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韶华故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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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子自幼丧母,天生城城主又常年在外,故万不可私下议论其双亲,犯他忌讳。
“九公子有堂兄弟十余人,其十一弟养在身侧,万不可心性使然,捉弄其弟,惹他嫌烦。”
“九公子……”
马车内,徐若寒悠悠转醒,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角:“什么时辰了?”“回少爷,酉时了。”那人看着比徐若寒还青涩几分,此刻哑着嗓子。
若寒道:“阿策,你嗓子怎么了”
徐策扬了扬手中的礼扎,道:“方才一直在念城主写的扎子。”
若寒惊:“我睡了两个时辰你便念了两个时辰?”
徐策苦着脸:“少爷你没叫我停啊。”徐若寒无言以对,他懒懒地看了徐策一眼,接过礼札靠在软垫上看了起来。没看多久,他便坐不住了:“万不可、万不可……老头子大概是疯了,到底我是他儿子还是那劳什子九公子是他儿子?!”那礼札上写的全是天生城九公子的喜好忌讳,什么食味淡、性喜静,从里到外事无巨细。关键这还出自徐爹之手,特意叮嘱徐若寒仔细研读。
“可是少爷,”徐策叹了一口气,“我们即将寄人篱下,免不得与主人家打交道。听闻天生城城主一直在外游历,辗转各城寻找妖族史料、名兵法器来建设天生城,而九公子管理着城内大小事务,深得民心。可以说讨好他便是讨好了全城的人,开罪不得。”
徐若寒知道这话不错,天生城因有城主在外奔波,少城主在内坐镇而稳定和谐,一旦提起,人尽皆知:天生城中城,公子九当首。他不得不承认自家老爹的周到,饶是如此,仍将礼札扔出马车泄愤。
翻飞的纸张撩动车帘子,带起的风掀开了珠幕。徐若寒看见外面雄奇的景象,诗兴大发:“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徐策接上。他从小被卖入彧城的城主府,跟了身为城主独子的徐若寒,所以没读过书。此番迁至天生城情况特殊,说是逃命也不为过,便被徐若寒强制认字,并振振有词:“万一你家少爷我被绑票了,送信要你去赎我,你也好告诉本少爷值多少银子不是?”
徐策被灌了几日墨水后,如着魔般停不下来了,一听见别人念诗就忍不住说出下一句。徐若寒摇头晃脑,心道孺子可教,却是猛然间想起什么,去往天生城是南下,何来的大漠?!
他一把掀开车帘子,站在车轼上:“停车,快停下!” 驾车的老叟是彧城熟识,见他出来,忙道:“少爷出来吃风干甚?”“无妨,倒是你,路伯。您一大把年纪还驾车确实辛苦,但咱们去天生城是南下,现在却置身北漠,你道如何?”
路伯道:“咦?临行前少爷指的就是这个方向……唉,是老头子我没问清楚。”
徐若寒一愣,心道怎么尽办糊涂事,暗暗把自己骂了一通,然后让路伯原路返回。路伯本已上了年岁,驾车靠稳不靠快,从彧城出来好半天才走到这里,调头回到最近的驿站也到了夜半时分。
接下来三人才正经赶路,一路上经过不少城池,什么大事小事徐若寒都去凑个热闹,遇到妖族攻城又谨慎绕开。
每当这时他才严肃起来,那些城池就像彧城,被攻陷前几日就知道避无可避,若不是恰逢天生城城主在城内,为他们指明归路,只怕是和这里一样被屠城了吧?此次自己先去天生城准备好相关事宜,徐爹在彧城召集百姓,随后而至。
彧城百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部分牺牲在会战上,一部分在徐爹那儿领了钱去投奔亲朋,剩下的则一道迁往天生城。背井离乡,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舍,徐若寒亦是,他曾问过徐爹:“还会回来吗?”徐爹没有回答,他知道,应该不会了。
从彧城到天生城约莫十天路程,而徐若寒一行人走走停停,又绕了弯路,竟用去大半月的时间才到天生城境内。
清幽紫竹林中有条宽约五丈的官道,延伸数十里,只有路伯驾着车慢悠悠地走着,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清晰可闻,还隐约伴有雏鸟求食娇语、溪流潺潺作响。
“吁。”路伯轻拽缰绳,马儿踱了几步才停下,前面出现岔路,他不知怎么办,寻求徐若寒的主意,而徐若寒怕再犯糊涂,就让徐策和路伯原路等待,自己去探路。他左转右拐,走了大路窜小路,窜了小路钻灌木,虽然没有探出什么究竟,但却让他注意到那条溪流、那座断桥,以及那道芝兰玉树般的身影。
桥头的花树是株双色碧桃,粉白相间,在这满目苍绿的紫竹林内分外养眼。那人一袭白衣,立于花树下,背对着徐若寒,三千青丝高束,又垂至腰际,显得一丝不苟。微风拂过发梢,吹散片片花瓣留滞他头顶,温柔而轻缓,看得徐若寒心头痒,只想将花瓣拭去。
他不觉走进些,发现白衣公子手中拎着把一尺长的木锄,正微微低头凝神于花树下的一方土地,仿佛思忖着什么,一动不动。
良久,一声轻佻的笑语打破了这份宁静:“哟,好俊俏的小哥。”
明眸皓齿的少年在花团锦簇中浅笑吟吟,左脚轻搭在枝头,右脚垂在半空,身子微微向前倾去,歪着头看树下人,眉眼弯弯。
白衣公子抬头,一入眼的便是这幅图景。
徐若寒翩翩落下,笑道:“小哥可需帮忙?”
白衣公子微怔,后用木锄指了指脚下,道:“此地有好酒。”徐若寒表示了解,将木锄拿过,把它倒立,用木柄那端在地上敲敲打打,发现一处不同后,稍用力让木柄入土三分,规划出一个圆。再用锄头那端将泥土细细磨去,竟是好且快地挖出酒坛。
他掂量着酒坛,醇香萦绕在鼻尖,心叹果真是好酒,随口道:“此等佳酿,小哥可舍得赠我一碗?”边说边就着溪水清洗坛身。
“这并非我的酒,我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挖。”“行了,开个玩笑。”徐若寒起身,用手抹了下湿嗒嗒的酒坛。白衣公子不语,从里襟拿出锦布,将酒包起,道:“多谢。”
“不谢不谢。”徐若寒哈哈笑,“不过你又怎知此地有酒,且只身前来?”
“这酒乃兄长所埋,我每年都会带上家奴取出一坛。近几日有贵客到访,便留他们打理事务,自己来一趟。”
留家奴给贵客,自己却到这里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主人家?徐若寒如是想,面上不动声色,引到正题:“原来如此。小哥可是天生城人?”
“是。”
“好巧不巧,我正去往天生城,不想迷了路,小哥帮忙指个方向?”
“你不是城中人,去干什么?可是应人之邀?”白衣公子似乎很警觉。
“实不相瞒,我也本是大户人家,家道中落后遭贼人洗劫,素闻天生城祥和,我又有远房亲戚在那儿,就想着去做点儿小买卖。好不容易过了境,却在这林子兜转……”徐若寒嘴贱惯了,说的和实话半点儿不沾边,有时候都能把他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编起瞎话来徐爹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