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少年游8

字数:5121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长桑先前提起的友人在鲜延的想象里应该是一个披头散发,衣着邋遢的乞丐。然而,这常人不屑于齿的乞丐,却身怀绝技——这样才是道教给人的神秘感觉。

    事实说明,鲜延的头脑戏实在太足了。

    尽管说与友人共享一山,然而他却住在山的另一头,半日行程才得以到达。

    两人赶着路,忽然前头的长桑似乎被握住脚踝,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身后的鲜延则一股脑地撞了上去。

    “道长……?”

    “我们到了。”

    听此,鲜延下意识地环视四周——不过还是葳蕤丛林,放眼去渺无人烟,岂是人住的地方?

    长桑从袖口掏出一个金铃铛,轻轻晃动红色的系带,铃铛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直至铃声被吞入寂寥中,鲜延还是没能见着一个人影。

    忽然,远处哒哒哒的脚步声穿越林木,有人闻声而至了!

    侍眼前影子稍近,鲜延有些傻眼。

    这已不是来者何人了,而是,来者何鹿。

    长桑口中的友人(鹿),是一头茸角耸天的白鹿。

    听闻云海观修道之人常收一牲畜作为自己的陪道之友,鲜延一直都不以为意,因为他觉得实在是太傻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如今他还要来求一头鹿来帮他解蛊。

    “鹿兄你好啊!”不管了,打好关系好办事。

    鲜延伸手朝白鹿走去,谁知它警惕地低下头,以示鹿角,告诫鲜延它可不是家养的乖乖宠物。白鹿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抬头望向鲜延,接着……张嘴将他的竹子手臂咬下来,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白墨,你太过无礼了!快住口!”长桑抬手便要给它吃一计巴掌。

    “它喜欢就给他啦~反正这树林里到处都是我的手臂。”

    “白墨骨子孤傲,平时不让贫道管教。还请渔兄多多谅解。”孩子捅了大篓子,长桑这个做家长的只得低头道歉。

    “哈哈哈,我没那么小家子气。只是道长的鹿,可还真是不挑食啊。”

    羞愧得恨不得钻进土里,长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白墨一眼。

    白墨是师尊的陪道之友,师尊临走前将它交给他,纵使长桑平日对它呕心沥血,但白墨还是不领情。它是仙鹿,便染一身仙鹿该有的气骨,从不驯服,从不为食低头。它只认道海,他人于它的眼中,皆是渣滓。

    但身为仙鹿,它还是很尽责。为人诊蛊,山中寻药,皆无需强迫。

    即使它再不喜欢鲜延,它还是乖乖地将鼻子抵在他的手掌心,细嗅蛊味。接着,屁颠屁颠地消失于树林深处。

    长桑解释道:“它这是为你寻药去了。”

    两人沉默着,眺望白鹿离去的方向,无言。无端的安静让气氛更加诡异,但他们无话可谈。引子向来都是鲜延抛出的,可道长的寥寥数语又快速地结束了他千思万想的话题。有时候他可真想将道长的脑袋瓜掰开来,看看那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看看是不是除了师尊、修道、济世就是一堆无用的榆木!

    榆木脑袋啊榆木脑袋~

    看我怎么把你给劈开。

    这几日的鲜延表现地异常乖巧,完全就不符合他混世大魔王的风范。坏心肠飞快地运作,他在身后默默地打量着白衣翩跹的长桑,而前头的羊羔对自己的处境还浑然不知。

    “道长,我好渴啊!”鲜延嘻嘻哈哈地靠近长桑,后者退了几步以反抗他的迫近。

    “前面有一处溪流,贫道带路。”

    口渴只是个幌子,重点是水域。

    那是鲜延最爱看到的戏码。以前闲暇时,他总以此把戏戏弄暗器司的君莫问,而后者也不是好捏的柿子——树叶穿风之间,暗器划空而至,入木三分,割下鲜延几缕青丝。

    不远处正巧有处泉眼,淳淳清泉从玄武岩龙嘴涌出,哗啦啦地带着残花枯叶往下流。鲜延捧水而饮,淡淡石香在那清甜的水中回荡,他忍不住又喝了几口。

    抬头时,长桑正巧也在溪边清洗双手,他察觉到这是个好时机,便暗使内功,卷起沙土层层。乱尘迷眼,长桑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谁知此时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掉进了溪水里。

    发髻散落,青丝在水面晕开,调皮的风牵过几缕,将它们搭在长桑的脸上。衣服都湿透了,连罗带也在不知觉中散开。幽幽凉意轻抚他衣裳敞开的胸膛,溅起的水珠从锁骨滑至下腹,重回溪水的怀抱。

