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路上问起林雨濛才了解，所谓的下一关，是黎原给新进社员准备的接风宴。

    路途中，许娇打电话过来让她帮忙送了上个星期老师布置的作业，这个迷糊鬼忘带了，被老邓堵在教室里干等她的救援。

    这一去一来，天色已经变暗。

    温阮用围巾把脸捂着，快步朝校外走去。刚出校门，就感觉肩上被人拍了拍。

    一个身影迎面朝她扑了过来，带着满身酒气。温阮稍一趔趄，没站稳，整个人往后倒去。

    还好有只手拦在腰间，托住了她。

    “…温阮，好久不见。”

    她微微怔住，和记忆里某个人的声音重合。还未将那名字喊出口，靠在肩上的人忽然轻笑出了声。

    温阮使足力气推开他，借着小摊贩上昏黄的灯光看清来人的脸。阴影打在那张面孔上，低垂着嘴，眼睑微湿，全然不复当时那一派意气风发的模样。

    “沈旌，你还好吗？”

    他听到，略抬了抬头，面对她自嘲一笑，“…怎么可能会好。”

    温阮登时心里似被针尖轻戳了一下，这才感觉到一些变化，他眼底的自信和傲气不复存在了。

    沈旌看着她出了神，眼神迷蒙地聚焦成一点，忽然想去抱她。

    温阮娇娇软软的身体，被他纳入怀中。温热的触感惹人贪恋，他深深地埋下头，肩膀随着呼吸轻耸。

    大庭广众下，她被这样抱着，生理反应很是排斥，抬手准备推开他。陡然间，肩膀处，一阵细细密密的啜息传来。

    她拍拍他的背，“…沈旌？”

    那手禁锢在她腰间，却越收越紧。正是饭点，身侧有些行人路过，纷纷朝这边投来目光。

    温阮不知如何是好，她推了推他，“发生什么事了？”

    沈旌出现的时候，温阮原本以为他仍在为当初她说的那些话耿耿于怀。但转念一想，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这样实在没什么必要。

    沈旌攥着她，不愿放手，或许是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下午，他刚刚才从市剧团面试回来，成绩很不理想。班上三个人去面试，只有他一个人被刷了下来。他平时是多骄傲的人啊，头一次尝试到这种滋味。六神无主回校的时候，发现了正在校门口的温阮。

    一时没控制好情绪，随心便跟了上去。幸好，温阮没有推开他。

    沉寂许久的情绪一股脑全涌上来，好像自从上次被拒绝以后开始，他的生活就变得一团糟。

    “温阮，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呢喃呓语里，有减不断的哀伤。

    与此同时，距离不远的校外餐厅里，剩下的四位都到齐了。

    广播社两位大头坐镇，饭桌上气氛不算活跃。林雨濛天不怕地不怕，敲起筷子来就没完。

    “我说男人婆，你能不能别弄那么大动静，不知道还以为是叫花子来了呢。”黎原伸手抽走了她手里的家伙什。

    引得对方不耐，“这都几点了，说好的迎新宴呢！怎么，黎社长最近经费不够，所以请我们来喝西北风了？”

    黎原知道她一张嘴不饶人，偏不接她的话，径自问一旁正在玩手机的那个人，“老方，去打个电话，温阮怎么还没到？不会有什么事吧。”

    方衍懒得抬眼，眉头紧锁，指尖飞快，似有急事在处理。

    坐在身侧的徐惜然见状自告奋勇道：“要不，我去吧？”

    “不用。”说话间，方衍已经把事情了结，手机放回兜里，干净利落地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

    徐惜然抿唇坐回去，循着他的背影直到视线之外。

    冷风激得人汗毛倒立，路上的行人大都行色匆匆。他的穿着不算醒目，却总能成为无数目光的中心地带。悠然穿梭在人群里，有着自成一派的清朗气质。

    没走几步，方衍将手悠悠放进大衣口袋里，眯了眯眼将面前的一副景象收入眼底。

    “阿阮。”

    这一声，惊动了对面的两个人。沈旌放开了她，走上前将温阮挡在身后。

    方衍出现在这里，那一声“阿阮”，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威胁，更是轻而易举地便将他之前营造起来的气氛瞬间打破。

    “你就是方衍？”沈旌的语调已经恢复正常，温阮甚至听出了那话里带着的几份敌对意味。

    沈旌知道他，还是上次在论坛里看到“狗血四角恋情”的帖子。

    主角之一就站在对面，他淡漠掀了掀眼，全然把自己设为局外人，“有事？”

    沈旌轻蔑一笑，彻底被对方的淡然激怒。一把将温阮拉上前，对着他质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四目相对。

    温阮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会发生在他们俩之间。第一直觉，当然是希望方衍的回答是否定的。

    可…

    凭着无数店铺里遗漏出来的光线，她恰好镊住了他眼底悄然划过的一丝犹豫。温阮当时继续想了想，如果他说不是，她真的会感到庆幸吗？

    半晌，三个人都期待的答案呼之欲出。

    “和你有关系吗？”

    温阮掩眸，果然，这才是方衍能说出的话。

    沈旌闻言轻笑，“真是孬种，连喜不喜欢都说不出口。”

    这一声讽刺，还不足以让方衍动怒。他似得逞般勾了勾唇，伸手便将温阮拉了过来，十分自然地握紧她的手放入大衣右手边的口袋。

    寒风摇摆，沈旌的目光闪闪烁烁，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握。

    温阮在发愣，同时紧密的感知到右手上传来的微热触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和她的关系，你理解不了，我也没打算让其他人理解。我想你现在最应该感到懊悔的，是你投错了胎，没有比我早遇到她几年。”

    沈旌只身一人站在风雪里，被风吹得凄凉。

    温阮掐了掐和自己的手圈在一起的大拇指，方衍看她一眼，随即把手放开。

    她觉得和沈旌之间的事情，应该由自己来解决。

    “沈旌。”她朝对面走近几步，缓缓站定，“抱歉，上次是我没有解释清楚就走了。”

    沈旌的眼睑半掩着，士气减了一大半，他静静地听着，情绪被风扰乱。

    温阮接着道：“不接受你，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别人。我期待再见到那个阳光帅气的沈旌，不要再给我和其他任何人伤害你的机会。”

    喜欢一个人，就像把软肋放在对方手心里。什么时候让你心痛，全凭她说了算。

    “所以沈旌，不要这样消沉下去。你会遇到值得你呵护和珍惜的人。好好生活，好好毕业，过得顺意开心就好。”这番话，温阮想告诉他很久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上次匆匆一别，始终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阿阮，走了。”方衍在叫她。

    温阮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戴在他脖颈间，鲜红的颜色衬得脸上略有生气。她打了个结，仔仔细细地将褶皱的部分捋好，然后和他告别。

    “再见啦，沈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