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犹记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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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以前。

    如果八年以前有人问陈念,你相信会有一个人能让你完全敬畏十分在意到完全左右到你自己行为和决定的吗?

    陈念只会回三个字,你做梦。

    如果是八年后有人这么问,陈念只会沉默着给他脑袋狠狠一拳叫他好好清醒一下。

    陈念会在心中最干净的角落里腾出一块空地盛放他恣意妄为的青春时光但从肯不轻易回顾。

    他还记得第一中学里成排的高大白杨,叶片绿油油的釉质饱满,盛夏他坐在靠着窗台的位子透过明亮到可以看见自己倒影的玻璃看叶片在风中一摇一晃反射出阳光的温度,充满欢快的节奏。

    那一年,他是才进入高中的小少年,带着自以为傲的青春面孔双眸带着骄傲的神色。也未曾想到过会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他完全敬畏仰慕到完全只为那一个人考虑,只考虑他的喜乐安忧而把自己的需求一点点向后推,直到看不见为止。

    陈念是被人宠溺着蜜罐里长大的傲气小公子,从不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所烦忧。他聪明,从不为今天考卷上最后一道选择是选择a还是c所烦恼。他长相干净帅气,从不特别为了得到哪颗芳心而愁眉不展伤心的难以忘怀。

    但这是遇见秦褚何之前的陈念。

    秦褚何就好像是陈念的一个致命魔咒,一旦相遇就能激得陈念丢盔弃甲落败而归。

    那时的陈念还是正在进行军训烈日敲打的少年,白皙的脸被灼热的阳光照得通红唇色发白,黑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搭在额前,穿着有些宽大的迷彩服扯着两条腿向前奔跑着,脚下是被烈日洗礼的滚烫塑胶跑道。

    他只能听的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不只是他一个人,整个运动场上都是穿着各色迷彩服的花栗鼠大军。在他的意识里在烈日下跑圈就像是在铁跑圈里无知欢快蹦跑着的花栗鼠。

    原以为有尽头,可尽头根本就遥远到看不见。

    这在他眼里一点意义都没有反而挺可笑。

    他选择偷偷溜出花栗鼠大军。音教楼离操场很近,偷偷溜进去等到最后一圈在回归花栗鼠大军里任谁也是不会发现的。

    他倒不是一个特别喜欢投机取巧的人。只是如果他觉得一件事情没有意义,哪怕结果丰厚他也不想去做。但若是他觉得有意义哪怕在旁人人里根本白费力气的事情他也是照做不误有些偏执己见。

    刚推开音教的门就听到了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从一间乐室传来。他脚步一顿,细听之下他不由眯起眼睛,唇角微微上扬。

    卡洛斯·加德尔的por una cabeza。

    这是探戈舞曲的极致代表名曲,风格华丽又高贵动人。用中文译作《一步之遥》。虽然现在这只曲子只有一人的小提琴独奏但其音色却绝不输给钢琴合奏。陈念学过几年音乐,他只觉得这人的水平一定很高或许是哪个音乐老师也不一定。

    小提琴高调又内敛的引领着整个旋律节奏。音调仿佛带着高贵的姿态俯视着一切万物,旋律强硬与柔韧并济融合带着欲迎还拒的力度,游刃有余又毫不费力的牢牢掌控着全局。

    陈念知道这是tango风格的曲目,曲式为 abab。这首曲目特别之处在于两个曲部的前后矛盾。此刻已是a曲部的结尾整个曲目也即将进入结尾,陈念就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快步推开了眼前的那扇门。

    即使是数年以后他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多少零碎的记忆也变化渐渐消逝。又有多少人是在短暂相遇后又匆匆离别的呢?那些他曾熟稔的面庞现在只留下斑驳碎影零星记忆。

    但他怎么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那一天,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秦褚何。

    温暖又热烈的阳光从明澈透亮的落地窗落在那个修长挺拔的少年肩上。那人背对着他站在阳光中,只是简单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但修长挺拔的背脊又透出一股淡然自持的高贵冷漠。

    少年的侧脸白皙温润,阳光洒在线条柔和的脖颈和黑发上。他袖口向上卷了几层,微微侧着头右手依旧持弓拉奏,并没有因为意外的闯入者结束演奏。

    陈念呆呆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也不敢动,原本焦灼的心情只是一瞬间神奇的平静下来,por una cabeza进入b段后的最后激情将音调情绪推到最高点,突然间又减缓低沉,错落有致。最终回到首调收尾。整首乐曲在少年精湛的演奏下曲尽终结,而陈念脑中的旋律仍旧挥之不去,有些怅然若失。

    por una cabeza。听它,永远也只差一遍。

    当秦褚何转过身来时陈念还停留在音调中没回过神来,还是呆呆的直直望着少年。只一眼,他就能感觉到自己心脏越益跳动的飞快,仿佛要扎上翅膀就要跳出胸腔扑向那人。

    如此热烈,渴望。

    但他还是不懂,只能看那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心跳如鼓,不可抑止。

    只有一步之遥时他落荒而逃。

    耳边乘着风传来少年清扬舒缓的声音,你是谁?

