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之后，董钧没有上班，拖着病后的身体去了内蒙古。在呼伦 贝尔大草原零下二十多度的雪地上，他策马扬鞭，纵情飞驰，把自己颠得五脏六肺翻江倒海；在弘吉剌部大营，他肆意地狂饮蒙古王酒，月夜醉倒沟渠，不省人事；在额尔古纳河畔，他木然无知跨越国界，被俄罗斯军警厉声呵斥……

    他带了件精美的工艺品回来：一个九层的俄罗斯套娃。

    在飞机上，他取出套娃细细端详。邻座是一对哈尔滨母子，董钧见小孩子直盯着套娃，就递给他玩，妈妈于是给儿子讲起了套娃的传说。

    从前，俄罗斯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木匠，一个是画家。一年，画家快过生日了，木匠花了很长时间，用最好的椴木凿了一套一个比一个小的娃娃，送给画家做生日礼物。画家收到后爱不释手。他想如果给这些木头娃娃画上色彩艳丽的衣服，一定更招人喜欢。于是他又调配色彩，给木头娃娃穿上了好看的衣裳，果然人见人爱。从此，套娃就成了纯洁友谊的象征。

    这是董钧此行第二次听人说起套娃传说，不过这回小男孩的妈妈只说了其中的一部分。

    回蠡河后，董钧在微信上再一次见到了裴媛。她并不在意董钧在微信上失踪多日，对董钧不时的心不在焉也不介意。得知董钧去过内蒙，就问他带了什么纪念品，董钧照实说了。

    她问：“套娃是送你女儿的吧？”他说：“人们眼里一般认为套娃是件儿童玩具，其实不然。在俄罗斯，套娃有着美丽的传说，分别揭示了三种象征意义。”

    除了哈尔滨小男孩妈妈说起的一部分，套娃传说还有另两个部分。

    很久以前，有一个俄罗斯小伙子，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和妹妹相依为命，但妹妹在一次牧羊途中被风雪所困，最终丢失了。哥哥对妹妹非常思念，就刻了一个木头娃娃带在身边，每一年哥哥都会刻上一个大一些的，在他心目中妹妹又长大了一岁。就这样很多年，哥哥刻了许多木头娃娃。套娃是亲情的象征，代表哥哥对妹妹的思念。

    俄罗斯套娃还是爱情的象征。小伙子向心爱的姑娘求婚前，打开俄罗斯套娃，找到最小的那一个，写了“请你嫁给我”的纸条放在里面，然后送给姑娘，并且提醒她，套娃的最里面存放着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你必须等到我美梦成真之后才能打开这个娃娃。如果你愿意帮我实现这个心愿，可以先打开，但是必须付出代价。姑娘为了爱情什么都愿意付出，就打开一层又一层套娃，最终她看到了小伙子的心愿，幸福地投向了情人的怀抱。

    董钧约略讲完套娃传说，接着说：“小小的套娃承载着人们丰富的情感，根据不同的象征意义，送给不同的对象。”裴媛问：“套娃要送的是另有其人了？”董钧稍停后答复：“想送送不成，不如藏着吧。”裴媛回了个擦汗的表情，表示费解。

    董钧见同学群人数增加到了五十五位，就问裴媛：“我们班都齐了？”裴媛告诉他，全联系上了，现在群里就象一个大家庭，连作息时间都很规律，每天准七点，帮主必定发个晨曲，同学们在乐曲声中开始新的一天，准十二点，杜明敏负责关灯清场，记得杜明敏以前不太爱学习，可群开张以来，跟在帮主的晨曲后面贴上来一个英语晨读，天天不辍，让人大跌眼镜，昨天，又张罗着为钱晓萍儿子的网络评选拉票，人多力量大，半天时间就拉到足够的票。

