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游船索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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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摩多罗回到凡舍时恰碰到黄三炮从黄府回来。店内柜台处,李郅和谭双叶正喝着公孙四娘递上的茶,看样子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老大,有新发现!”黄三炮一回凡舍就迫不及待地向众人炫耀自己探来的消息。萨摩多罗则默默溜到柜台后面,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支着耳朵等着黄三炮的“新发现”。
黄三炮清了清嗓子,神气十足地扫过众人,“我到黄府一打听,原来那个明月酒肆就是黄良经营的。而且,这个黄良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只有一个妹妹黄月。黄良虽然生性放荡,但对她这个妹妹却十分依宠,除了终身大事以外,几乎什么都依着她。听黄府的下人说,黄良除了逢年过节以外,基本上都是住在酒肆里,就因为他妹妹不喜欢他把一些花娘带到府里来,所以为了图方便。黄良才搬到酒肆去住的。”
话至此处,黄三炮顿了顿,摆出一副卖关子的形容,半晌,见一众鸦雀无声,惊讶地问:“你们难道不觉得那个黄月对黄良的死表现得太过冷漠了吗?”
“觉得了!”谭双叶应道,“不过,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们都以为你还没说完呢?”
黄三炮幽怨地飞了一个白眼,继续道:“后来,我从黄府的一位老仆那里终于打听到了原因。大概是在去年的时候,黄月和府上的一位奴仆相恋,但这段恋情很快就被黄良拆散了。后来那个奴仆突然从黄府消失了,黄良告诉黄月说是他用钱把那奴仆给打发走了。此事本应就这么过去,不料有一天,黄月身边的一婢子不小心说漏了嘴,说那奴仆其实被黄良打死埋了。打那以后,黄月对黄良就开始变得十分冷漠了。哦,对了,我回来的时候专门去明月酒肆探访了一下,还尝了他们店里独有的冰糖水。我本来呢还想从酒博士那儿套出糖水的方子回来献给四娘。”说到这儿,黄三炮谄媚地朝公孙四娘挤了挤眼,“可惜那酒博士说糖水的配方是黄府的管事研制出来的,而且从采冰到成品都是管事一人亲力亲为,从来不许别人帮忙,他还……”
“咳~”李郅不耐烦地打断了黄三炮,斥道,“说重点。”
黄三炮讪讪止了话茬,说回案子,“听酒肆的博士说,黄府的生意一直都是由黄良在打理,他们还说黄月此前特别喜欢去酒肆喝茶,但从去年六月份开始她就没再去过酒肆了。”
李郅接道:“这么说来,黄月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会不会是她设计杀害了自己的兄长?”说着,将目光瞥向了柜台,萨摩多罗心有灵犀地从柜台底下探出头来,“那以李少卿之见,黄月是如何杀死黄良的呢?”
“双叶查出黄良死于剧毒,这种毒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令人毙命,所以可以确定,凶手没有在酒中下毒,否则,黄良根本就没有机会去船沿呕吐,而且陪黄良一起的青琊娘子也喝了酒,并没有中毒。我记得当时伺候的绿帛说她在黄良呕完以后给他喂了一颗解酒丸,这个解酒丸是黄月的给的,所以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黄月了。”李郅顿了顿,补充道,“说起这个青琊娘子,我本想找她打探些消息,谁知我寻遍了全长安的客舍也未找到她。不过她尚未出城,我已经派人在找了。”
黄三炮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往柜台上“啪”的一放,“老大是在说这个吗?”
谭双叶打开瓶子嗅了嗅,惊讶道:“是解酒丸。”
萨摩多罗也夺过来嗅了一下,“哪来的?”
黄三炮道:“捞船的时候在船舫里发现的,木塞塞得紧,里面好像还没有进水。”
李郅提醒谭双叶验毒,谭双叶领命,从兜里摸出一根着了检验药剂的银针将瓶内剩余的十几颗药丸一一验了个遍,末了,失落地摇摇头,“无毒。”
李郅道:“会不会是那颗有毒的药丸已经被黄良吃了?”
黄三炮道:“可那婢子怎么知道这瓶子里的药哪一颗有毒?哪一颗无毒呢?”
李郅被问得哑口无言,半晌底气不足地辩道:“也许那颗有毒的药丸根本没在瓶子里,也有可能是那黄月和婢子合谋杀死了黄良。”
“不对!”萨摩多罗抚着嘴唇索着,“就算黄月再恨黄良,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杀他。”
李郅不解,“此话怎讲?”
萨摩多罗道:“我今天在和黄月谈话的时候,嗅见她的身上有一股连绵不绝的乳腥味儿,尽管她用了大量的香粉来掩盖这股味儿,但乳腥味儿仍旧很明显,所以我猜,那黄月现在应该处于哺乳期。再看她的穿著,现在正值开春,气候已经转暖,而她却披了一件毛氅,将自己包裹得十分严实,显然她很怕风。试问,处在什么时期的女人最怕见风?”
一旁的公孙四娘脱口而出,“月内!”
“没错!黄月现在正处于月内,府上和明月酒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黄良来打理,这个时候杀死黄良无疑是要将自己推出来主持大局。况且未婚育子乃世俗所不容,她之前近一年的时间都躲在府里想必是有意向世人隐瞒孩子的事,这个时候站出来,岂不是要暴露自己未婚育子的事?”
“我同意!”
