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阴风初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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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是上等剑。

    三尺长的剑身寒光凛凛,剑柄上嵌着枚漂亮的红纹石。相较之下,剑穗十分普通,甚至是粗陋,只用两颗木珠子串成的流苏挂着,与整柄剑格格不入。

    光洁的锋面映出男人惊恐的样子,他扑通一声跪下:“误会啊少爷!我、我是来求救的!”

    “求救?”

    “是……是这样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家里的牲口陆续死亡。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尸体,只有大片的血迹。起初,我以为是黄鼠狼什么的把它们叼走流了点血,也不在意。

    “但、但是那天早上,我的大儿子也死在了房中!他……只剩下一颗头,瞪着眼睛看我。他一定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才这么惨!

    “还有老二。老大出事没几天,他也以同样的惨状死在屋里!”男人猛地磕头,“少爷啊,我求求你。我只有重病的小儿子了,他就是我的命啊!我绝不能再失去他……可我没办法。求求你,让我见见九公子,我会说明白的!”

    徐若寒收了剑:“那你家老二出事前就没想过求救?”

    “当然有过!但义司说这事儿诡异,是异署分内之事,而异署又说没有妖怪作祟的痕迹,让我回义司立案。我也是不得已才想来麻烦九公子的。”

    “义司与异署互推责任?这事儿倒是有趣。就只有你一家遭了难?”

    “不,还有孙家小子和吴家婆子。吴家似乎不是很愿意追究。孙家就是常给府上送菜的那户,我们商量了一下,最后让我以送菜的由头来请九公子。”

    “嗯,想法不错。你走吧。”

    “什么?少爷,这……”

    “忘了告诉你,九公子正和你们涂钦大人其利断金,不在府中。”

    “那少爷呢?难道少爷不想……”

    “我没有任何想法。”徐若寒撩了两下剑穗,转过身回房,“快些走,待会儿人都醒了可很难解释清啊。”

    男人呆望着徐若寒的背影,有什么东西像被烧成灰烬的稻草,吹落,飞散。他一拳打在地上,只恼自己无用,一个大丈夫却涕泗横流。

    徐若寒头也不回:“对了,你可见过被害者的心脏?血淋淋的那种。”

    男人愕然:“没……除了头,尸身都不见了,哪儿还有什么心脏。”

    “嗯。你也别去义司了,死缠着异署或许还有生机。”说完这句话,徐若寒再不多谈一个字。男人听后紧咬牙关,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离开。

    林英并未直接回家。他先去异署力争了一番,以被挨一记拳头告终,然后到孙家说明了情况才入自家的门。

    床上的少年双目紧闭,眼下一片青黑,气息若有若无,恍若死人。

    “凡儿今日怎么样了?”林英说话无力,虚虚地叹息。

    “昨儿还醒了半柱香,吃进些米酒,今天却是半点儿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只怕是、只怕是……”床头妇人面瘦肌黄,眼眶红肿,以袖掩面但无论如何也流不出泪来了。“你可说动九公子了?”

    林英摇头:“九公子去城南了。”

    “那其他人呢?”

    “没有人,没有任何人了。”妇人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林英将手搭在她肩上,“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正说着,门外闪进一道身影。

    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清脆地叫喊:“林叔叔!”

    沉重的氛围多了一丝活跃,林英蹲了下来:“小乖,过来。”小乖抱着他,问:“三哥哥好些了吗?”

    林英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小乖你听我说……家里遭了难,你还小,不能毁了你的前程。你这么乖巧,别人见了你就喜欢,再找一个好人家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小乖这么讨人喜欢,林英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能让人把这样一个孩子丢弃在城外。幸好是遇见了自己,不然一没信物二没城中人指路,他会没命的。

    “不,小乖要留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好。”林英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实话他还真舍不得这个孩子。“那我们等你三哥哥好起来,实在不行了再……”

    “三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哈哈哈哈真希望如此。”小乖认真的样子把林英逗乐了,就连那头的妇人也露出一个浅笑:“行了,这么小的孩子你给他说些什么话,像遗言似的。走,小乖,咱们去给你三哥哥买米酒,这是他最爱吃的。就留你林叔叔一个人在这儿吧!”

    “好!”

    米酒摊子一如既往的冷清,至少林小乖看见的是这样。

    整个摊子只有三个男人,皆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其中一个还是摊主。

    秦昭挽着袖子,围上亚麻围裙,脸隐在水蒸白气之后,一双一看便知是读书人的手灵巧一翻,圆滚滚的小汤圆丸子便“咕噜噜”地下了锅,用大勺搅几下再掂些米酒进去,香气立刻弥漫开来。整套动作是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在此之余还有闲暇功夫与坐着的锦衣少年说上几句,更显得他闲适从容。

    他见那妇人带着林小乖走近,准备好瓷碗,道:“今日怎么这般晚,令郎现在才醒?”

    “没……凡儿今日还未曾……”话未说完,秦暮冷然打断:“但愿一切安好。”

    “但愿。”

    二人走后,锦衣少年大口地喝着米酒,似乎这样就能压制胸中烈火。他轻拍自己的左肩,憋着的一口气长长一松,舒坦至极。方才的痛意迅速而猛烈,竟是叫他忘记了呼吸,现在回想仍心有余悸。

    徐若寒:“真他妈的……强。”

    徐策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明就里:“少爷?”

    徐若寒摆摆手,示意无事,扭头向后问:“新朋友?”

    秦昭:“算不上。”

    徐若寒:“奇也怪哉,你居然也会关心邻里?”

    秦昭挑眉:“你就不想知道他家的事?”

    徐若寒随手向碗里放了点糖:“说来听听。”

    “赶巧了,我不想讲。”

    “……”

    见徐若寒吃瘪,秦昭低笑,心情略好,道:“刚刚的妇人叫顾盈,那小儿是她家男人所拾,取名林小乖。今早与你谈话的人叫林英,正是她家男人。”

    “今早?你本事不小,这都晓得。”

    “不才,好过某人。”

    “……”

    “你也知道,他们家只剩一个儿子了,名唤林念凡,重病在床。前两个孩子去得蹊跷,至于这老三是重病还是中邪,不好说。”

    徐若寒又拍了拍自己左肩锁骨:“我心里有谱。”

    徐策在一旁听得七七八八,也知道了林家遇害的来龙去脉。不由得担忧道:“少爷,我们真不帮帮他?”

    秦昭立即垂目。心中默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徐若寒:“这水太浑。”徐策又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眼眶子了亮晶晶的东西马上就要滚出来似的。

    徐若寒按了几下太阳穴:“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倒是不如大花得我心啊。”“大、大花是谁?”

    他眼瞧徐策受惊的样子,嘿嘿怪笑两声,便不再言语,任由后者猜想。自己慢慢理清衣服上的褶子,就抬脚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