    董钧暗笑，杜明敏初中起就喜欢上了钱晓萍，高中文理分班时，文科成绩很一般的他毅然决然地在志愿表上勾了文科，填完志愿，看着空白的家长签字栏发了愁，来找董钧帮忙。董钧一本正经地说，这要是份结婚申请报告，我大笔一挥就能成全你和钱晓萍，那我粉身碎骨也要学习董存瑞，义无反顾替你撑起这个□□包，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钱晓萍不卖你的帐，到头来你比窦娥还冤，我被当成秦桧吐口水。杜明敏涎笑着说，我这叫破釜沉舟，士为知己者死。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董钧学着杜父的签字，练了几遍，欣欣然当了回杜爸爸。杜明敏的破釜沉舟计不出意料破了产，稚嫩的初恋死在了沙滩上。后来他和董钧聊起这件事，说他虽然没得到爱，但收获了成长。

    裴媛提起最后一位入群的同学，她问董钧：“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那燕的吗？”董钧对这个名字不陌生，那燕是满族人，全班唯一的少数民族，记得患有耳疾，个子高高却坐在课堂的第一排。从裴媛叙述中，董钧获知那燕令人唏嘘的经历。因为耳疾，那燕没有被高校录取，招干招工也没有她的份，父母把她嫁到外地的农村，和同学们失去了联系。找到那燕其实有一条捷径，只是这条道极易被忽视。就在同学们快要放弃的时候，帮主突然在百度中找到了一条线索，五年前之江晚报有一则关于残疾人的励志报道，说的是一位失地的农村妇女，去省城学习理发，但是培训班不招收残疾人，她找到报社请求帮助，记者被她的精神打动，帮忙联系到一家愿意接收她的培训班，还减免了部分学费，报道对象就叫那燕，年龄也相仿。根据这条线索，同学们联系到当地的工商所，查到了那燕在个体工商户登记时留下的通讯方式，通过短信联系确认这位那燕就是他们的同学，她学成回家后，开了家美发店，夫妻俩以此为生，直到现在。按帮主的话说，同学群做到了一个都不少。

    裴媛还说帮主做了份同学通讯录，董钧又被拉下了，让他去帮主那里登记，董钧谢过她的提醒，给帮主发去了自己的通讯方式，不久就收到了更新后的通讯录。

    影视城举行开春后第一次董事会，讨论公司参与蠡河北部一片占地七平方公里的预征地的开发计划。去内蒙期间，董钧作了周详的考虑，他打算在会议上抛出自己的设想。董事长略带过春节假期的轻松话题，马上转入正题，他先请负责公司经营的董事总经理董钧发言。董钧首先说了通自己在内蒙草原的感受，大意是绿色生态之于人类的重要性，他的小学同学、副董事长王定林笑着插话，问董钧是否计划将这块地开发成牧场，引得席间笑声一片。董钧说：“是的，我设想这块地要成为一片牧场，但不是放牧牛羊，而是放飞人类的理想，要让这片地流淌奶与蜜，让到达这里的人们对未来生活充满幸福甜蜜的梦想。”一番话说得全场鸦雀无声。

    董钧的设想是这样的，公司向市政府争取三平方公里的核心地块，开发建设以绿色、智慧、未来为主题的梦想城，投建若干个智慧人居，以信息技术为纽带连接起来，辅以智能交通、平安管理、智慧医疗、智慧教育等公共设施，构成未来生活的示范社区，其本质是倡导环境友好、引领数字生活、展示概念理想，目标是成为是世界级的下一代人居生活博览城。董钧对梦想城的业态也作了规划，定位为体验旅游，观光和博览结合，他兴奋地向大家描绘了游客游览梦想城的情景，从吃住行游购乐各个方面一一作了介绍。他补充说，影视城是历史的缩影，梦想城是未来的展望，我们这么多的穿越剧游走于历史与现实之间，梦想城给影视创作提供连接未来的通道，也许可以改变穿越剧低俗、重复的现状，让广电总局的领导省心。会议室里发出会心的笑声。

