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涟被送到穆家的时候是怀着孕的，穆老太太的头脑精明，看着这么一个美娇娘被穆安远的手下细心呵护地送到琅琊，怎么会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穆安远的手下也没瞒着她，走之前还不忘吩咐道：这是郡主，皇亲国戚，云南王的掌上明珠，得悉心招待着。

    穆家有“男子四十方能纳妾”的祖训，当年的穆安远恰好刚满四十。

    穆老太太个性强势，在穆家说一不二惯了。此番看到穆安远竟然与一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姑娘狎昵，她着实是恶心得几欲呕吐。另一方面，她多年来的一夫一妻幻想破灭，心里极其膈应，便将怒火发泄在年幼无力的程云涟身上。

    程氏姐妹此番来琅琊穆家不是避难的，而是来遭罪的。穆家上到小姐少爷，下到家奴火夫，不论老少尊卑，谁都可以欺辱她们。

    程云涟生产那日，穆老太太就使唤接生婆在她产下穆阶后便掐死了她。

    穆阶说到底还是穆家的血脉，穆老太太极其看重子嗣，终究是没杀了他，只给他安了个卑贱的身份，让他以三房庶子的身份在穆家苟且偷生。

    穆安远虽瞒天过海地将程氏姐妹送到琅琊自家里来。但云南王极其看重这一对女儿，在逃难之余还不忘加派人马四处搜寻她们的下落。

    如今时局虽动荡，但皇室终究还是皇室。

    如若穆安远玷污郡主以及穆老太太残害郡主的事情被云南王知晓，穆家全族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眼看事已至此，穆老太太索性把事做绝了，她派人杀人灭口，准备把年仅三岁的程云漪也一并解决了。

    哪知穆老太太的二儿子穆成于心不忍，竟然瞒着母亲偷偷将程云漪给保了下来。此去经年，等战乱平息了，他再派人偷偷将程云漪送回了云南王府。

    程云漪尚且年幼，记忆模模糊糊，等到了云南王府，也说不清自己这一遭的经过，不记得自己的姐姐是为何突然不见了，事情也就这么被揭过。

    时间一晃，十六年过去。

    如今东窗事发，不仅穆安远知道了穆阶的身份，根据他的来信，那如今如日中天的云南王程禄怕是也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不日就要对穆家发难。

    穆老太太盘腿坐着，眉目慈悲如济世菩萨。

    面上不起波澜，手指却因为用力过度而暴起了青筋。

    她原本以为自己忘了，可想起当年的事情却依旧觉得糟心。

    她吃斋念佛多年，只不过是为了求个安慰。

    其实她早有预感，穆家人是要遭报应的。

    而令她忌惮多年的奸生子穆阶就是这一切的祸源。

    这一头，在京城

    穆羡告假以后立刻唤了个大夫来看病，只是那大夫将穆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便给他开了些治风寒的药作罢。

    萧幼绯直觉有些不对，便叫穆羡换了几个大夫来看，然而几次三番诊治结果都是如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半月后，皇上去军营巡视后勤，一众王公大臣随行，不少公公都要跟去，穆羡自然也在其列中。

    依偎在穆羡怀里，萧幼绯眨了眨漆黑的眼睛，轻声道：“表哥一路平安。”

    少女穿着件软薄的胭脂色夏裳，云鬓蓬松，衣领微开，显然是午睡刚醒，自有一种动人姿态。

    心知自己不日就要离开，穆羡觉得萧幼绯身上仿佛有什么若有若无的东西勾着他似的，叫他的眼睛像是被黏住了，依恋着不肯离开。

    这一次，是他和萧幼绯成亲以来，头一次分开。

    穆羡用目光不着痕迹地将萧幼绯身上每一处都刻入脑海，一边将她搂紧了道：“好。”

    在院子里的丫鬟仆妇见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情形，都极有眼力劲儿地退下了。

    很快，院子里无一个杂人。

    穆羡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极其温和，他谛视了萧幼绯一会儿，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俯下头去吻萧幼绯。

    那吻极深、极绵长，动作中还有几丝狠劲，萧幼绯第一次被他这么亲，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临到离别之际，穆羡知道萧幼绯初为人妇，第一次独自留在京城，心里肯定是有很多不安和焦虑的。他顾念着她的心情，不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然他肯定是要逞欲一回的。

    穆羡轻拍少女的脊背，让她的气短乏力尽快缓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狭长的眼里暗影幢幢。

    不过来日方长，他和她是一辈子的夫妻，以后总是有机会的。

    庭院里，凉风习习，树影婆娑。处处化不开的浓郁碧绿，茂盛的灌木被吹得飒飒作响，檐角上的青铜风铃摇摆不定。

    几日后，萧幼绯在太傅府门口送别穆羡。

    坐在马车里，直到马车行驶到拐角处，少女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穆羡才收回了目光。

    只是他怎么也没猜到，今日这一别，竟然就是他和她的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