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少年游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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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桑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说他是清粥一点都不为过——和水一般地清,只有几粒米漂浮其上。

    鲜延有苦难说,这么清淡简直是想他被馋死。但入了人家的地,就得守人家的戒律清规,他也不好抱怨。

    到是长桑看出了他的纠结,“贫道知道渔兄不惯这里的饭菜。这旁边有条小溪,不如等会儿渔兄同贫道一起去捉几条鱼开开荤。”

    鱼!肥硕清甜,肉如白玉,入口即化。在红椒与八角、茴香的陪衬下,鱼腥味全无,馈唇舌以麻辣香鲜之味。

    光是想想鲜延就按捺不住了,“走!现在就走!”

    丛林叠嶂,清泉低鸣。光耀于叶尖跳跃,清风与虫蛇同鸣。这是后山林中的晌午,清净安详。泉水叮咚,竹叶作舟,载着秋意潺潺流去。

    鲜延从小就觉着他应该去当个渔夫,毕竟捉鱼的技术是数一数二。无论是横鞭掀起湖水凶涛晕鱼,或是扬鞭直指鱼身,放鞭收鞭之间定能见肥鱼跃现。只不过这个念想很早就被老妖婆狠狠掐死。

    “道长想要几条鱼,我帮你都捉上来。”望着肥鱼扎堆的大湖,鲜延早就握紧鞭子跃跃欲试。

    长桑望入他的眼眸,被一片坚定给惹笑——捉个鱼都这么认真,真是好笑。

    “三条便够了。”

    三十条还差不多,鲜延撇嘴一笑。潇洒地回头,那殷红发带甩在了长桑的脸上,又逗得他忍俊不禁。

    像个孩子。此时,渔兄于他唯一的印象便是少年般无忧与天真。他并不了解他,只是略知他身世的凄凉。真正的渔兄,他一无所知。也许他本性真如此时一般的天真,也或许,如那日与赤丘派交锋般凶残。

    若不是恶人残暴无度,渔兄现今也不会断臂、中蛊。这世间,竟还有人冷血至此,无奈云海观日暮途穷,再难插手。纵使他万分不愿承认,但失去了师尊的云海观,一如被巨石压住的野草,无法挣脱,无力抵抗。

    说到底,还是他不胜其任……

    在长桑分神之间,鲜延已将竹篓塞满了肥鱼。

    “道长,道长?”

    这才回过神,长桑注意到竹篓的肥鱼,有的活蹦乱跳,有的瞪大眼睛,腮子一闭一合,好似在诉说着恐惧。

    “午膳解决。”

    鲜延自豪的笑脸印在他的眼眸里,火辣辣地疼,而他的心头,瘙痒难耐。体内好似又生了一颗心,疾马般跳跃,踩得心壁狂乱震动。奇诡的是,他抚上心头,那里还是兀自平静地跳动,到是不知何处反应如此激烈。

    而此时,鲜延想的却是去哪儿找八角茴香和红椒。如果没有的话,烤鱼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选择。合适的火候,烤酥外皮,锁住肉汁,一口便满嘴留香。谈到吃,他能说个三天三夜!山珍海味,或许是这人间留给他唯一的慰藉。

    在后山的日子,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地狩猎,练功。那是他最想回去的日子,没有恼人的恩仇,没有血雨腥风。一切只有他自己。

    无需逞强作门人的挡风墙,不必受尽世人唾弃咒骂,他是他,那个幼稚的、不谙世事的少年,但同时也是最自在的。

    别傻了。可是心底又泛起一丝嘲讽。

    他名为鲜延,身为殿主,注定要在世人的鞭笞下撑起锁影殿,伤痕累累也在所不辞。

    眼底的失落,转瞬即逝,不露痕迹,就算是日光都难捕捉那一刹的情绪。

    “这次捉的鱼这么多,我们可以炖鱼汤、烤鱼、还可以蒸鱼……”欢愉地列举着,鲜延跟在长桑的身后慢吞吞地离开。

    在殿主外出的那段时间里,一直是秦雨燕执掌锁影殿的大小琐事,其中便包括探望锁仙台的道海仙人。

    云海观的道海仙人,向来同邪道魔教势不两立。可三年前,他却独身上山,自求被俘,置自己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外人不明晓其中内幕,便一口咬定是锁影殿恶徒掳走道海仙人,其中也包括云海观的弟子。

    秦雨燕是鲜延的心腹,自然也是少数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人。

    她亲自端着膳房为道海准备的午膳,来到死气沉沉的锁仙台。台中人还是一如以往地坚毅,纵使身陷囹圄,他风骨兀自不减。道海盘腿而坐,运气凝神,挺直的腰身一如长松,妖风中任凭白丝乱舞。

    运功之人切忌分神,她也不敢开口叫他,只好将食物放在一旁,默默地望着他。

    锁仙台是锁影殿的牢狱,至于为何是“仙”,因为它是特意为道海所造。偏僻安静,少有人至,鲜延知道锁影殿有东西牵住了道海,知道他不会逃,便也没有安排多少守卫于此。

    台为圆形,由玄武岩打造,外围则是融尸池所用的熔岩,业火闪烁其上,只留一条石桥供出入。

    奇特的是,台中立一碑,并无刻字。但秦雨燕知道,那是鲜延口中老妖婆的墓碑,也是纤纤姑娘的墓碑。

    “多谢雨燕姑娘。”正想走时,沧桑的声音扼住了她的脚步。

    “对了,散人近日为何都不见鲜延。”

    “殿中事情纷繁,殿主忙于处理,便是我来替班。”

    他深谙鲜延是跑去寻找江梅潇了,小毛孩的思维他还能不晓得?

    可鲜延是个疯子,为了锁影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每况愈下的云海观定不是他的对手,长桑……长桑这孩子太过驯良,面对那无所不用其极的野狼,他简直就是一头无辜的羔羊。

    罢了罢了……是时候让长桑挣破束缚,展翅翱翔了。

    云海观已不再是他所需要担心的了,他也并不愿为此太过操劳,毕竟,为了云海观他失去的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