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半天，沈若尘还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boss被拉到冰原的一处峡谷，有几个嘉王朝的人堵在谷口，凭着相当优越的地理位置，远程近程把对手打了个遍。一叶之舟是少数突破防线之一的角色，结果被一个远程炮偷袭炸飞，掉进冰窟，生命直接清零了。

    沈若尘立马撇头看周泽楷那边的情况，这人回到了后备组，乐得自在正在捡装备，有的时候还和拾荒的打上一架。她扭他腰，气道，boss都被拉走了！

    “……嗯。”周泽楷动动身子躲开她的攻击，道，“人太多。”

    沈若尘气结，这倒也是，纵然他们两个是职业选手，也不可能以一敌百。周泽楷又没想从公会会长那里要指挥权，再加上嘉王朝那边总感觉有高手坐镇，阵营谨慎的有些可怕，她郁闷的按下键盘几个键，回到了主城。

    抢boss全线失败，那个牧师姑娘也回了主城，看到一叶之舟之后又很热情的跑过来，声音有些强装的欢快，你也来这了呀？还打不打？

    “不打了，”她说，“混战太累了。”这时候周泽楷的霜归晩也出现了，她继续问牧师，“新年是不是开放了一部分区域？风景党，想去逛逛。”

    “好啊，我带你们去。就在神之领域。”

    牧师很开心的转了个圈，边带路边和沈若尘聊天，“你那个朋友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呀？是你闺蜜？还是姐妹？”

    “纯爷们，我朋友。”她说。

    “哇，怎么玩了个女号？”

    沈若尘戏谑的看了周泽楷一眼，说，“他就有这爱好。”

    周泽楷表情淡然，但还是表达了他的悲愤，默默道，“……没有。”说完看看她，补上一句，“人妖号，是你。”

    沈若尘轻轻踹了他一脚。

    牧师姑娘说的开放区域是个湖泊，因为是新年，四周的建筑装饰都很喜庆。大红灯笼挂在门上，还有npc小孩正开心的点着炮仗。水里有鱼跃出，张着嘴呼吸新鲜空气。

    这里情侣很多，有男生在这里烧钱放礼花，讨好女孩子。三个人逛逛停停，基本上都是两个女孩子在说话，周泽楷操纵着霜归晩老老实实的跟着她们。不过三个美女号凑在一起这样的景色实在太少见了，不少人以切磋切磋的名义想跟“她们”套个近乎，可惜周泽楷和沈若尘虽然方才在野图boss上失利了，但虐打这些三两人群还是不在话下的，牧师姑娘愣愣的看着两个人配合娴熟，如同清小怪一样嗖嗖嗖打飞众人，一时间枪声和武器相撞声激烈的响起，但没多久，就结束了。

    “我了个去，你们……”牧师赞不绝口，“你们这么厉害，公会怎么没重视你们啊？小霜的装备还那么差，不换个好的？”

    “我们不经常上嘛。”她笑，“嗯，高考党，你懂的。”

    周泽楷默默鄙视她的装嫩行为，都快二十了装什么青春少女。

    牧师“哦”了一声，道，“以后你们要是上线，一定来找我呀，我们一起刷本。”

    周泽楷应，“呃……好。”

    而沈若尘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复。

    牧师姑娘疑惑的看向一叶之舟，这个身姿绰约的美女角色从方才起就有些反常，打完那几个来“切磋”的人之后便如同掉线一样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呆呆的立在那里，现在也是连视线都不曾转移。牧师姑娘凑上前，拿着十字架挥舞几下，叫她，“……一叶？怎么啦？”

    沈若尘仍旧没有回神，嘴里喃喃道，“天横…赤城……”

    牧师这才发现方才她视线的焦点，她同样往前方看去，一个赤色的苗条身影正立在树下，金发披在肩上，随着风微微飘出了弧度。骑士剑的剑锋凌厉无比，被她拿在手上，平添了一份女性的刚硬。牧师笑着对沈若尘说，“你也知道这个账号呀，我也看季前赛的。”她道，“不过你可别激动，那个沈若尘不都转到虚空去了吗，这个号没被带进职业圈，现在用着的，应该是蓝溪阁公会里的人吧。”

    “不是……”她说。

    牧师又笑了，“怎么不是？我在这看到她好几次啦，听别人说是个男的用这个号，肯定是他们公会的人。”

    沈若尘却没听牧师的话，究竟是谁拿着这个账号，天下间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她操纵着一叶之舟径直走了过去，天横赤城也在看着她，一动不动。这种感觉真是奇妙，被自己用过的号盯着的感觉十分离奇，一叶之舟在离天横赤城的不远处停了下来，沈若尘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轻笑了一声，他说，放假，过来玩玩。

    她的冷硬像是打在了棉花上，都柔进了他温和的声音里，沈若尘很不友好的笑了，道，你没必要非得用这个账号。

    ……这种事情，喻文州说，其实你比我更清楚。

    沈若尘不可置否。对于天横赤城，她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它是在她在蓝雨一路走来用过的账号，甚至有想过除了少天前辈的护佑，她也能尽一份对索克萨尔的守卫，这承载过她太多太多的改变与青涩。她有时候甚至在嫉妒这个虚拟角色，嫉妒她美丽强大又完美，嫉妒喻文州竟能从它身上看到自己拥有的优点。可现在喻文州却在通过这个角色，坦白露骨的去表明“我还没忘记你”，沈若尘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喻文州也没说话，视线却飘向了自觉站在远处的霜归晩。