    换做是平时,鲜延定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但如今,他却笑不出来,别说笑了,连动都不得。那视线仿佛被钉住了,他无法从长桑身上移开,毫厘都难。

    午后的日辉如火焰一般滚烫,灼热他的脸颊,可手指尖却一点温度都没有,冰冷的似乎和溪水融为一体。

    长桑无害的眼中似乎含泪,晶莹流光,柳叶眉微微皱起,以示他的不快。

    最后鲜延还是走了过去,将他拉了起来。

    “让渔兄看笑话了……真是奇怪,怎么忽然起了一阵妖风……”长桑自顾自地脱去上衣,对那炽热的视线全然不觉。

    道长长相清秀,连身子骨都如此单薄。虽说不上形销骨立,但离健壮还有十万八千里,只能说瘦削高挑。不似他鲜延,浑身是结实肌肉,倒不是壮到可怖,是紧致且具观赏性。若把长桑称为弱柳,鲜延则是劲风,发狂时能把弱柳震得摇摇欲坠。(邪笑)

    鲜延很想就这样一直盯着□□裸的道长,但是必要时还是得假装体贴,“道长,不嫌弃的话接过我的上衣吧,午后日光猛烈,我觉着有些闷热了,嫌这上衣累赘。”

    那只手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见此,鲜延直截了当地将衣服脱下搭在道长的肩头。

    总是要有一个人要主动的嘛!既然那个木头犹豫不决,那就让我来替他决定吧!鲜延理所当然地想。

    回想一下,虽然捉弄了道长,可是自己也没有很开心,还把上衣赔了进去(虽然是自愿的),鲜延觉得自己简直是血亏。难不成,这就是对善人动坏心思的报应?切!要真如此,他鲜延早在阎王殿的油锅里了。

    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段路程,他竟没听见道长在身后呼唤,一股脑地撞到树上。

    “今日真是撞鬼了!”

    鬼是没有被撞到,但树被撞了,还把一个蜂窝也给撞了下来。

    幸亏鲜延反应迅速,扭头就往道长的方向奔去。意料之中,那摔得七零八碎的蜂窝里涌出千军万马,如脱弓疾矢直指鲜延。

    被蜂追在小时候是常事,谁叫他嗜甜如命,一整日没事就去捅蜂窝偷蜂蜜吃。蜜蜂见了他都要退避三分,而如今不一样了,毕竟“蜂窝杀手”的名声是在雪雁山打下的,云海观的蜜蜂并不领情——它们才不管他是何方神圣,撅起屁股就蛰。

    在鲜延转身的刹那,他就把逃亡路线给计划好了:抱道长——把他按到水里——等蜜蜂都走掉。

    长桑就见那人飞速朝他奔来,在近自己两三步的地方一跃而起朝他的怀里投了过来。八尺男儿的冲击力可不是他能抵挡的。长桑朝后退了几步,这才狠狠地往溪水里摔下。

    怀中人伸手护住了他的后脑勺,用双膝承受住本该长桑承受的冲力。鲜延伏在长桑的身上,那一刻,他忘了,他才是那个将脆弱皮肤暴露在外的人,他才是那个最容易受伤的人。他只知道,内心保护道长的欲望,无需缘由,不求道理。

    溪水浅浅,连长桑的身子都盖不住,两人还是暴露于蜜蜂的视线之下。鲜延暗叹一声——失策!

    “唔!”后背已经遭受伤害,鲜延的手猛然一抽。

    “渔兄!”

    蜂虫层层,如茫茫黑云一般徘徊于两人之上。忽然!之间一道气光突破重围,在黑云间冲出一处缺口,继而,在刀光剑影中,蜂虫为剑气弹出千里远。

    “万径”出鞘,寒光化骨,那把轻而易举刺穿锻刀的长剑在空中轻轻几下,便将那群狂蜂屠戮而尽。

    长桑撑臂而起,鲜延顺势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渔兄可还好?”

    姿势不雅,但两人全然未觉。

    鲜延翻了个身,只见他后背星星点点布着蜂刺,猩红一片好不惹眼,“好像不是很好……”

    底下的人好似有些气愤,语气不甚温柔,“渔兄明明知晓自己无衣避体,怎么还如此鲁莽?”言下之意,是怪罪鲜延不顾自身护他,明明比他还脆弱……何必逞能?

    “趴下吧,贫道帮你将蜂刺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