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了。”肖博文把眼镜带好，看了眼推门而入的肖航。

    “买早餐。”肖航把袋面包丢过去，径直走到洗手间。

    退好酒店，肖博文把车倒出来，肖航直接上了后座，前面的人往后视镜看，不满道，“刚到就打架，你就不能消停……”

    “放心吧肖总，没人知道我是谁。”肖航把门砰的一声关上，撇过头看窗外。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一点教养都……”

    “都没有。那找你有教养的儿子去呗。”肖航冷哼一声闭上眼。

    是，他是没有教养，那也没人教他教养是什么。十几年来两个人相敬如宾，愣是把一个家住成俩，哦不对，是仨。夫妻俩各一个，自己孩子一个。

    肖博文不再说话。父子俩一路沉默开到巷子口。肖航看着不远处那栋小平房，握紧了拳深呼吸了一口气跟在后面，怕一不小心自己就会落荒而逃。

    来的路上他还以为是自家那种一厅四房的户型，走到门口才发现，居然是一整栋。看那门口有些年头的树和略微斑驳的墙面，想必不是这两年建的。

    也对，这里是住了人的。

    “回来啦，这么快。”一个穿着得体的女人来开的门。肖航私下把自己亲妈拉出来作比较，样貌虽然没有自己亲妈好看，但看得出保养得挺好，那一身衣服下来虽不华贵但也不便宜，两个人走的是不同风格，整体上看也是不相上下的。

    想了想也没啥好打抱不平的，他妈那边也是一样的。两个人又都组了各自的家庭，有各自的爱人，各自的孩子，多余的也就是他和肖然姐弟两个人，也不知道他那姐姐看了有什么想法，估计也没什么想法，大家都习惯了，除了荒谬也没什么感觉。

    肖博文应了句，侧过身脸看他。

    “阿姨好。”肖航道。尽管心里不爽，但面子还是给足了，毕竟以后两年还得在这过。寄人篱下不好受，能和和气气挨完这两年，到了大学他就自由了。

    “你好肖航。”女人道。兴许也是觉得尴尬，笑着的嘴角有些僵硬。

    从外面看，肖航扫了一眼大概有4层，一楼是大厅，二楼三楼连在一起是复式，四楼是单独的一层。他以为自己会在三楼的某个旮旯间，正想提着箱往看上去最里面的房间走，却没想到被陈萍拦下了。

    “哎那个肖航，你房间不在这，在四楼呢，都给你收好了。二楼三楼房间都满了，给你安排在新的一间。”陈萍赶紧拦住他道。

    新的一间。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肖航数了数房间数，就见三楼房间下来一个男生，厌恶地撇了他一眼直直走到肖博文面前喊了声“爸。”

    “博钦，这是肖航，你哥。”肖博文道。

    肖航看着对面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人，心里冷笑，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捡起袋子直接出了门口去四楼。

    四楼一共有四间房，三间空的只有床垫叠在地上，剩下一间倒是有床有柜。

    “剩下的你要再自己买，我昨天刚给你的卡打了点钱。”肖博文道，临走前要他收拾完下来吃饭。

    房间挺大还带了厕所，衣柜书柜都有。基本要用的东西都挺完备，肖航检查了一圈没想到有什么要加的，掏出卡看了看想着找个时间去把钱转到另一张卡上。

    行李都还丢在地上，肖航坐在床边看着门口发了会呆，又走出去四处看看。

    安静。

    真他妈安静。

    安静好啊，大门一关正一层都是自己的。

    肖航笑笑，给肖然拍了个小视频过去，“看，这一层都归我了。”

    那边立马回了个嫌弃的表情，过会儿发了句语音。

    “你别说自己住一层，这空寥寥的会闹鬼的我跟你说，肖博文这办的什么事儿啊？这他妈还不如自己租个房外边儿住。”