    “大家现在可能在思考招商和筹资的问题，”董钧话锋一转，直击与会者的关切：“我们只做环境和配套，主体投资由合作方来做，包括绿色建筑、智慧产业、数码生活各类厂商，比如绿色出行由特斯拉这样的厂商来做，是不是比我们当初筹建影视城更能得道多助？”

    董钧发言告一段落，大家陷入思考，会议室短暂安静下来。董事长问董钧，凭什么吸引到这么多顶尖的公司参与合作？董钧答，蠡河年游客数量已突破七千万，已接近国内十大旅游城市行列，十大旅游城市的入境游客数量都在三百万以上，但蠡河的入境游客数量还不到一百万，差距就在蠡河没有世界级的旅游项目，梦想城必须做成世界级的项目，目前国内外还没有同样规模和层次的项目，设想确实大胆和超前，但这将是蠡河旅游谋求再次飞越的机会。梦想城怎么取得合作者的认同？靠蠡河旅游基础、靠中国的世界影响力、靠合作双方共同的目标愿景、更要靠我们卓越的想象力。

    一名董事正色说道：“做项目不是搞艺术，做生意要脚踏实地，心里才有底，我不懂什么智慧城市，吃不准的事我们不要去碰。”董钧纠正道：“依托云计算、大数据推进智慧产业，以及绿色人居环境建设是国家“十二五”规划大力倡导和发展的，也是全世界的共识，是有充分根据的。”这名董事坚持己见：“蠡河是二流的城市，我们只是家民企，小船经不起大风浪，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有个闪失，都得喝西北风，小白鼠还是让给让财大气粗的国家队去当。”“何必灭自己威风！” 董钧激动得站了起来：“有句话，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建设梦想城，不光是我们的梦想，也是蠡河百姓的梦想，甚至是全人类的梦想！”他双目闪光，动情地说：“我非常喜欢刘欢《从头再来》这首歌，‘心若在梦就在’、‘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当年建设影视城，我们害怕过失败吗？怕失败能成就今天吗？各位，请记住现在的我们更强大，请鼓起从头再来的勇气！”

    王定林向董钧摆了摆手，让他坐下，示意激动起来的与会者静一下。他先附和了几句董钧的梦想城计划，说公司发展到一定的阶段，确实需要积累一些有前瞻性的项目以备将来，他设想把梦想城放到边缘的地块，规模小一些就可以了，核心地块紧邻湖区，应该搞高档次的房地产项目，盈利模式成熟，投资回报的确定性好、收益大。董钧听完，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反驳道：“大家对房地产目前的形势心知肚明，我不敢说一定会崩溃，但走下坡的趋势开始显现，时间跨度较长的投资，选择景气下行的行业，是否明智？梦想城离开核心区，小打小闹，怎么能吸引合作者参与？等同于废弃这个项目。”王定林有点恼火：“这不是在讨论吗？大家把观点摆出来，依据提出来，我现在手头上就有几家中字号的大公司，他们对合作开发房地产很有兴趣，我不知道梦想城有没有表示意向的合作者。”董钧一时无语。

    董事长见气氛不太对劲，打算结束这次会议，他没有提出倾向性的意见，要求各位董事会成员必须在明确政府态度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各自的计划，他提醒大家，无论是梦想城还是住宅楼盘，没有政府的支持，一步都走不下去。董事长说完，会议提前结束。

    董事们陆续散去，董钧一一送完，唯独不见王定林离开，回到办公室，王定林正坐等着他。随董钧进来的文员向王董问过好，请董钧在文件上签完字，就带上门出去了。王定林起身，给董钧递来一根烟，董钧摆手推却，告诉他从内蒙回来自己就戒烟了。王定林说了声好啊，就给自己点上抽了一会，他首先打破了沉默：“我们兄弟几十年，我对你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搞影视城，我做工程挣了不少，这次我想把中字号大公司拉进来，你也清楚我的目的。”他掐灭烟头，接着道：“你点子多，我佩服，但你的梦想城，工程上我们插不进去多少，真的办起来了，哪年才能见到钱？影视城就摆在那里，靠那旅游你我得到过多少好处了？老兄，首先得把自己弄扎实了，否则神马都是浮云。”

