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楷被吓得一个激灵，半分睡意都没了。他愣愣的看着蹲在一旁的姑娘，沈若尘还是在直勾勾的看着他，表情隐在黑暗之中。周泽楷伸手摸了半天找到自己的手机按亮，原本就泛着一分晨光的屋子里更是亮了几分，他这才问道，……怎么了？

    沈若尘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抱住他，把脸埋进周泽楷的胸膛。

    “唔，周泽楷，对不起！”她说，“我本来以为过了一夜，脚应该能好的，但是还是走不了路……”语气里充满委屈的沈若尘吸了吸鼻子，“所以……呜……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庙会的……”

    周泽楷放松了舒口气，还以为什么事呢，吓他一跳。他揉揉姑娘的脑袋，说，“没事。”

    “可是难得你来西安一趟，结果什么都没玩……”

    他的手像安慰一样在姑娘的背上轻轻抚了几下，低头凑上姑娘的额头，勾起嘴角笑笑，“以后还有机会。”

    她把头抬起来，两个人的脸贴的很近，周泽楷庆幸好在屋内不怎么亮，他的脸已经泛红了，昏暗的气氛其实很容易酝酿一种胡思乱想。沈若尘又把脑袋低下去，轻笑出来，身体微微颤抖,“别对我这么好……嗯……”她道，“这次是你来了西安，那下次就换我。我去上海找你，夏休的时候。”

    “……好。”

    沈若尘渐渐松开抱住他的手，重新回到蹲坐外地板上的姿势，问他，“你还困吗？你是要继续睡还是起床？”

    “睡，”周泽楷意简言赅，“一起。”

    “我不困了。”

    周泽楷没回复，表情有些委屈。

    “干嘛这个表情，我又没欺负你，”沈若尘捏他的脸，“好啦，来床上睡。是不是感动的要哭了？”

    静谧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两个黑色身影相继倒在绵软的床上，周泽楷有些僵硬的缩进被子里，什么姿势也不好做，只好侧着躺下，姑娘与他背对着，蜷着身子如同娇小的兔子。暖气的嗡嗡声混着窗外开始喧嚣的卖早点的声音，外面已泛起鱼肚白，是窗帘阻隔了本应潇洒的阳光，屋内还是相当昏暗。沈若尘就这样躺了一会儿，听到了背后人平和的呼吸声，她悄悄转身，一点点的挪到周泽楷的身边，瘦弱的手臂扒上他的肩膀，像是汲取温暖一样将脑袋贴在他的背后——周泽楷本就在她触碰到自己身体的一瞬间就从朦胧中醒来了，当他再三确定身后传来的是姑娘的体温后，他有些茫然，什么回应的动作都没有，他在害怕一些变数。

    “你没睡，是不是？”沈若尘笑出来，“前几天整个俱乐部只有我一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归会害怕，这下好啦，这几天都有你在。”

    周泽楷闷闷的嗯了一声。

    她在这欲说还休的寂静中往上提了提被子，西安的西北风太可怕了，几层窗户都阻挡不了它的猛烈。

    “真奇怪呀，”她发出一声感叹，还有偃旗息鼓那样的叹气，她说，“真奇怪，你长得那么好看，性格也不错，荣耀也厉害，除了话少点，没什么不好的。”一片死寂之中她的话还未结束，“我以前，还会吃你的醋。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喜欢上你。”

    “真的，周泽楷，”她的声音没有刚刚睡醒时的那般惺忪，“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上天啊，玉皇大帝，耶稣，或者随便一个神什么的，请求他们让我喜欢上你吧，我想和你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操，我的意思是说，我总想回应你点什么，什么也好，我自欺欺人也好，总之，不会让你白等的。”

    周泽楷感觉那种摧枯拉朽的黑暗被驱逐了，可惜那之后来的不是光明，但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她不高兴自己也不高兴的事。他翻过身抱住姑娘，把她的身躯捞进怀里，他说，“没必要。”没必要那么做，没必要勉强。

    “……也没关系。”他继续说，“只是想让你开心。”

    “那其实和喜欢不太一样。”她说。

    “对，不一样。”周泽楷笑了，“但比什么都重要。”

    沈若尘狠狠地裹紧被子，像是开玩笑般问他，“难道还能比你未来女朋友还重要？”

    “不想找。”

    “死妹控。”她骂道。

    “是？”周泽楷的尾音有些上扬，他有些不确信。

    “其实我也这样，”沈若尘艰难的从他的怀里冒出个脑袋，“总有些东西，与喜欢无关，但是很重要。”说完她又没头没脑的补上一句，“我当初要是生下来的时候是个男的，我觉得我们应该都要结拜啦。只是我恰好是个女的，所以你很迷茫吧，小哥哥。”

    周泽楷挪开了视线，“或许是。”