    喻文州在这里遇见沈若尘的确是巧合，他不过也带着纯风景党的理由想来逛逛这逼真的湖泊与村庄，放假以来都在来这里“游山玩水”，哪料到因为神之领域接纳所有区的角色，不同区的两个角色竟然同时在线，以及奇迹般的遇到了。

    本来喻文州在刚开始看到她时，已经点开了退出游戏的窗口，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在害怕面对什么，恐怕是当他看到一叶之舟身旁的神枪手时，就已经萌生了退意。到后来那两个角色配合完美的解决掉几个炮灰之后，喻文州奇异的发现他所有的理智又回来了，这很好，他或许可以平静的面对沈若尘，然后就如同往常一样——以前那样，去包容她所有的刺与棱。

    可这次不一样。

    他看到了那两个人行云流水般的默契与心照不宣，看到了一向高傲自持的沈若尘放弃了双人配合的主导，甘愿去扫荡霜归晩打飞的对手。喻文州曾以为已经同她有了那么一份不言而喻，可仔细想来，事实却是周泽楷确实有理由比他的资历更老一些。

    喻文州无奈的笑了，他打破了沉默，把发呆的姑娘拉回游戏，他说，“进步很大。”

    “承您吉言，喻队。”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他道，“刚才你和周队的配合，真的很不错。”

    他着重了“周队”的发音。

    “——那又怎样？”她说。

    “没怎么样，”喻文州笑，“挺般配的。”

    语气随便又带着一种报复。

    下一秒，天横赤城身上就绽开了血花。

    一叶之舟的长矛毫不留情的插进她的胸口，抽出的同时又带出一大片鲜艳的红色。紧接着沈若尘操纵着角色威风凛凛的大手一挥，欺负喻文州的手速一般频频打出连击，可天横赤城丝毫反抗都没有，像是在嘲笑一叶之舟的操作者——沈若尘如今的难堪与恼羞成怒。最后在血量将尽之刻，喻文州再次说话了。

    “新年快乐。”

    沈若尘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送他归西。

    爆出来一件橙装，她面无表情的收进背包。牧师姑娘在不远处目睹了一切，纵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她也明白刚才气氛的紧张——她没敢过问，换了个欢快的话题，“啊，爆出来什么了？”

    “一个橙装，你拿着吧。”沈若尘点进交易，神色平常，“没什么用，给公会也行。”

    “哎。”

    周泽楷在一旁摘下耳机，问她，没事？

    沈若尘扯了扯嘴角，摆摆手，“没事。”

    牧师姑娘沉浸在得到橙装的喜悦之中，“一叶你运气真够好的，还能爆出这个…哎要不然给小霜了吧，小霜装备够烂的，是吧？小霜？小霜？咦，他掉线啦？一叶！哎，你怎么也不理我？？”

    “一叶一叶你还在吗？？”

    “小霜？！”

    “不是吧？你们都掉线了？？”

    倒在桌面上的耳麦细微的传出牧师姑娘的询问。

    静谧寂然的训练室里，似乎也只有这个声音。

    “一叶？你们还在不在呀……我先下啦…以后有空再玩哦。”

    周泽楷无视掉耳麦漏出的声音，他的脑海里回荡着的全都是压在自己身上的温香软玉。是他先搂过姑娘的，奇异的是沈若尘的顺从与毫不反抗。姑娘伏在他的肩上，仿佛时间都静止在暧昧亲密的那一瞬——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打死天横赤城根本无法消解自己顷刻升腾的半点怒意，她甚至也明白了喻文州那毫不反抗的选择其实是对她的嘲讽，永远都是这样，永远用言语形成一把利刃，残酷无情的捅进并拔出，不留一点儿反抗的余地。

    “没怎么样，挺般配的。”

    谁都可以那样说，谁都可以那样以为，可但凡带着“喻”“文”“州”其中一个字都会让任何事情变了味，每一个字都让她的心底一抽，刺的生疼。她闭上眼睛，试图将自己放空，周围缠绕着她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有力，平静。

    周泽楷心底泛了酸，他不介意在姑娘失落的时候借她一个怀抱，他很开心，可是难受。

    于是他嗜痛成瘾。

    沈若尘也听到了耳旁与她交织的另一个心跳，咚咚，咚咚，是周泽楷的。她抽出一只手，向后缓缓滑去，摸索着抓住了贴在她腰后的周泽楷的手，指尖的温度在传递，就这样相扣了一会儿，她竟然一下子笑了出来。

    “抱歉，吓到了吧？”她说，“我就是有点困了，我没事。”

    “骗人。”周泽楷拆穿她，轮回队长俊朗的脸染上一份委屈，“对我，撒谎。”