    董钧还想说服他：“中央对房地产这个态度，地方政府虽说犹疑摇摆，毕竟时过境迁，这么大的地块，哪个领导敢轻易批准再上住宅项目？”王定林听完，哈哈大笑：“亏你还是个明白人，官场象个走马灯似的，屁股还没坐热就得换地方，哪个不是光顾着眼前的？长远发展只是挂在嘴上的好听白话！批准你搞梦想城，政府能得到多少？土地划拨款能有几分几厘？我搞房地产，政府收的是出让金，一进拍地程序，政府拿到的可不止是几倍，是十几倍的收入！我要是市长，闭着眼就能算明白，这可是双方有利的事啊。”

    董钧真想回击他一句，幸好你不是市长，他忍住了，问王定林，如果高价拿地后房价下跌，即便是中字号的地产国企参与进来又能支撑多久？他点到了王的要害：“到时候，公司投资打水漂不说，你垫资做的工程收不回工程款，这一切你都想清楚了吗？”王定林急欲开口，又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他起身在房间里踱起步来。走到一张挂在墙上的中央领导视察影视城的照片前，他停住了，像是自言自语道：“风险收益成正比，风险大收益大……”董钧以为他被说动，舒了口气，这时候，王定林回到他面前，坚定地说：“我们要做就做没有风险的事情！”董钧怀疑地说：“没有风险？”“是，”王定林盯住董钧，轻声说道：“就按你说的梦想城方案报上去，我保证你通过审批，之后按我董事会上说的设想，梦想城在傍边摆个样子，核心地块按住宅楼盘来建，见机转成商品房，售楼时要是形势还行，多补交些出让金，给市里一个台阶，要是形势不行，到时木已成舟，出让金意思一下，市里也奈何不了我们。”董钧惊愕地说不出话，王定林得意万分，点了根烟：“房地产啊房地产，土地成本是王道，我这么一运作，轻舟已过万重山，土地成本一下来，什么工程建设垫资问题，什么售楼的压力，通通都轻得象这缕烟。”

    见董钧仍呆在那里，王定林只道他将信将疑，就用手指着墙上的照片说：“有这尊菩萨在，什么事情办不成？老兄，丰功伟业近在眼前。”

    董钧抓过王定林放在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这盒烟是从盒底拆开，取烟从烟头取，而不是从烟嘴取，对王定林这种与众不同的拆解烟盒方式，董钧十分熟悉，王定林曾经告诉过他，从跑江湖起就养成这个习惯，说这样敬烟既方便又卫生，这些年敬烟少了，烟越抽越高档，但习惯一直没改。从烟盒联想刚才令人惊悚的言论，董钧再次认识了王定林怪异的出招和偏执的思维，他还想再作一次努力，希望说服王定林。董钧深深吸了几口烟，理了理思路，说道：“坦白说，我很震惊，别说去做，我连念头都不敢动，在你看来没有风险，在我看来，到处都是风险——市场风险、法律风险，更不用说道德风险，你这是玩高空走钢丝，下面是万丈深渊，跌下来将会粉身碎骨。”他的眼里流露着期待的眼神，一口气说下去：“小时候在农村，赤脚走路上学，霉干菜下米饭，我们不也开开心心过来了？每年去看你爹，老人家哪次没唠叨做人要本份这句话？‘苟富贵，勿相忘’，定林，我们不能忘本，不能让老人家担心啊。”