    空气在凝结，凝结的过程中，姑娘不知不觉睡着了，周泽楷悄悄松开她，替她抚平卷到腰部的睡裙。她把脸藏在了柔顺的长发之中，像是羞于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睡颜。周泽楷看了一会儿，附身凑上她的耳旁，他说，不是。

    他又说，一直都很确定。

    我喜欢你。

    周泽楷说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沉睡着她笑了笑，眼眶却红了。

    ——我喜欢你。

    是男女朋友的那种喜欢。

    是想要和你结婚的那种喜欢。

    是想要和你共度余生，永远保护你的那种喜欢。

    不过我不告诉你。

    你永远也不知道。

    只有我知道。

    窗外很安静，安静到仿佛那一刻的喧嚣都是幻象。他起身穿衣服，下了楼，从后门出了建筑。

    西北风触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刮的他生疼，可是他的脑海却一直在蹦出些场景，那或许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东西。他记得有一次姑娘颤抖着埋进他怀里，声音瑟瑟发抖，“周泽楷，我怕。”

    那是十八岁的年纪，女孩儿抱住他，夏夜有蝉扰人。

    “我说想来俱乐部，跟我家里吵了一架，我是逃出来的。我后悔了，我不敢回家，或许好好说说他们可以理解的，可是我跑出来了。我怕。”

    与她同岁大男孩儿安慰她，“我陪你回去。”

    “他们总以为我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可是这次我是认真的，我想打游戏。周泽楷，你是不是也以为我什么事都成不了？我、我都成人啦...”

    “我帮你。”他说，“只要你喜欢，就去做。我帮你，一直。”

    其实那可能是句魔咒。

    他一直在坚守这句话。

    周泽楷顿住步子，他的身后是洁白的雪地中印出的一串串脚印。

    “这雪真好啊，西安的瑞雪啊。”

    “哪里哪里，才不好，我家闺女被困在北京机场，买不到票，大年夜都没来得及跟我们过。。。”

    两个中年妇女聊着天路过他的身旁。周泽楷回神后才发觉自己在买菜的路上，手上提的超市里新鲜的蔬菜，还有几包牛奶。他满心欢喜的心想今早的早餐可以不用吃干巴巴的饼干了，回去的路上加快了脚步。

    日上三竿，睡了个回笼觉的姑娘睡眼蓬松的从床上坐起，闹钟咔咔的在房间内响起，她四下望去，一点儿周泽楷的影子都没有。她慌忙下床，周泽楷的手机都在这里，沈若尘仗着俱乐部空无一人，穿着睡衣赤着脚就跑出了房间。刺冷的空气驱逐了仅剩的睡意，她咬牙忍着脚腕的痛意，一蹦一跳的穿着薄薄的衣服从四楼逛到了一楼，食堂，训练室，办公室，都没有...她愣愣的走下楼梯，从后门走出建筑，面前是一片草地与停车场，上面积着满满一层雪。

    没有路过的人，外面有围栏拦着，一般人是进不来的。

    她跛着脚走上雪地，印出一个印迹。突如其来的冰冷麻痹了她的痛。

    “周泽楷——！”

    她对着雪白的空地，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句。

    回应她的是侧面袭来的一个雪球。

    沈若尘惊讶的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周泽楷正脱下外套向她走来，盖住她只身着睡衣的身躯。

    “你、你跑哪去了啊！”她气愤。

    周泽楷把身子往旁边一挪，不远处有两个雪人，很明显是他的杰作。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堆在那里，有胡萝卜当鼻子，一个雪人上还围着围巾。眼睛其实是塞了两块糖，被折下的树丫千奇百怪的插进身侧，那是手。

    “送给你。”周泽楷说。

    “我不要！”她气呼呼的，“这些东西，迟早都会化的。”

    “不会，”他牵着姑娘的手按上自己的胸口，“印在这里，不会丢。”

    沈若尘一时语塞，冬风吹散了她的发，周泽楷心疼的揉了揉她冻的发青的面颊，抱着她快步回到了建筑。

    大厅里没开暖气，但至少挡了大部分风。沈若尘任由周泽楷梗抱着进了电梯，原本垂在大腿根的雪纺睡衣已经卷到了胯骨上，脚上还滴答着融化的雪水。她把身子往自周泽楷怀里又蹭蹭，佛还未从他突然消失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沈若尘盯着了他一会儿，在电梯开门的一瞬对他说，“吃完饭，打会儿荣耀？”

    周泽楷说好。

    草草吃过饭，两个人去了虚空的训练室。姑娘生性懒，在睡裙外披了件风衣就熟络的坐在了电脑桌旁，周泽楷穿戴整齐，但也是宅男样的一套休闲装，头上还是有一撮毛怎么压都不服帖，嚣张的立在那里。他坐在沈若尘的位置旁，在钱包内翻了几张账号卡，最后还是拿出了霜归晚那个人妖号。

