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风流倜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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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担心也一点点减少。我了解娘,若是七日内她都没有现身,那她必定就不会来了。此时,我虽被绑在这冷冰冰的刑房里,可心里却是开心得不得了,娘真是聪明,没有中他们的圈套!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全都看向我,我连忙抿起嘴,不让他们发现我一度上扬的嘴角。玄墨站在我对面,似乎在看我,又似乎在看别处。这些日子里,他每天都准时准点来观摩我受刑,同他一起来的,还有现在正与我说着什么的喻柳,竹夏口中的喻大哥。

    听竹夏说,喻柳是玄墨最得力的副手,因玄墨向来不喜打理门中的琐碎事,故而把它们都甩给了喻柳,说起来,喻柳也算是玄家的大管家了。竹夏对他的评价很高,说他对每个人都很好,为人亲切又随和,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别的我不敢说,笑容可掬这点倒是真的,每次他送我去受刑,都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这让我特别想装作不认识他。

    待我回过神来,才恍然想起,喻柳刚刚说了什么?要放我走了?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弄明白,他们居然就要放我走了?这该不会又是一个圈套吧?

    “不,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与其回去问娘,让娘伤心难过,不如留在这里,伺机询问玄墨,相比自己漫无目的地探索,这种方式可是轻松便捷得多!何况,阆凝那边,我一时半刻也回不去,娘又至今下落不明,即便他们放我走,我也无家可归,所以,先在这里混吃混喝,方为良策。

    玄墨波澜不惊的黑眸微微抬起,喻柳深浅不明地微笑着,轻声问了一句:

    “姑娘的话,可当真?”

    这话明显是在给我反悔的机会,他之所以有此一问,多半是因为竹夏的关系。我很感激他们,也不想浪费他们的好意,只是……这些天,我渐渐开始明白,什么叫该来的迟早会来,虽然稀里糊涂地活着,没有什么不好,可万一将来的某一天,由于这些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什么变故,那该怎么办?最近,我时常想这些问题,并且习惯性地只思考到一半,因为我不敢想象结果。我并不怕爹娘是世人口中的坏人,因为那是世人的事,不是我的事,也不是爹娘的事,在我看来,只要爹娘能一直做我心中的好人,这就足够了。我真正害怕的是,到了我预想中的那一天,爹娘都不在我的身边……所以,我要学着未雨绸缪,先了解爹娘的身份,万一他们真的不容世人所接受,我就带着娘隐居,如果娘愿意的话,我会想办法找到爹,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从此再不涉足尘事。

    “当然是真的!”

    我目光炯炯地看向喻柳,他的笑容一僵,很快却又恢复如初,回头看着玄墨,只听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清清冷冷地飘出:

    “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置。”

    “是。”

    喻柳回过头,对我说:

    “那就请绯染姑娘先去上药吧。”

    我又被拖回了那间简装房,来为我上药的,依然是竹夏,她一如既往地温和,只是一直蹙着细眉。

    “喻大哥说,你打算留下来?”

    “我没地方可去,只能留在这里了。”我满不在意道。

    “是啊,你自然没地方可去……”

    忽而,她话锋一转,语气轻松了不少,“不过没关系,这样也好,外面世道险恶,你留在这里,我们也好相互照应。”

    “对啊对啊,以后我要是我有什么不懂的,或者不知道的,你可要告诉我啊!”

    竹夏浅笑着收拾好药箱,并按照流程,帮我换衣裳。不同于往日或清新或素雅的长裙,今日竹夏帮我换的,只是一套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从绫罗绸缎到荆钗布裙,这其中的转变总让人有不好的感觉……

    待我换好衣服,竹夏提起药箱,对我说: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找喻大哥来。”我不明她的意图,只好茫然地点点头。

    我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本来想搞点创作打发时间,可转了一圈又一圈,连张纸都找不到,真是无聊。我不觉叹叹气,忽然有些怀念叶师兄教我念书写字的时光了呢。

    和娘住在山上的十五年里,我从没学过写字,念过书,因为娘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能像现在这个样子,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就很好。书念得多了,难免会变得多愁善感,容易看不开许多事情,若真成了那个样子,岂不是自寻烦恼?

    其实我知道,娘是个饱读诗书的女人,懂得许多道理,见过很多世面,并且也有自己的主见,所以,她做的每件事,定然有她的道理。她既不想我学,我就不学,从此,我一直立志成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不识一个字的人。可拜入师门后,师父却说,念书识字是令我一生受益之事。于是乎,我的内心起了挣扎,娘说的固然有道理,可师父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叫我如何是好呢?

    学还是不学,这是个问题。既不能违背娘的意愿,又不能得罪师父。在深思熟虑后,我决定还是象征性地学一学,反正以我的个性,连多愁善感的潜质都没有,根本用不着担心那么多。

    师父的工作忙碌,所以他便安排叶师兄教我,叶师兄这个人呢,虽然年纪不大,读过的书却着实不少,除了那些中规中矩的以外,他偶尔也会看一些课外书,这让我愈发地喜欢和他在一起混,听他讲一些我没听过的故事。

    渐渐地,我成功地让叶师兄忘记了师父的嘱托,在讲故事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远到我以为他肯定回不来了。可没成想,由于师父不经意的一句“青儿学得如何?”,致使叶师兄记起了他的职责,以百米冲刺地速度回到了教书界。

    他重回教书界的第一天,是我读书生涯中最痛苦的一天。

    那天的课上,他教了我不少的成语,前半段学的那些,我已然忘得差不多了,可后半段的那些,我至今记忆犹新,比如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其中,我最熟悉的就是风流倜傥,因为那是我与师父初次见面时用过的成语……

    回想起我与师父的初次见面,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好看的男人,所以就想着应该赞美他一下,我依稀记得娘说夸男人长得好的那个词叫风流,于是,我换上一个十分明媚的笑容,对师父说:

    “你长得好风流啊!”

    师父本就属于细皮白肉型,听了这句话以后,看起来就更加细皮白肉了!难道夸人还有这等功效?

    出于好奇,我向叶师兄提问了风流的含义,他是这样回答的:

    “风流,是指男子见一个爱一个的意思。”

    犹记得那天晚上,我在师父的房间外面跪着,认认真真地写了一百遍风流倜傥送给他,以表歉意。

    不过,所幸这样的日子没过太久。起先,我还是努力地听课,但对于我来说,文武双修实在太辛苦,长此以往下去,我深深地觉得,这样对待自己,实在太残忍。因此,往后的课上,我都专注于艺术创作,但凡是能画的地方,我一般都不挑。就连叶师兄也被我不拘一格的风采所折服,他决定不再逼我,只要我能善待自己,善待他人,不再深修泼墨这门艺术,因为这着实不适合我。他说,想要成为大师,需要专项系统地学习,阆凝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而且,像我这样的性格,能有一颗上进心就已经很不错了,没必要让自己那么累!

    我不能认同他的观点,因自古以来,大师都是在条件恶劣的情况下练成的,为什么他们可以练成,而我不能呢?就这个问题,叶师兄又给出了相应的回答,他说:

    “因为阆凝的环境太优越,不具备艰苦的条件,难以激发你的创作灵感,所以不能把你培养成大师!”

    叶师兄的话,一度让我怀疑自己的逻辑有问题。于是,我不得不放弃大师之路,专心听他讲故事,顺便纠正逻辑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