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澜瞪着骆擎苍，拳头握得死紧，说不清是怒多还是惧甚。她将目光移到那面色凄惶的小姑娘身上，手上的刀沉重得令她僵硬，难以动弹。

    她哭得更厉害了，强忍着不抽噎出声，眼泪却是滚滚。在座的男人们见了，既心疼，又引起一种病态的兴奋，伴着酒意，微红的眼中更加流露出淫*靡的颠狂。他们搂着的姑娘们则暗自庆幸，有些幸灾乐祸地缩在男人的胸膛中，媚眼却是紧盯着场中两人。

    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下，只有郡守老爷胆战心惊，不住抹汗。

    “将军，这青涟姑娘是祈瑞侯大人特地送来侍候您的……”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骆擎苍抬眼，迎上李成澜闻言满怀期盼的视线，浅笑加深，也不回应，只是犯了懒意，斜斜歪在靠背大椅中，手一松，已空的酒盏跌落在地，轻脆的碎裂声有仿佛掉落人心的尖锐。

    郡守老爷不敢多言了。

    骆擎苍让舞伎们退到一旁，平台显得极空，中间就站着李成澜和青涟两人。小筑中的姑娘们奉命奏乐，褪去绵软暧昧的情调，琴瑟撩动的弦蹦出紧迫的、有些不安的高音，达到顶点时近似女子的尖嚷，狂躁的、纠结的。

    李成澜有些目眩，手脚冰凉。她和青涟慌张地对望，谁也不敢迈出第一步。

    当然，这种焦灼的手足无措不被允许持续太久。

    不知何时便扣在罗宁手中的“柳叶尖”被击出，那枚极轻极薄、形似柳叶的尖刀便慢悠悠地高起，又缓缓落下。

    脚边冰冷的金属坠地声，让李成澜回望。少年半睁的左眼炯亮，没有温度地睨向她。

    染血眉目间茫然一瞬而过，被惊恐取代。李成澜拖着伤腿慌忙后退，罗宁接连射出的柳叶尖在灯火辉煌中掠过冰冷的银芒，无情进击。她胡乱挥舞沉重长刀，几根柳叶尖被碰飞，其余的则送入她的臂膀和肩胛。伤口深而细，一滴滴血缓慢溢出，炙人的滚烫疼痛让李成澜原地蹦了几下，被痛意刺激得灵活不少。那青涟也受了两记，全在臂上，细细的娇弱呼痛声竟是悦耳十分，让一众大老爷们听了身子骨酥了半边。

    “这么多大人等着呢，不好让他们失了兴致。”

    李成澜瞪向悠悠开口的骆擎苍，四目相对瞬间从他散发的淡漠中轻易地察觉到不耐烦的尖冷，像淬着毒的阴森，让她奔腾的怒焰飞速冷却。

    “呀——！”

    李成澜困惑回眼，却是那娇弱的青涟樱唇微张，用她柔媚的嗓音“大叫”一声，似乎是在给自己壮声势，然后双手握剑朝她奔来。

    她脚下动作轻灵，却因臂上有伤，一剑挥来极缓。

    李成澜挑眉，突然觉得好笑，却又不真正笑得出来。

    这哪里像在拼命？可又真的是在拼命。

    面对青涟，李成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皮糙肉厚，手上竟还有几分力气。她自嘲地勾起嘴角，举刀格挡，接下瞬间，却惊诧地抬眸，收敛了唇边的笑意。

    青涟挥剑的力道震得她握刀的虎口都有些发疼。

    这女人哪来这样大的力气？

    李成澜还在愕然，那边青涟又挥又刺，毕竟会舞剑，颇会几个慢吞吞的招式，在愈渐紧凑的琴瑟鸣音中更是越舞越快，虽然中看不中用，但用来对付李成澜已是绰绰有余。

    她身子轻灵一跃，挽了个剑花，舞得李成澜眼前一片光亮缭乱。

    李成澜勉力躲闪，胸前一道寒意逼来，她下意识一缩，剑尖已从右下往左上划过她的襟口，裂开的衣物下一道浅浅血痕，隐隐透出底下的肌肤。

    “啊——！”

