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格外冷。

    陈念裹了裹身上的棉衣，但还是觉得有冷风从衣缝里窜进来往骨头缝里钻，大概是真的发烧了。

    林沐隐约觉得他有些不高兴，一路上也没和他搭话只是紧紧跟在陈念身边。他们俩租的房子离酒吧不远也就十几分钟，路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快到过年的时段了，街灯上挂满了红色的中国结，雪花散在昏黄的光晕里格外好看，原本冰冷的雪花披上温暖的光泽。

    陈念和林沐裹得像两只圆滚滚的汤圆，但其实他们里面只穿了薄薄一层，毕竟酒吧里太热了穿的太厚不方便也不舒服。

    陈念的步伐很快几乎是步步生风一脚一个印，他不管后面的伤口是否又裂开流血了，也不管脚掌已经冻得发木。他只想尽快回到屋子里暖和暖和，这冷冰冰的城市真是让人受够了，去他奶奶的狗蛋蛋！

    但他确是太心急了，原本积雪下就结了一层薄冰但他根本就没看还是走的飞快就好像背后有恶狗在追他。

    他一脚踏上一块坚冰脚下一滑直直一头栽进雪堆里屁股也完美落地接下雪地的深情一吻。这下都不用怀疑了旧伤添新伤，果真真裂了。

    林沐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就看见陈念已经歪倒在小路边的雪堆里，黑色的短发粘上了白色雪沫，唇色越发红艳称得双眸异常明亮。陈念微微抿着唇轻咬一下下唇还没等林沐上手扶就自己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随便拍了拍沾满的雪沫的棉衣上抬脚就要走。

    林沐赶紧上扶住他，这下陈念的脚步慢了下来。林沐觉得陈念这好像是在自己和自己生闷气的感觉，他微微侧目用余光偷偷瞧着。陈念双眸深沉，紧紧抿着唇下颌紧紧绷着明明是很强硬的表情，不知怎么的林沐看得有些心疼。

    回到出租屋陈念就脱了棉衣直接躺被窝里捂着，刚那一下摔得有些狠，摔得他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屁股裂成了八瓣火辣辣的疼着。

    “小沐快给哥倒杯水，渴死了。对了，再泡一包面，要酸菜的啊。”陈念一边掏着零散的零食一边十分自然的冲着正脱棉衣的林沐吩咐着。

    陈念从小就怕冷他现在更是狠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才好，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把林沐的被子和自己的棉被都裹在身上背靠着墙角，手里攥着一袋牛肉干吃得不亦乐乎。

    麻辣味呛得他喉咙发疼舌头发麻也辣的他不停吐着舌头伸着左手向林沐要水喝，林沐看得轻笑，小狗一样呢。

    出租屋挺小的只有二十多平米，是年头有些久远的老房子，有的地方墙皮剥落下来露出水泥砌成的红砖。林沐看不顺眼自费买了几张防水的墙纸糊了起来，就好像打了几块补丁一样。但有优点也是有的，那就是价格便宜并且离酒吧也近挺方便。

    两个都是男人挤一挤也无所谓，又不做饭三餐都是在外面吃或者蹭着酒吧吃用不了多大的地方，林沐倒是挺爱干净的把小屋子收拾的也挺整洁。

    靠窗的台子上摆着一个小鱼缸有几条小鱼在水草中游来游去，陈念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用手指逗弄这几条小鱼，小鱼不知道是在啃还是亲他的手指，痒痒的暖暖的。

    林沐很是任劳任怨的把泡好的泡面和热水给他放桌上，陈念就嗖的从墙角飘移了出来从棉被团里伸出两根白皙的胳膊撸着袖子。

    他把剩下的牛肉干一股脑散在泡面里，吃得稀里哗啦。虽然是这样林沐倒不觉他的吃像难看，反而有种奇怪的优雅就好像不是在吃泡面而是在吃高级牛排一样反而有点不伦不类。

    几分钟汤面就一干二净了陈念用纸巾抹了抹嘴角就又躺下了。他今天体力消耗的格外快，这也不怪他从下午就没怎么吃东西，干这行是很耗体力的，迷迷糊糊陈念就睡着了。

    林沐看他睡的哼哼像小猫一样缩成一团摇摇头，别看陈念平时挺厉害活蹦乱跳，可睡觉是却格外柔顺一动不动表情安静。

    陈念睡着睡着就觉得热了起来，浑身上下烧的很并且感觉口干舌燥。从里到外冒着虚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一样弓着身子，一颗颗汗珠从他头上滚落滴在棉被上，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想放开棉被但又觉得放开后很冷。

    他摸着黑想喝口水，但也看不太清只是用手摸索着大概的位置动作有点急，哐当一声，就有东西被他给扫落了在地。

    林沐听到动静就翻身爬起来开了灯，一眼就看见陈念一副虚弱的样子。

    原本的困意一散而尽他瞪大了眼，陈念脸上满是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红晕，身子半歪在棉被上拱成一只烧红的大虾，他的双眸迷迷蒙蒙，嘴唇却红的像涂了胭脂一样鲜红，黑色的头发早就被汗浸湿了搭在脑门上一簇一簇。

    这下林沐也吓得不行了，立刻跳下床赤着脚翻箱倒柜的翻找着体温计。好容易倒腾着找到一只但陈念烧得糊涂了半点都不配合林沐身子扭来扭去的就是不安静，更是急的林沐一张娃娃脸皱成一张包子脸。

