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人财两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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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清明将那几张银票拿过来在手里叠着,一边平静地告诉纪晓卿:“第一次偶遇,你是一个沉默温柔,羞怯可亲的单纯姑娘。这一种类型的姑娘,但凡生得不那么差强人意,就很难不让一个男子产生怜爱。但我从见你第一面开始,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我莫名感觉你的内心,并不是如表现出来一般沉静,而是有一股被压抑的生命力。直到那次踏青,你跟先前判若两人的表现,非但没有让我惊讶,反而让我惊喜。因为你是在毫无顾忌做你真的想去做的事,你勇敢抛却了那么多年来加在身上无可奈何的小心翼翼。”

    纪晓卿插了个嘴:“那要是我一直保持着先前那种沉默温柔的状态,你会怎么待我呢?”

    谢清明叠好了一张,开始去叠第二张:“先前你的所有表现,都完全符合一个完美福晋的标准。我一定会保护你,让你衣食无忧。”

    纪晓卿回想到,上辈子谢清明虽然在感情上越来越与她渐行渐远,但是他此刻所说的,其实还是做到了。只不过,感情耗尽后,也只剩下“衣食无忧”了。

    纪晓卿叹了口气,还是有些不受控制的难过溢于言表:“所以,如果我是那样的我。你只会一直保证我衣食无忧,但你不会有更多的想法。”

    谢清明非常坦诚地点头了:“一个低眉顺眼但却完全毫无主张的福晋,对有些王爷来说是好事,但对我并不是。因为这样的福晋,必定是一个受了委屈只会往自己肚里咽的人。而既不会争辩,也不会申辩,只会沉默,只会逆来顺受的婚姻结局,就会是无尽的误会和疏离。男人一开始大都会把怜爱四舍五入默认为是爱,但是岁月漫长,怜终究不能代替爱。所以你在踏青后的所有行为,都在让我越来越清晰的看清楚自己。”

    纪晓卿幽幽地腹诽道:可不是看清楚自己了么。

    不过她还是给了谢清明面子,适时问道:“说说吧,看清楚什么了?”

    谢清明把叠好的房子状银票都整齐地摞到了一边,很是肯定道:“我看清楚了,我对你并非只有怜爱。我喜欢看你抖机灵,也喜欢看你犯蠢,喜欢看你锋芒毕露神采飞扬,也喜欢看你见好就收说怂就怂。这样鲜活生动的你于我而言,不再是一个相安无事举案齐眉的完美福晋,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值得纵容的不完美之人。世上之人,随心所欲地活着,实在太难,包括我亦不能。但正因为如此,我却莫名愿意成全你,成全你的一切随心所欲。这也就是我在感觉到你的迟疑后,并没有任何强迫你,还会捎带手帮你的原因。强迫,是最没有意思的事情了。而我谢清明,完全不必如此。”

    话说到最后,纪晓卿哭笑不得地发觉,谢清明的最后落脚点很好地落了回去,果真还是那个自信满满的九王爷啊。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谢清明的这番肺腑之言一出口,纪晓卿心中一块堵死的角落开始有了松动:这是谢清明第一次,如此坦诚直接地向她分享了自己对于感情的态度。这也是她和谢清明之间,第一次如此直接强烈地有了沟通。

    与其说,谢清明通过她看清了自己。倒不如说,纪晓卿通过近段日子来的谢清明,也在看清自己:上辈子的悲剧里,自己只会生闷气自怨自艾的包子性格,又何尝不是无形中推波助澜了一切呢。说到底,悲剧的结局,她也完全逃不了干系。一段覆水难收的感情里,每个人都是受害者,还真没有谁是完全无辜的。

    她在重生后认定自己是最大也是唯一的受害者,也不过是为了教自己问心无愧心安理得。毕竟人只有说服自己,才能更好地活着。

    不过眼下,心情跌宕的纪晓卿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她发现面对这个也与以往并不同的谢清明,她居然会去想要不要慢慢对过去释怀了。

    纪晓卿啊纪晓卿,没出息啊你。

    纪晓卿一时间还理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决定先走为妙:“好了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这一次,面对谢清明的简直可以说是直接的告白,她简直是在仓皇回避。

    然而谢清明隔着桌子幽幽地凑近了她,不怀好意地揭穿:“纪晓卿,你又在装糊涂了。我还以为,我说得这么明显了,你就算不偷着乐,怎么着也会脸红呢。”

    纪晓卿没好气地站起来走去开门:“钱都还你了,就别老这么想得美了,数数睡吧。”

    谢清明在纪晓卿即将拉开门的刹那,用一只手迅速将她的双手反手背到了她身后,另一只手稳稳地带上了门后,护住了倒退了一小步即将撞上门框的纪晓卿的脑袋:“纪晓卿,我可不止是想得美呢。我本来确实是不着急的,可你今儿主动提到了圆房的事,我又记起来了。你你说你这钱也来了,人也来了,我若是不能教你人财两空,好像都不礼貌了呢。”

    纪晓卿被谢清明空间压迫得厉害,双脚都踩上了谢清明的靴子,强行镇定道:“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强迫,是最没有意思的事情了。而我谢清明,完全不必如此。’”

    谢清明的目光开始缓缓下移,微不可闻地笑了,沙哑的声音带了极强的蛊惑性:“没错,是我说的。可是纪晓卿,说你聪明可又糊涂,还总高估自己的抵抗力。我不需要强迫,因为你也是一个拒绝不了诱惑的人,尤其拒绝不了我。”

    纪晓卿感受到了纪晓卿带了温度下移的目光,睫毛都开始颤抖了:“你胡说。”

    谢清明突然停止了目光下移,正好就与纪晓卿惊惶如小鹿般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你主动回吻过我,难道你忘啦?”