    沈若尘心虚的撇开头。

    “过分。”他说。

    “好啦，我错了，”她无奈，抬头挺起身子，将自己的额头顶住他的，鼻尖颤颤巍巍的一下下相碰着。沈若尘闭着眼，对他道，“给你赔礼，唱首歌怎么样？”

    她身上的外套随着动作沉闷落地，大片的皮肤露出来，白皙光滑的肩膀上只有雪纺睡衣的吊带在挣扎着，但最后还是崩掉一个，滑落在她的手肘旁。沈若尘并没有理会，她倾身捧着他的脑袋，右腿的膝盖挤进他的两腿之间，抵着椅面，将唇凑了过去。

    周泽楷不由自主的将身体都靠在了椅背上，手虚环着姑娘的腰。

    耳旁是姑娘温热的吐气声，柔柔的，没有旋律更像是普普通通的说话，“两只老虎，两只老虎，”她的唇一开一合，“除军阀，除军阀。”

    “跑得快。”周泽楷纠正，耳垂微微泛红。

    “啊对，跑得快，跑得快，”她继续，“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

    “嗯……”周泽楷已经不想去纠正了。

    沈若尘搂着他的脖子哈哈大笑起来。

    冬日阳光撒进来，却及不上周泽楷怀里的一份温暖。

    很舒服。

    “周泽楷，”她伸手撩开他的刘海，顺着轨迹划到他的耳后，“我……”

    他却先她一步，少见的抢话，“不听。”

    沈若尘努嘴，“我还没说完。”

    “不听。”

    “好吧，我不说了，”她的笑意再次泛上来，“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泽楷的深邃的眼睛下藏了顷刻的迷茫，沈若尘相信他是有话说的，但是周泽楷最后还是垂了眸，摇头，说，没有。

    “我的意思是说，对我说的。”姑娘笑意盈盈，眉眼中好像都泛着光。

    周泽楷噤声不语，过了很久。

    他说话了。

    “错误，”他说，“你选择的，都是错误。”

    离开轮回，离开蓝雨，以及她的倔强，她的傲气，她的自以为是，她喜欢上的人，她信任的人，她的坦诚，她的放手一搏，她的反击，统统都是错的。错上加错，汇集开来全是痛痛痛。

    沈若尘安静的眨眼，“嗯，继续。”

    “没了。”

    她扬眉，“我用了两年才知道这个答案，可怕的是现在我仍不觉得那是错的。我不后悔，不是嘴硬。”

    柔柔的声音像是对他的反驳。

    周泽楷的执拗卷土重来，他说，“可是你不开心。”

    “但至少有一点我很高兴，”姑娘道，“我总算知道我自己心里到底想了什么。我生气，因为我在意。我不在意的人，惹怒不了我。你知道他是谁。”

    周泽楷听完却觉得好笑，觉得自己好笑。

    周泽楷真切的感到无奈了——你跟我说这些，是因为信任我。可我违背了你的信任，因为我想当的，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恋人。

    你什么也不明白。

    什么也不知道。

    挺好。

    覆水难收之前，她所给予的每一场柔柔细雨，让周泽楷一度抬高了自己的位置，牵扯着他去自欺欺人，然后让他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周泽楷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他能做到的，我也能。”然后继续说，“他做不到的，我可以。”

    沈若尘的眼睛平静无波，深深叹了口气。

    她说——

    “你怎么还不明白？”声音清凉，没有半分柔和。

    下一秒，姑娘俯身堵住了他的唇。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她轻舔舐着周泽楷舌尖，纵然他没有任何回应。

    我知道，她一遍遍重复着，你喜欢我，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我知道，我全都明白。

    她看穿了。

    可她的亲吻不带着任何意乱情迷，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干涩无味。

    周泽楷睁大了眼睛，而他此时却如同遭受了滔天巨浪，姑娘的眸子从刚才就不带着任何亲密，他感到恐惧，感到一种不顾一切和一种……欺骗。

    ——早在全明星赛时，她无声的拒绝之后又突如其来的接近与邀请。昨夜她交付信任的同床共枕与早已突破男女界限的肌肤之亲。以及如今她不顾一切的亲吻与暗藏着的冷酷。

    这一切都不像是她的作风，可周泽楷甘愿跳进了陷阱，因为她洞悉周泽楷的弱点，于是利用，于是亲密暧昧引他入局，圆了他的期望，仅此而已。

    她在赛场上何尝不是这样，可周泽楷却偏偏没有发现。

    这一切都是回光返照。

    这一切都是她为拒绝而所演的一场温柔。

    他早该发觉的。

    他早该知道姑娘的意图的。

    他早该明白她的摊牌方式的。

    自欺欺人的阴霾散去，周泽楷终于看到了规划好这次见面，这场作秀，这出闹剧的沈若尘的残忍面目，这是这场情景戏的最后一个环节，这是她与他彻底说再见的一场——仪式。

    编织的一场梦总该醒了。

    小哥哥，你不用再拥有一场没有结果的等待了。

    你自由了。

    这场戏里，输的惨烈的却是她这个作秀者。

    沈若尘红着眼眶，颤抖着对他说，“你生气吗？”

    周泽楷回答，“嗯。”

    她笑了。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