    林沐也发了狠劲，硬生生把陈念按住把体温计塞好，固定好手脚不让他乱动弹。林沐本就比陈念矮半个头力气也不大按住他也累得气喘嘘嘘，隔着棉被他都能感觉到陈念全身散发的热气灼人。

    看着体温计上几乎爆表的温度林沐就傻了，这么高烧下去是要死人的！当即开始给陈念套衣服，其实也没什么好套的陈念压根就没脱几件。但林沐这时有点手慌脚乱又给他套了好几件外套，自己随便套了件棉衣就拖拽着陈念出了门。

    已经是深更半夜，雪下得更大飘飘洒洒的抬起头看不到尽头。路上行人很少，林沐招了半天车才搭上一辆出租车。

    “师傅，市医院！我朋友发烧了麻烦开快点。”

    林沐急急的说，他早就看出陈念是有些发烧的，但这人肯定骗他说自己吃过药了，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明明连自己都照顾不起拖着别人为他瞎忙活。

    “医生——医生！有医生吗？！”

    深夜的市医院有些静悄悄的，只有几个零星的个房间里透着亮光。林沐的叫喊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有些轻微的回声荡漾。

    秦褚何刚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看见一个少年扶着一团裹得像粽子样的人型物体正急冲冲的推开急诊的玻璃门冲着里面喊。

    很轻易就能看得出少年很急切，因为他甚至连袜子都没穿，裤子提的有些高了，白皙的脚踝裸露在空气中，挺巧的鼻尖上冒着些细细的水珠。

    原本柔顺的头发凌乱的散开还顶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形成了一个十分古怪的造型，套着厚重的棉衣显得有些蠢苯臃肿不伦不类有点丑。

    原本不笑都带着几分可爱的脸此时半点笑意都没有了，少年微抿着唇异常严肃，这表情却和他的娃娃脸不太相称。

    他的脸天生生来就该是适合笑的，适合挂着幸福的笑的。

    本来临近年关急诊更是忙碌院长上午开了个会打算从各个科室抽调了几个人来急诊作为应急储备。

    医院的急诊是最忙碌而无功的，抢救的及时是理所应当顺应转入各个专业科室，抢救不好就要揽下救治不当的责任。

    又忙又累像个陀螺一样半点闲暇都没有累得和狗一样，一点好处都看不到。自然是根本没医生想去带班的。

    秦褚何是从未待过急诊的人，也从来没人想过提过要把他这位材生放到急诊里暴殄天物大材小用人们连想的念头都没有一点。

    他最近才从国外回来以前搞得也是研究工作向来闲暇惯了，当整个医院都像陀螺一样运转时，平白就生出几分好奇来。

    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响应。

    他想看看这急诊到底是如何为人所惧之，唯恐避之不及的。

    当他表示愿意去急诊呆几天的时候，院长还不愿意放行。理由是不能白白浪费医疗宝贵资源。

    但是没有办法，秦褚何决定的事能改变他决定的人几乎没有，几乎。

    “医生——你是医生！快来看看！”

    林沐一见到穿着白大褂的秦褚何就像见到了大救星，拖着手中的大粽子就像猛虎扑食一样揪住了他的衣角几乎扑到在他面前。

    秦褚何有点中度洁癖，特别是当这个少年拖着一个棉衣上沾满雪融后污渍的人靠近他还直往他身上蹭时他心下升腾出一股不喜，但他修养良好没有表现出丝毫。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让他不得不管。

    “把他放在那边的病床上把棉衣脱了。”秦褚何指了指一边的病床淡淡说道，林沐就半拖着陈念躺上病床。

    陈念此刻被裹的太严实，脑袋都套在帽子围巾里。也不怪林沐，他从小都没遇上这种事情贫乏的经验让他只知道把人裹成个雪人来保暖。

    “医生，他发了好高的烧！快四十度了，快看看吧！”林沐边解开陈念身上的棉衣边冲着秦褚何说。

    陈念只觉得五脏六腑好像都给烧化了，闷闷的疼。

    肺里好像堵了一团棉絮呼吸十分不顺畅。林沐给他把帽子棉衣褪去他才缓过一口起来，抬眼看向四周。这傻小子还知道把自己送到医院来。

    只是一眼，陈念便看清了那人。

    那人也似乎才看到自己，四目对视间满是惊异。

    原本尘封在记忆角落的时光一点点，一幕幕，一段段飞逝在他脑海，他遏制不了它们在脑海盘桓，它们是那么的顽强，碎成粉末竟还是能重新拼合成像。

    记忆中的少年与眼前的男人重合，他以为忘记的东西原来早已熟稔到骨髓之中，一点触碰就能激起一片波浪。

    原本以为此生再不会见到的人今天一个个叫嚣出场，真真让他应接不暇。陈念此刻若是还有力气只想立马消失在这人面前，一秒都不想多呆。

    但他动不了，身体控制不了的想停留在这一刻，理智上想马上逃走身体却先他一步作出反应，这也许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

    若说齐啸是他的自以为是，秦褚何便是他的求而不得。

    秦褚何，秦褚何。

    阔别三年，他不再是那个陈念了。

    秦褚何看上去依旧是记忆中的那个秦褚何，眉宇之间一切如故，依旧是他少年时所熟稔的模样。

    他的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细汗，眼角有些发红，他的睫毛半垂着，因为高烧的刺激眼睛里迷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只是用力抿着唇，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没有发抖。手指紧紧攥着被角可以清晰看得到手背上突起的骨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