    沈若尘叼着番茄插卡，用的是一叶之舟。刚上线就收到了热情的消息，是一个去年经常和他们一起打本的牧师姑娘，她开心的给沈若尘发消息——你终于回来啦！！在哪呢？主城？我去找你们。霜归晚妹子也来啦？一块主城见！

    见到牧师，沈若尘开了语音笑着寒暄，“最近和小霜忙考试嘛，一年多没上线，还记得我们哦？”

    “当然记得！当初有你们打本，多顺利啊！”

    “公会没什么任务么？”她问，一叶之舟和霜归晚都是挂靠在轮回公会名下的。

    “有啊，要打个野图boss，这不等消息呢么。公会指明要求要打些剑系的材料，怕是俱乐部那边有要求吧。”

    沈若尘嘿嘿一笑，放低声音，问旁边的周泽楷，“剑系，让我猜猜，你们想装备个剑客出来还是狂剑？”

    “不告诉你。”周泽楷表明不会卖自家俱乐部情报。

    正说着，牧师妹子又说话了，“哎，有消息了！让我过去，你们准备怎么办？要一块来么？不过嘛…”牧师打量起霜归晚，“我们这队的神枪手够多了，呃，应该是我们这一大队的神枪也够多了，可能不太需要了……”

    “相信我，你们需要的，”沈若尘淡定道，“先带我们过去吧。”

    野图boss的刷新地点在冰之雪原上，物理引擎做的十分逼真，还真的有人漏进冰窟里生命值清零的。轮回公会正在清点人数，三界六道亲自上阵，正一队队的分配。牧师姑娘自然被分进了治疗三组，沈若尘被分到了输出一组，到了周泽楷的时候，三界六道直接把他踢进了后备组。

    “哈哈哈哈……”训练室里充满了沈若尘的嘲笑声。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过去，却没有离boss太近，显然已经有别的公会先下手了。三界六道估摸着就等boss红血的那一刻转移仇恨，一时间mt组统统被派往了前线。

    “……有问题。”周泽楷说道。他的角色离一叶之舟太远，声音是从现实传来的。

    “…我也发现了，那边藏着的一堆人是准备拾荒啊？”

    “公会，”周泽楷说，“我看到了。”

    “什么公会？”

    “……踏破虚空。”

    沈若尘愣了一下，眼疾手快的按灭了周泽楷的电脑屏幕，坏笑，“嘿嘿，帮我们虚空解决掉了个大麻烦。”

    “……坏人。”周泽楷拧着好看的眉控诉她，又打开了显示屏，游戏还未退出。周泽楷倒是讨价还价，“材料，对半分。嘉王朝和皇风是敌人。”

    姑娘吹了个口哨，点头同意了。

    几个公会剑拔弩张，最后是皇风那边不知道是谁开了boss，立马成为众矢之的对象，沈若尘就喜欢这种集体群殴一个公会的氛围，提着长矛十分开心的冲了上去。

    趁着混乱，周泽楷操纵的霜归晚跑到了一叶之舟的身旁。一叶之舟滚地逃出霸图的包围，长矛一个倒刺击中来偷袭的刺客，长腿一扫，落花掌拍出，对手纷纷趔趄后退，霜归晚十分精准的一枪一个人，拿捏十分精准的逐步消耗每个人的血量，最后沈若尘大招放出，金黄的特效顿时冲向了狼窜的对手，还意外的冲散了前排输出组的阵营。

    “小心，别暴露，”周泽楷提醒。

    “啊？什么？”她还在开心的杀杀杀。

    “你的审判区域。”周泽楷说。

    那是沈若尘在某一场比赛保护队里两位鬼剑士中误打误撞的一次发挥，被职业圈那几个心脏大师私下讨论了番后就定名成了这个。审判区域主要在于它的不可攻破性，宛如一个拆迁现场的钉子户，烈火沧波以各种有骑士精神加持的技能将周遭十个单位格的地方全部覆盖，是用强大技能和骑士剑横扫堆砌出来的无形防护盾。当初苏沐橙也是撞上这个区域，没能使出屏风炮的威力。后来沈若尘觉得这个还挺帅气又好用，在法力足够的情况下，经常会用这个来保护血薄的鬼剑士。

    不过现在……

    “没关系的吧？”沈若尘说，“我现在用的是战法。”

    “和我的配合，”周泽楷说，“一个走廊。”

    沈若尘顿时明白了，刚才霜归晚在那么多人围攻的情况下完成连射，是她下意识的用战法的技能扫出了一个非常小的伪“审判区域”，导致霜归晩在各个小区域内完全没有受到打击，如同走进一条弯曲的走廊一样流利。这种方法，貌似还只有她和李轩打出来过……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确实有点奇怪。

    “boss红血了！！！”有人大叫。

    “仇恨在谁身上？”她问。

    “嘉王朝……”

    “干！”她骂，“抢回来！抢不回来就揍一顿嘉王朝的人出气！输阵不输人！”

    “输阵不输人！”有人还附和她。

    周泽楷在旁笑的手抖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