    “别啊，这里水电全免还包吃包住，你放心，我混不下去了就去投靠你。”肖航笑道。

    肖然回了串省略号，调侃地说，“什么时候我们航哥还在意过钱了啊，要不你现在过来呗，老姐罩你。”

    肖航找了个“对不起我拒绝”的劈叉表情包发过去，把手机插上去充电。

    肖然比他大4岁，虽说按法律是分给了他妈李慧珠，但上大学那年她就用存款在外面租了房，上学了住学校宿舍，宿舍不给住就租房子，边读书边打工，这些年钱也够用。肖航想起她那间小房间，实在不忍心过去占点地。

    洗完澡出来，肖博钦正好从楼下走上来，不情不愿地走了一圈就下去，把肖航当成空气。肖航看着那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觉得他就像农场里巡视自己领地的大公鸡。

    饭桌上没有肖航意料中的安静，相反，为了不尴尬，陈萍硬是找了几个话题，还时不时地给他夹菜，看得对面的肖博钦脸色越来越难看。

    “博钦前几天又考试了，成绩还算可以。快给你爸爸说说、”陈萍满意地笑道。

    肖航扫了她一眼，心说饭桌礼仪就是不讲成绩，这他妈是专门挖坑给他跳呢。明知道自己成绩不好还非得扯这个，他敢保证陈萍下一句就要问他成绩怎么样了。

    “一般般吧，本来还能再高的。”肖博钦不好意思道。

    呵呵，本来。我还说我本来能考满分的。

    “几分。”肖博文夹了筷子鱼给他问道。

    “语文100，数学125.5，英语135，理综250，班排名第一，年级差了点，只排到第五。”肖博钦看了眼肖航，嘚瑟的小眼神差点把他逗笑。

    没想到还是个学霸？

    肖航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吃菜，好像这个话题和自己毫无关系。

    “不错，继续努力。”肖博文显然很满意，但碍于面子还是要提一提他的进步空间。

    “肖航怎么样？肯定也不错吧。”陈萍笑问道。

    肖航看着那两人，不信自己的那点分数肖博文没提前告诉过他们。不过既然问了，那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反正差就是差了，差到底的人向来是不怕被问成绩的。俗话说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大概就是这样。

    “不怎么样。就没及格过。”肖航无所谓道。

    最近一次考试各科的具体分数是多少他没仔细去记，反正家里除了肖然也没人会问。大概扫过去除了语文的分数好看点，其他的都是不及格，至于是差十几二十分还是差三十四十分他就不管了。

    “啊那是有点低了。”陈萍遗憾地叹了口气，看着他的表情似乎还带了那么点不忍心。

    肖航没说话，饿了一天他现在就想快点吃完走人，场面话他不会说，怕陈萍再搞个什么别的话题出来自己忍不住要爆炸。

    见没人讲话，陈萍又问他，“要不让博钦教教你？他教人还是挺有一套的……”

    “妈，我们思考方式不同是很难教的。”肖博钦打断道。

    肖航烦躁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这不是变相在骂他吗。

    “有心思在这摆谱，不如想一想怎么把你的本来给去了。”肖航挑眉看着肖博钦，把碗收进厨房。

    肖博钦的敌意他能理解，他自己也一样，能不见面最好，反正互相看不顺眼，那干脆各管各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偏偏肖博文来告诉他他俩同校还同年级。

    这是恨不得他俩赶紧打一架是吧。

    来的时候恰好是周六，第二天不用上学，肖航拿着钱想着先到处走走熟悉一下，免得明天上学认不着路。

    出了门却见一小孩儿骑着辆小单车哐一下倒自己面前，肖航冷不丁吓一跳，见那小孩儿趴地上和他面对面，小脸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肖航赶紧过去给他扶起来，帮他把小单车扶稳打好脚刹。

    “小心点啊，有没有摔到？”

    小孩拍了拍裤子摇头，肖航正准备走人，衣角却被他拽在手里。

    “你不能走。”小孩睁着两大眼睛看他。

    肖航一愣，刚来就碰上新型碰瓷儿？

    “有事？”