    她还未反应过来倒给青涟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只见她慌张地缩回剑，一双水眸无辜地凝望自己，兜衣包裹下的胸口正剧烈起伏，随她舞剑的姿态而掀起的轻纱让白嫩长腿一览无遗。

    李成澜温和地看向她，扯出个恬静的笑容，旋过身拔腿就逃。

    青涟忙追上去，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在偌大的水榭之上来回奔动。

    胸口一阵凉，李成澜低头看到破裂的襟口越扯越开，有些伤风败俗的意思，再看男人们盯着青涟如狼似虎的目光竟有逐渐移向她的趋势，心里暗骂这些男的没见过世面。

    青涟的剑尖跟在背后，屡屡追上努力奔走却不太迈得动步子的李成澜，顿了顿，倒没狠下心刺过来。

    李成澜刚庆幸青涟并没有置人于死的狠辣，几点冽芒遽然逼近，朝自己的双眼直射而来！李成澜大惊，连忙狂奔出几步，险险避开那几枚不耐她们这样拖拉的柳叶尖，却一头扎入刚才避让到一旁的舞伎堆中。

    青涟跟着持剑闯入，舞伎们吓了一跳，怕刀剑无眼，互相推挤下，一个站在岸沿浅栏边的姑娘身子一晃，掉进水中载浮载沉，哭喊着救命。

    李成澜是早穿出人群，站在左边屏风下了，本以为有人会救，站了一会儿，才发现众人纷纷偷眼看向还闲适吃酒的骆擎苍，见他勾唇笑得冷冷，一时竟无人敢擅自下水救人。

    她心中一怒，瞪了骆擎苍一眼，要往岸边走，一记柳叶尖迅疾划过她的脸，新嫩的夹血破裂几乎延到眼角，伴着刺痒和痛麻。

    出乎众人意料地，这次居然是骆擎苍出的手。

    李成澜从他眼里看出一股不屑掩饰的杀意。不是戏弄也不是催促，只要她敢下水救人破坏他的“乐子”，她毫不怀疑骆擎苍会立即动手杀了她。

    青涟见李成澜破了相，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连忙提剑追来，舞伎们也怨她连累人，有意堵住两边去路，她别无选择，只能往前跑。

    她们跳舞所用的五彩长绫在地上蜷曲着，像柔软的腰肢，慌乱中，李成澜一脚踩上软滑绫布，身子趔趄，重重扑向地面。

    背上的伤好似又灼起来，四肢虚软，视线也开始有些高低扭曲。她挣扎着要起来，一抬头对上不知为何略显阴鸷的骆擎苍。他还是嘴角微勾，保持睥睨蝼蚁的高高在上垂望自己。后边的人已给青涟让开道，让她走近。李成澜浑身发热，有些迷糊，只是强撑，却被骆擎苍眼底的森寒所慑，清醒了几分。

    他朝她淡淡一笑，突然将腿搁在案上，扫下一堆瓜果菜肴。

    各色美味汁液伴着香气往李成澜脸上招呼，飞溅的碎片划过她的脸，伴着湖水中渐弱的呼救声将她绷紧到极限的怯懦一下扯断。

    你妈的！

    青涟见骆擎苍极是喜怒无常，不再犹豫，从后一剑刺下，冷不防李成澜猛地一个翻身，不知从何生出的力气甩腿踢向她的剑。剑脱手飞至一边，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抬头猛见李成澜眼中被狠狠点燃的怒火，微微一愣间，那个浑身血污的女人已站起身来，捏着拳瞪向骆擎苍，暴怒得血色氤氲的脸都在抽搐。

    李成澜气得几乎大吼。但越激动，越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刀指着他，又指指湖面上还死命扑腾的女人。

    骆擎苍直视她暴怒下扭曲的脸孔，轻轻地嗤了一声。

    李成澜手背上青筋暴突。两个月来的惶惑惊惧，被栖身之地的覆灭和骆擎苍的冷嘲彻底点爆，她一甩手中长刀，用尽全力掷向骆擎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