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韶华故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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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入天生城需有城中信物,”白衣公子解下腰间玉坠,递给徐若寒,“有此信物,竹林自会现去路。但,你且记住,过去的已然成为过去,出了这林,入了这城,你眼前将是一个全新的生活。忘记过去,才有资格提未来。”

    他这是……信了?

    徐若寒把玩着玉坠子,心中只道新奇,想起询问是否同路时,人已不知去向。

    “啧,怪人一个。”

    他回身去找徐策和路伯,发现来时的岔路果真不见了踪影,宽宽敞敞的大道上,老远就可以看见徐路二人坐在马车上吹风。

    其实他不是没有信物,临来前天生城城主分别给了他和徐爹一块手令,不过他并没有当回事,途中整理包裹嫌它是累赘,正好住客栈的现钱不够,便将它抵给了老板娘。不想却是这么个用处。

    天生城的城门是以最硬的红木为料,镀上薄铁,再浇以铜水铸就,最后刷上红漆,钉上九九八十一根钢钉为完。

    徐若寒远远看着,目光越过城墙,那里有青峰起伏,山峦如怒。开始他以为是青山环绕着天生城,入了城才知道是天生城围拥着整座山。

    相传,楚家先祖寻得一奇山,山势雄伟,平底隆起三百丈,四面悬岩,绝壁凌空,峭立如堵,仅一线蜿蜒陡直、曲折窄小的石路可通入,自然成城,故谓天城山。先祖心生欣喜,以此山为中心,方圆千里筑城,设城门十三道,即天生城。

    天生城中城,名不虚传。

    但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千百年来,那天生的金城汤池从未被启用过。

    天生城城门十三道,其中七道是实在的城门,可开闭,另六道虽具城门形式,却不能打开,故称“七开六闭”。徐若寒从储奇门入,望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找自家老爹,决定先填饱肚子,便撩开衣摆坐在摊子上,叫了三碗米酒汤圆。

    白白软软的小汤圆一颗颗,一粒粒,在米酒中忽隐忽现,袅袅的热气将三人笼罩在一片香甜之中。

    思绪混乱,计算着时间徐爹应该到了,但是……噗!徐若寒吃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把嘴里的全喷到桌对面徐策的脸上。

    “少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阿策,我帮你擦擦。”徐若寒用摊主递来的抹布给徐策擦脸,瞥见青色布衣的一角,摊主一脸欠揍,道:“别来无恙啊,少爷。”

    “秦昭!我就知道是你小子!”徐若寒气的跳脚,刚刚看自己的汤圆比别人的黑,暗暗自喜是被他帅到的姑娘悄悄放的芝麻,现在才缓过来是墨!

    “在彧城,少爷共白吃我十七碗米酒,失手摔碎过六个碗,加上长期拖欠的利息和这三碗米酒钱,一共是二百七十五文……念在多年情分,给你个优惠,二百五十文。”秦昭面不改色地说完一溜儿话,揉了揉徐策的头,“至于阿策嘛,你借的那些书想何时还就何时还,看完了也不打紧,我又新得了本话集子,待会儿就可以拿走。”“谢、多谢昭哥。”

    “不公平,凭什么区别对待?!”徐若寒叫喊。自己不过是欠了几碗米酒钱,秦昭就在他吃的汤圆里倒上墨水,而徐策借了那么多的书还被惯着,这个书生!

    “不公平?”秦昭抬高了声音,“那少爷可算过彧城被破几日了?入城四日,始终不见你的人影,你可知城主急成了什么样子?满城贴告示寻你,你自个儿看看吧!”他手指向一告示栏,徐若寒看去,只见一张人脸画像:细细的柳眉,额窄唇薄,配上一双桃花眼巧顾流连,真真是美人一个。

    可惜画中人虽美,却与徐若寒的丰神俊朗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眼睛鼻子没半分相似,如果旁边没有注明是徐若寒,他都不敢确认。不用说就知道是谁画的。

    那人不咸不淡的声音还在耳畔:“少爷逍遥自在时可曾想过这于城主公平与否?”

