北面起的。”语毕走到小芩身边问,“师妹可有受伤?”
寇珩也过去把水舀给她,“洗洗口鼻中的烟灰。”
小芩这时候才完全清醒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感激地接了水,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们道:“我睡了一觉,差点就和你们阴阳相隔了……”又抬头望着张文远,“多谢……呃……”
“这是天工的张文远师兄,”她的师姐见她不知道张文远的姓名,提醒到。
“多谢张师兄!”
张文远僵硬地笑了笑,显得有些腼腆。
“火已经灭了,大家都散了吧,等明天再来清扫书楼。”之前问小芩的男子高声说道,见同门们开始离开,才拍了拍张文远的肩。
张文远看了小芩一眼,小芩的师姐也对他道了声“多谢”,他便随着散去的人群下了石台。
“石泉,你在看什么?”寇珩本想叫沈石泉也回去了,却发现他正迷茫地看着渐渐稀疏的人群。
沈石泉深深蹙起了眉:“我刚才……闻到了甜腐味……”
“什么?”寇珩怔住。
沈石泉摇摇头,“现在没有了。”
“枫叶泽中你跟我说过的甜腐味?”寇珩问到,他至始至终都只闻到焦糊味而已。
“应是同样的气味,”沈石泉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低声自语道,“是我闻错?”
“石泉……”寇珩接下来的话让沈石泉后背一阵发寒。
“我怀疑这场火是有人故意纵的。”
肖为新漫无目的地在万花游荡,本来他下意识地走到了花语林前面,可是一想到今天上午的事,心中的怪异之感挥之不去,便改道朝花海走了去。
花海的东南处有一棵古木,高约三十余丈,却不知遭受过什么酷刑,一半树身焦黑干枯,另一半却枝繁叶茂绿意盎然,犹如一对生死不离的伴侣,故名为生死树。
这里幽静偏僻,平素少有人来,可肖为新走到生死树附近时,正好碰到了熟人。早上才见过面的阿贞坐在山坡上,望着波澜起伏的花海发呆,红色的木蜻蜓就搁在他手边。
肖为新挑唇,暗暗用上逍遥游的轻功,无声无息地落到了他面前。
阿贞本来在安静地想着心事,突然看到这从天而降的道长,吓得往后倒去,张开嘴却发出了一声气音,只能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肖为新。
“阿贞,”肖为新试探地喊他。
阿贞捂着怦怦直跳地心脏,认出他是早上在花语林的小亭见过,似乎是周淳明朋友的陌生男子,才轻微地点了点头。
“阿贞,”肖为新笑着问到,“你在逃课?”虽说是问,但语气分明就是肯定的。
阿贞瞬间涨红脸,张了张嘴,半晌又紧张地抿着。
“你不怕你便宜爹罚你?”肖为新戏谑地问到,说着坐到了他身边。
这时凉风正从山坡底下吹上来,带着晴昼海的花草香,拂在脸上很舒服。
便宜爹?阿贞抬起头满脸疑惑。
肖为新不知怎的,竟然看懂了他的表情,说了两个字,“淳明。”
“啊,”阿贞似乎想说“不是”,却没法说出来,便去牵肖为新的手。
肖为新下意识地一躲。
阿贞不解地看着他。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冒犯了肖为新,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是自己过度警惕了,肖为新暗道,转而大方地对阿贞摊开了手心。
阿贞看出他的友好和信任,微笑着伸出手指,一笔一划地写到:不是我爹。
肖为新被他划得发痒,却没有收回手,又问到,“便宜师父?”
听到这话,阿贞的笑容忽然消失,眼神黯淡地摇了摇头。
肖为新正心道他怎么了,阿贞低头把脸埋到了膝盖上。
“怎么?被人欺负了?”肖为新揪了片草叶子,坏笑着搔了搔他露在外面的额头。
阿贞静静地忍受了会儿,终于捂着前额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竟然泛着红。
“你怎么不告诉你便宜爹,”肖为新认定他必是受了欺负,想到周淳明知道了此事生气就觉得有趣。
提到周淳明,阿贞心里有了些许暖意,连那句“便宜爹”也没有反驳。
周师叔不能管,是师父不想要我。阿贞在肖为新手里写到,然后勉强地对他笑了笑。
肖为新看出他挤出来的笑容背后是深深的自卑,难得的萌生了怜悯之情,肘抵膝盖撑起下颌,懒洋洋地问到:“为什么不要你?”
不能说话。阿贞写完,眸光闪烁,肩膀也在微微颤抖,看得出写这句话他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说不定,”肖为新想起天工出过司徒一一这样的人物,启唇一笑,“是他嫉妒你,怕你以后超过了他。”
阿贞显然没想到肖为新会这么说,呆呆地愣了半晌,才连忙摆手,又迟钝地觉得肖为新刚才似乎在夸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是,师父很……热情。阿贞犹豫地写了最后两字。
“可是他不要你这个徒弟?”肖为新拿起蜻蜓,在手上转了转,“你何必守着他这个师父?我看周淳明就很喜欢你。”
阿贞的神情出现了微妙的挣扎。
师父家中出事,变了很多。阿贞写完,低下头。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开师父,尽管他非常向往周淳明的指导。
“宁我负人,休教人负我,”肖为新躺在草地上,揪了片叶子含在口中,枕着手臂,望向悠悠的蓝天。
阿贞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对,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在肖为新身边一动不动地坐了良久,自己默默地拿起蜻蜓仔细端详起来。
“拆吗?”肖为新斜眼看他。
怕回不去。阿贞写到。
“拆吧,我回得去,”肖为新笑。
阿贞看他的眼神顿时敬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