    我是谁?

    那你又是谁?

    陈念没有问出口。他带着不知道是什么而莫名涌动的情绪和声如雷鼓的心跳落荒而逃,留下一个背影。

    陈念的偷跑谁也没发现,回归花栗鼠大军的他一下子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眼中的酷暑也不再难熬,天仿佛也更蓝了草也更绿就连面瘫的教官也顺眼了几分。

    那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只是莫名的欣喜,莫名的快乐,莫名的想再见一次那人,一眼就好。他飞快的奔跑着,几乎能感觉到身体在空气中舒张,呼吸顺畅,极度愉悦飞扬的心情,让他几乎大喊出来。

    陈念没想到再次见到那少年竟是这么快,但只是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不一般的。

    其实又何止是不一般呢,即使是在人才卓越、争奇斗艳的一中里秦褚何还是能不费一点气力就轻松的脱颖而出备受万众瞩目,带着悠然的气度淡然的接受众人所赋予的荣誉光环。

    耀眼的光环并没有让他变得不可一世。他态度谦和有礼从不吝啬于给予别人帮助但同时他又是高高在上的,深入灵魂的疏离淡漠仍旧使他卓尔不群。仿佛就有那么一种人天生就是适合生活在赞誉中接受别人仰慕的眼光,他就是那样的人。

    这样的人,只适合远远观看,一旦靠近受伤已是必然。

    如果一旦爱上这样的人就注定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无论你怎么追寻永远还是和他差一大截,永远无法和他并肩。

    无论你是停下等待还是拼命追赶结果都是一样辛苦。

    也许有一天他走遍千山万水在种种赞誉声中厌倦起来,也许会倦下来休息,但你呢?还能保留有当初的热爱吗?也许在这长途跋涉中早就一点点丢失耗尽了呢。

    你有倾尽所有仍旧徒劳无功只能独身遣返的决心吗?

    不是他不好,也许只是不合适。

    陈念此时还什么都不知晓,他的感情还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弄不清自己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大部分人对于秦褚何都是望而止步的,因为他们明白。这样的人和自己不该是同一个空间里的人。所以只会仰慕,只会赞叹他的杰出天才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动作。

    但陈念不是,当他看着作为学校发言代表正在给新生演讲的秦褚何还是不由的想再靠近一点点。

    于是从此,秦褚何多了一条小尾巴。当然最开始时这条小尾巴还是隐形的。

    陈念开始一点点关注收集这个人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能如数家珍。他开朗脾气很好人缘自然挺好,无论男女都挺喜欢同他说笑言谈只中不免要涉及校园中的风云人物。

    陈念在一本厚皮笔记本上端端正正写下一行字。

    秦褚何,高二英才一班

    笔记本是崭新的牛皮商务本看上去很大气,陈念很满意。他认为只有这种简单又不失华贵的本子才最适合记录这样一个人。

    陈念一点一点就那么深陷着自己却是浑然不知。现在他以闹肚子的理由才偷偷扒上英才一班的门框,事实上他已在脑海里过过许多可以偷偷溜出来的理由,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可能发生的情况。

    但他迟迟不敢探出头来,假装路过时偷偷瞟一眼秦褚何到底坐在哪个位子?上课时候他又是怎么样的呢?他几近迫切的想知道。

    高二的气氛已和高一有所不同,贴满了激励人心的话语警醒学生。陈念踮起脚才看得见教室后面的年级排名表,秦褚何的名字遥遥领先在最前端陈念要抬着头才能看见。

    窗外的绿色植物正长的茂盛,叶片透过开着的窗子探进教室,阳光打过树木在教室投下斑驳的树影。他侧着身躲着正讲的激昂的数学老师,小心翼翼偏着头就看见秦褚何坐在第五排靠窗的位子上背影很挺拔修长,原本普通的白色校服穿在身上干净又好看。他左手正支着下巴目光有些懒散,右手指尖正旋转着一只笔。他的动作优雅娴熟,笔在漂亮的五指间旋转。

    陈念怎么看都看不够,要是如果能成为他的朋友就好了,陈念默默想。慢慢蹲下来靠着墙,等待下课铃声。他是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才告假出来的,老师对这个阳光开朗的少年有着格外的偏爱照顾很轻松就放了行。

    这是第三天,军训典礼结束后开学以来的第三天。

    经过陈念的细心观察第三节课的课间秦褚何会从凳子上站起来,出来靠着走廊最外边的窗台透透风,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号教学楼楼下的蓝球场。

    其实陈念出现在一号教学楼是有那么几分突兀的,因为毕竟全部高一新生的教室都在四号楼,而且离一号楼就有十分钟的距离基本上不会在一号教学楼里出现新生。陈念天生就白皙军训下来也没黑多少从外表校服不仔细并看不出他是个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