    徐若寒明白秦昭这话的意思,徐纪南作为彧城城主,城破弃逃已是失职,顶着千般万般的压力带众人迁居他城,劳心劳力之余还要思虑宝贝儿子的安危。他也心疼自家老爹啊,但少年的骄傲摆在那儿,死活都不愿表露出来,说白了就是好面子。

    好脸面的徐若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把我画得阴阳怪气的……”“少爷是说我画得不好?”闻言,秦昭挑眉,随即将刚才的质问抛之于脑后:“可能少爷你自己都不知道,这便是你给人的第一感觉。”他拦下一路过的老太,问:“婆婆,你有没有见过这画上的人?”

    老太依言眯着眼对着告示端详起来,下一秒脸上已有了愠色:“这小伙子!不就是那位嘛,见我年纪大,拿老人家寻开心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啊……”便气呼呼地走开了。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对,这个表情更像了。”秦昭仍是自顾自地道,“若单依画像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看见你的脸,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一起。你本身也是阴阳怪气的。”

    “你!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告诉我,我爹在哪儿?我得去找他。”

    秦昭看了徐若寒身后一眼:“莫急,这不来了么。”徐若寒转身,未待他看清就被来人紧紧抱住:“寒儿,我的儿啊!你去哪儿了?可急死爹了。”

    徐纪南一把鼻涕一把泪,扯着徐若寒的衣袖东看西摸,尽抹在了他身上。“乖儿子,让爹看看。几日不见,可消瘦了些?”

    “爹……”从小到大,徐若寒从来没有离开徐纪南超过三天,这半月以来,虽有徐路二人作伴,但他心底里还是孤独的,他们之中,能主事的也只有他自己了,天知道面对妖众时他有多害怕!看着徐纪南干瘦的身子在深衣中显得愈发单薄,他悄然红了眼眶,面对至亲,所有的防线都崩溃了,但还是碍于脸面不好发作。

    “别说了,爹没事。爹带你去看咱们的院子。”说着,便要拉着徐若寒走。

    “城主这就走了?”身后,秦昭把算盘抖落得啪啪响,“少爷一进城我便差人去叫您,您来了是否该结一下以前的账?您与少爷这两个二百五——文钱?”

    “好好好,昭小子做得不错,钱给你,可清点仔细了。哈哈哈哈……等等,记住了,下次可别再往我的米酒里倒墨水了。”

    “当然,欢迎下次光临。”

    徐纪南本想在城中购置一处宅院,天生城城主楚陌贫却抢先令人在城主府打扫出院落,名为梧桐苑,盛情难却,只得住进去。

    梧桐苑,院如其名,种有数十棵梧桐树。院门的那棵最为浓密,时下五月,花开正好,满树的淡紫清雅,洒下一地暗香。

    屋内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时不时夹杂着徐若寒的惨叫,院门的梧桐树跟着抖了三颤,半晌才恢复平静。

    徐纪南放下举起的木椅,道:“坐下。”这厢,徐若寒长舒一口气,鼻青脸肿地坐下。

    徐纪南:“寒儿,为父问你,这一路上当真这么顺利?”

    “自然,我全都照你说的做,哪能不顺利啊。”徐若寒一手捂着脸,一手不由自主地探向左边锁骨处,那里有块小儿巴掌大小的绯红胎记,形状倒是规则,就看不出是什么。说来也怪,每有妖物在附近,就会感到它隐隐发热,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于是它成了徐若寒安全的保障,一路上正是凭借这个才躲过了妖族的追击。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时机成熟为父自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他知道?徐若寒微微诧异,嗫嚅半天不知要问些什么,徐纪南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只认为是还在自责,略欣慰道:“寒儿,这事不怪你,我虽是担忧了四日,但终归是不委屈的。”可不是嘛,让他等了四日自己便挨了半天揍,别人稍微得罪了他,都会或多或少地报复回来,这样的人哪会委屈?徐若寒内心无语,却听得话锋一转:

    “不过,你该去看看你华姨。这些日子,她才是最费心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