    “我是看见你才会摔的。所以你得负责。”小孩儿小声地惨兮兮道。

    肖航看着好笑，蹲下去问他“我脸上是写了个摔字还是怎么着？”

    小孩儿和他对视了几秒，很认真地说“因为你太帅了，我没认真看路所以摔了。”

    肖航瞪眼看他，“那你还挺诚实哈！”

    小孩儿点点头，“诚实的小孩比较可爱。”

    这小孩儿哪家的这么好玩，肖航在旁边笑，过了会儿见小孩还盯着他只好道，“那你说我怎么负责吧，给你买个棒棒糖怎么样。”

    小孩儿摇头，指了指单车。

    “卧槽，买单车啊，你这车没坏啊。”肖航动手推了推。

    “你带我到广场上去骑。那里不会摔。”小孩道。

    “那成。你带路我陪你去。哎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跟你爸妈说一声。”肖航左右看看也没见个大人的影子，心说哪家哪户这么心大放个半点大的孩子在外面乱溜达，也不怕被人贩子拐走。

    “我叫林瑞，你可以叫我木木。”小孩儿兴奋地拉着他往回走，“我奶奶在家。你叫什么名字？”

    “肖航。”

    “那你就是航哥，我有两个航哥了！”木木让肖航推着车，自己在前面高兴得乱跑，“两个都很帅！”

    肖航走了几步见他停下，以为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也停下脚步等他说话。

    “到了。”

    “你家就这栋？”

    他看着隔壁挨着的房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奶奶！航哥说带我去广场！”木木对着门口开启了大嗓门。里面喊了句什么肖航没听清，他估计是听到了也没注意，被林瑞拉着往巷口走。

    “航哥我骑车去吧，你推着太累了！”木木一溜烟爬上车要肖航放手。肖航看了眼前面的路，这一段还算平滑，没有什么小石子，也就由着他玩。

    小孩儿的单车骑的不快，一大一小沿着街走到附近的广场也就花了十几分钟。一路上林瑞在旁边问东问西讲个不停，一会儿问他几岁了一会又问他知不知道天上有几颗星星。

    肖航陪他唠了会儿实在是累。他本来就不怎么和人聊天，高一那会儿一开学就被人背后说他叼叼的装逼，有人看不惯找他茬被他修理了一番，后来接二连三地又和别的打了几次架，好在有点散打基础，小伤受过几次倒也没伤筋动骨，等歇下来才发现，自个儿名号竟然在三中打响了，还为此收了些狐朋狗友。

    不过，这些都被他一声不吭地丢在a市了，电话卡也换了张新的，以前的人除了肖然谁也没告诉。既然要在另一个地方开始，就别拖泥带水地把过去的关系带着。

    “美羊羊？不知道，粉色那只吗，雌的吧……”肖航生无可恋地又回答了林瑞的问题，拉着他停下来歇口气，“木木，我们打个商量成不，我买个糖葫芦给你你别跟我讲话了好吧。”

    肖航走到路口摸了俩硬币让林瑞自己挑，林瑞看半天选了串红的，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你让我喘口气喝点水我就谢天谢地了，肖航叹了口气深深为自己莫名其妙接的这活儿后悔，就没见过哪家小孩儿这么能侃的。

    走了几步路，林瑞嘴里撑着颗山楂又去看肖航，肖航赶紧按着他头让他正视前方，“吃东西，别讲话。”

    “不是。你刚刚说错了，航哥说要知错能改，而且要及时改。”木木不死心地掰他手扭回来，跑到前面垃圾桶把籽吐掉又跑回来。

    肖航暗道我他吗没说过这句话，看林瑞一脸渴望的表情，认命地问他，“你航哥说的对，我哪里说错了……”

    “航哥说了，美羊羊是雄性的，因为他们是山羊，雄性的山羊才有角。”