    王定林听完脸色煞白，好久，蹦出一句话来：“你这是拒绝我？”董钧意识到自己的劝说没有丝毫成效，但心犹不甘：“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支持我筹建影视城，没有你就没有影视城的今天，我不会忘记，所以我不能眼见你走错路，毁了影视城。”王定林苍白无力地说：“这算是对得起我吗？”董钧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这天正是农历十五，眼看春节将尽，董钧记起该去探望一下父亲，整个春节父子俩只在初二碰过面，那天董钧头一回见识父亲如此震怒。他带上些熟食，提了坛二十年陈花雕酒，跨进了陈旧的机关大院。这里住着的大多是离退休的老干部，董主任丧偶多年，一直不愿搬离，一则是住惯了，二则是找个人聊天、串串门也方便。董父见着儿子，一字没提那天的事情，打开花雕酒，独斟独酌起来，董钧小心地陪在一边，东拉西扯。老人沉默半晌，良久才启齿：“汪芳这孩子可怜啊，当初她爸爸得的也是这种病，自杀了几次，终于遂愿了，汪芳是遗腹子，没有得到一天的父爱。” 董钧以前从没听人说过汪芳爸爸，此刻得知，险些呼出声，只听父亲继续说道：“七四年两派斗争，她爸爸被打成□□，多次遭批判，精神受了创伤，走了绝路，汪芳没跟他爸姓，那是要划清界限，真是作孽，你汪阿姨守了大半辈子寡，临老了，孩子又……”董父拿起桌上一块孙女玩过的拼图，说道：“本来我们师范老同学春节期间打算搞个聚会，出了这事，大家都不好受，拖了下来，五十年的同学，已经陆续走了几个，所以格外珍惜这次同学会，希望象这块拼图一样，完完整整构成一幅图画，少了一片就不完美。”

    董钧想调节一下压抑的气氛，打开窗子，眼望圆月升起的方向，董父提醒他，今天多云，大约又是个无月的元宵夜，董钧望见东南方堆满云层，失望地闭上窗户，正待告辞，董父让他坐下，示意还有话说。

    他提及董钧的婚姻，摇头叹息，直言一塌糊涂，董钧从小就受惯父亲的责备，父亲唯一对他的赞许是建设影视城，那还是父亲在位时在秦城汉宫落成仪式上的公开讲话。接着，董父给儿子讲了番“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古训，让他务必明白整顿好家庭才能成就更大的事业，而正心、修身则是根本，让他好好反思，四十本应是不惑之年，不要在感情问题上一错再错，耽误了人生，断送了前程。董钧清楚父亲管教儿子的方法，只做教练裁判，不做运动员，不插手不包办，董钧有充分自由的空间，然而父亲的影响力又无处不在。

    从机关大院出来，董钧路过市民广场，广场上布置了几处彩灯，点缀在草木和水榭之中，简洁大方又不失节日的气氛。寒意并没有驱散兴致盎然的人们，从他们的脸上能读到追逐春节尾巴的喜色。董钧见时候未晚，下车步行到广场正中的音乐喷泉处，围观的人们注目的焦点并不在妖娆斑斓的水柱间，而是集中在一位书法爱好者身上。只见他弓着腰，手持矿泉水瓶，以水为墨，借地为纸，身形游走之间，一幅狂狷的行草一气呵成，董钧辨出这是首辛弃疾的《元夕》词，水色未干处留下的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回头的路上，有位卖花的女孩用一双期盼的眼睛截住董钧，让他买一束花送给女朋友，董钧木然呆立，不置可否。边上响起一串咯咯咯的笑声，来自一位女士，笑声中她已站在卖花女的身边，借着草地灯的微光，董钧一眼辨认出正是裴媛！她笑盈盈地说:“先生，今天是情人节，送一束玫瑰给爱人，带着照顾这女孩的生意，可不是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好事？”董钧恍然记起，今天是二月十四日，又一个情人节，不再犹豫，伸手接花，女孩取了钱道完谢跑开。董钧正待戏谑一下裴媛，塞花给她，动作还没做出，她的身边多了位男士，裴媛伸手挽住他，向董钧介绍起她先生。董钧尴尬地换了只持花的手，敷衍了几句，告别前，裴媛对他说，群里都在讨论同学会的事，有空上来出出点子，董钧答应了。

    董钧捧着玫瑰，回到车前，抬头望见南边的天空，挂起了一轮笼着轻纱的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