阁楼处忽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众人寻声望去,见一位模样水灵的小娘子正从楼梯上下来。黄三炮认出她就是那日和萨摩多罗在大街上公然抱在一起的小娘子,兴奋地朝她挥手招呼。
公孙四娘扯了扯萨摩多罗的袖子,小声道:“看到没?她就是我说的贵客。”
说罢,朝楼梯上的人笑吟吟道:“哟,是青琊娘子呀!快过来喝杯茶!”又瞥见跟在小娘子旁边的七八岁模样的小少年,欢喜地朝他招手,“小飞鱼,快过来,四娘这儿呀有好吃的。”
飞鱼眼睛一亮,几个健步跑了过来。公孙四娘娴熟地从柜台下面的一个暗阁里拿出一盒点心,在萨摩多罗震惊加嫉妒的目光中,笑眯眯地递给飞鱼。萨摩多罗既气愤又不甘,想伸手夺回,被公孙四娘一个犀利的眼神唬了回去。
李郅一脸惊诧地瞧着楼梯上的小娘子,待她一路“叮叮当当”地走过来,才猛然回神,感叹道:“原来所谓的青琊娘子竟是前两天同使者来朝进贡的吐蕃公主?”
青琊莞尔,“正是儿。前两天,我应召携使者进宫面见唐王陛下,听陛下说,你们大唐人杰地灵,能人居多。我们吐蕃正好有一桩多年的密案悬而未解,如果这次我能从大唐带回一位能人异士帮我们破案,我想大王一定特别喜欢。”随即,她将目光瞥向惊愣呆住的萨摩多罗,“萨摩先生的智慧和才能皆在我辈之上,若先生能答应与我同去吐蕃,那将是吐蕃之幸,我们大王定会重重答谢先生的。”
萨摩多罗无措地看向李郅,眼神颇有几分无辜。李郅从未见过他如此慌乱,遂帮腔接道:“青琊公主过奖了,你让萨摩跑一些小案子还行,像这种大案子,他恐怕不行。我们大唐地广人多,能人总归是有,不如青琊公主再好好找找?”
“先生的能力是肯定的,千万莫要妄自菲薄。”青琊笑语嫣然地看向萨摩多罗,“难道先生不想去看看容桑吗?”
萨摩多罗这几日为了容桑的事也没少劳心伤神,其实他很想去吐蕃看看,可是又怕时间久了,就算见到容桑,他们也回不到小时候那般亲昵了。可是又听青琊说她身体不好,若自己不主动去看她,恐怕今生也再难见故人一面了。
萨摩多罗不想再去考虑这些烦心事,拍着脑袋喊道:“我突然想起一个线索,对了紫苏呢?怎么这几天都没见到她啊?”
黄三炮抢先道:“唉!别提了。紫苏的表姐也就是崇妃娘娘,担心上官家再出意外,就向皇上请示将紫苏和她的母亲接到宫里住。以后想见她一面都很难,更别提陪我们跑案子了。”
萨摩多罗耸耸肩,叹道:“真是可惜!”
正在一旁逗弄小少年的公孙四娘说: “前几天来我这的客人都在传言,说这捞月湖的湖底曾经冤死过一位清倌人。正好,捞月湖今天死了人,传言又变成了冤魂回来索命的说法。你们说,他们的死会不会真的和那位冤死的清倌人有关?”
青琊接过话茬儿,“四娘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前两天读到的一个戏本子,恰和你们说的那位清倌人有关。”
说到这儿,她朝萨摩多罗眨了眨眼,“先生想听吗?”
“当然!”不等萨摩多罗开口,围在柜台上的几个人已伸长了脖子将她团团围住。
青琊跃上柜台,踢着脚上的铃铛向众人娓娓道来。
“三年前,醉生楼来了一位西域娘子,名唤塔塔。塔塔不仅会弹四弦,还擅长歌舞,为醉生楼吸引了不少客人。塔塔卖艺不卖身,做着清倌人的营生,彼时,卿十四娘是醉生楼的红倌人,虽有头牌的名衔,但真正受欢迎的还是塔塔。令人欣慰的是卿十四娘与塔塔并没有因此心生嫌隙,反而相处得愈发融洽,塔塔还不遗余力地教十四娘弹奏四弦,只是学习四弦并非易事,十四娘并没有学会。那年端午节,黄良在月老祠办了场花灯会,同时邀了十四娘和塔塔一起游湖泛舟,十四娘陪酒,塔塔弹琴助兴。可是在花灯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黄良突然要求塔塔陪酒,十四娘劝说黄良无果便又去劝说塔塔,塔塔生性清高,自是不从,黄良求而不得,便用强□□了她,塔塔不堪其辱,一气之下,便投湖自尽了。事发后,黄良收买了当时的仵作和那晚游船上的所有人,他们的证词皆为塔塔娘子不慎落水溺亡,就连十四娘的证词也是一样。最后,大理寺将此案判为意外。”
听完故事,众人皆唏嘘不已,李郅拍案怒嗔:“真是岂有此理!”
萨摩多罗抚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而后向青琊问道:“青琊公主,请你再仔细回忆一遍,昨晚翻船前的时刻,你们都在做什么?”
“我当时正好看到婢子从药瓶里倒了一颗药丸拿给黄良食用,这时候,船夫走过来要去扶黄良,船夫过来后船身开始倾斜,然后我们就都掉进水里了。”
“那个船夫是什么形容?”
“人高马大,很是壮硕。”
闻至此处,萨摩多罗嘴角一勾,眉眼了然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