    “那你航哥懂得还挺多……”肖航总觉得在自己夸自己，自我唾弃了一会儿又听见林瑞说，“航哥知道很多东西的！但是他成绩不好。”

    ……操。

    广场中央的大空地上大多数都是骑车的小孩儿，看样子这里算是小屁孩的聚集地。另外几个小孩骑到林瑞身边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还偷偷地往肖航那里看。小孩子的新鲜劲儿吧。

    肖航找了条长椅坐着玩手机，时不时抬个头看那边的情况。登陆许久不用的企鹅号，弹出来好十几二十条好友申请。来这里之前他就把群都退了，班上的人一个没加，这会儿人溜了，一群人云里雾里地都想来打探一下。

    这堆好友申请里出现次数最多的是一个戴帽子的骷髅头像，这人肖航认识——曹轩，他铁瓷，上回还特地把他删了。肖航点了个拒绝，消息框立刻又弹出来一条，还附带字“肖航我知道你在线！你他妈快通过！”

    拒绝。

    申请——“你忍心让你列表白白少一位高贵的黄钻尊贵会员吗！”

    申请——“你的钻还是我帮你充的！不能拔屌无情啊！”

    通过。

    对面立马发了好多排感叹号。

    “刷屏拉黑。”

    “别别！我靠你跑哪儿去了啊，说走就走啊”曹轩发道，“来来来开语音。”

    一个□□电话打过来，肖航看了眼不远处玩的正开心的林瑞，点了接听。

    “航哥哎！”

    “哎。”

    “噢我的老父亲！”

    “你爸不老。有屁就放。”

    “你丫现在在哪儿喝露水呢？”

    “和我爸来b市了。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俩离了，房都卖了。”肖航去小卖部买了包烟。

    “……你不是说高考后？”曹轩惊讶。肖航家里的事他多少知道一点，之前肖航猜测他爸妈估计等他高考后得离，可这才高二刚开学。

    肖航打了半天火机终于把烟点燃，夹着吸了一口，无所谓道，“早晚的事，不就换个地儿。”

    “那你不能把我也给换了啊。”曹轩抱怨，“我俩可一起睡过的。”

    “你见我什么时候这么想不开过？”肖航笑道。

    “哥的颜值可是三中数一数二的好吧。”曹轩啧了声道，“数二。”

    “这号儿我几百年不用一次，你记我手机吧。”肖航报了串数字，听那边手忙脚乱地到处找笔和纸，“嘶，我记得你不是加了我微信号儿？我没删你啊你丫傻了吧。”

    “那也得您老人家上线啊！”曹轩喊道，“你看看我多关心爸爸你，时事转播三中事务，你……”

    “行了行了，我挂了，回去了。”肖航说完不等那边说话就把语音掐了把qq卸了。

    打开微信，曹轩还真发了一大堆信息过来，小到今天饭堂那个菜盐又放多了，大到哪几个班又在哪约架了，还给他分析了一通自己觉得哪个班能赢，真是闲的！

    嘴上嫌弃归嫌弃，身边有一个真心关心自己的朋友，肖航挺受感动的。

    和林瑞回到巷子口已经六点多了，天有些黑，林瑞玩得满头大汗，回去路上又止不住地讲。肖航给他买了纸巾和水，说累了就别骑了，他推回去也一样。林瑞晃着小脑袋把汗都甩他手上，兴奋地说，“我不累！我还能骑好远的，不信你看。”说着又加大力气往前骑，肖航很无奈地跟在后面，心说现在的小孩儿怎么都这么有活力。

    “奶奶！我回来了！”

    “哎哟你个龟孙哟，跑到哪野去了不要家咯，你涵哥说他都没见到你你还骗我，你看把他着急的……”林瑞的奶奶在旁边絮絮叨叨，门口的两个面面相觑。

    操，昨天的红太阳。

    关涵也一愣，盯着他嘴角看了好一会儿。操，是淤青不是媒婆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