    “我那是豁出去了勾引你,好教你沉迷我的美色!”纪晓卿被突然撞破了眼里的情绪,口不择言道。

    谢清明轻轻在手上用力,制止了纪晓卿无谓的挣扎,懒洋洋地把自己的额头抵到了纪晓卿的额头上,纠正了她的用词:“不,你那叫为色所迷,无法自拔才对。”

    去你亲戚的这副道貌盎然的好皮囊,怎么思想就这么复杂呢!

    纪晓卿不用敏锐感觉,都已经感觉到了通过谢清明额头传来的热意:早知道这厮这么蹬鼻子上脸,还不如一开始就直说是来胡闹来兴师问罪的呢。

    但是客观来说,谢清明确实是一个非常具有吸引力的人。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哪怕女人与他全无共鸣,恐怕都不一定能抗拒他这个人本身的荷尔蒙吸引。

    纪晓卿简直欲哭无泪,她本来就被谢清明刚刚那一番话给震惊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这会儿这厮又跟牛皮糖似得牢牢缠住自己,可真是考验她的意志品质。

    尽管为了她的福晋之位能坐稳,她确实应该从了谢清明。但是她此刻还是决定任性一把,她还就随心所欲了。什么福晋不福晋的,再说好了!眼下,她只想先离火热的谢清明远远的,先静一静想一想再说。

    “谢清明,你可真是昏了头!我才不是那为色所迷的人呢!”因为谢清明靠得太近,一直憋着气大气不敢出的纪晓卿,突然拿额头撞了谢清明。

    “哎哟。”

    谢清明哎哟一声,竟然应声向后倒去!

    “哎,谢清明!”纪晓卿见谢清明软软地向后倒去,很是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手去拉他。这一拉,干脆把她也拉到了地上。不对,准确地说,她是再次压到了躺在地上的谢清明身上。

    谢清明轻微地一声闷哼,睁开眼瞧了不知所措的纪晓卿后,又沉沉地闭上了,懒洋洋地说道:“纪晓卿,我可能还真是,昏了头。”

    纪晓卿回想到了谢清明适才炽热的眼神,炽热的额头,炽热的呼吸,突然就转过了弯来!

    她伸出手探了探谢清明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的,低声惊呼:“谢清明,你发烧了。”

    谢清明被纪晓卿费力驾到了床上合衣躺下后,也没含糊:“让常良去请季太医过来给我瞧瞧吧。”

    季太医很快就被请来了。

    一番诊治后,开了药方留下药,也就先行告辞了。

    纪晓卿没有走,是因为季太医临走前特意交待了,王爷今晚必须有人照料。

    那这个光荣又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纪晓卿的头上,谁叫她瞧见了被丫鬟拿出去浆洗的那件披风了呢:谢清明发烧而她没有,谁能说不是他把挡雨的披风给了自己的缘故呢。下山时候天气本就转凉,他还背了她。这一出汗,一冷一热的,饶是壮得跟牛一样,也该病了。更何况,谢清明不过壮得像匹矫健的马而已。

    早知道,下山的时候,就把披风给他挡得更严实一点了。

    监督完谢清明自行喝好药后的纪晓卿,坐在床边不无烦恼地想着。

    谢清明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也在烦恼:“怎么就发烧了,我也是太不争气了。我明天还有要紧案子等着查呢,烦。”

    纪晓卿毫不客气地攻击起了眼下看上去暂时失去还手能力的谢清明:“哪来这么多要紧案子,你不是主责秋审的案子嘛。这才是开了春呢,秋天还早着呢,至于这么早就操心嘛。”

    谢清明确实难得软绵绵地,没有反抗:“谁跟你说是秋审的案子了。是刑部云南清吏司的邢郎中最近告病了,他手头上的那堆烂摊子,就到了我头上。明儿要查东直门那片儿新发的一件杀人案,我要去提牢。”

    纪晓卿嘴甜道:“原来是这样,那谁叫您老人家能干呢,能者多劳嘛。”

    谢清明笑她不懂里头门道:“哪里是能者多劳啊?这里头的门道,还真是你不懂的。那案子是镶黄旗的旗人犯下的,那人还是吏部刘大人的亲信家奴刘构。而邢郎中他本就是镶黄旗出身,告病是假,恐怕在旗内落下一个苛待本旗人的恶名才是真呢。其实这案子,还真是个烫手山芋。”

    纪晓卿来了兴致:“那你不接不就完了,你不也是生病了么?”

    谢清明摇了摇头:“不能不接,因为皇上钦点了我。”

    纪晓卿忍不住提醒他:“谢清明,你觉不觉得皇上他特别鸡贼?这种摆明了是要得罪人的案子,他倒是钦点你接了,还能不能让人安生了。”

    谢清明笑得很是舒畅:“我说纪晓卿,你这算是在担心我吗?”

    纪晓卿坚决否认:“不,我是在担心我这个福晋的荣华富贵。”

    谢清明轻哧一声,闭上了眼睛:“是福是祸,在人不在天。尽管这案子确实棘手,但若是办好了,也是一件好事。若是查实了镶黄旗的那奴才果真做了错事,那最近甚是飞扬跋扈的刘侍郎也该消停一阵子了。”

    纪晓卿感受到了谢清明的信心,叹了口气:“皇上居然会下令严查此事,还真是君心难测,枕边风难吹。”她知道吏部刘侍郎为何如此跋扈,因为她先前还在纪府的时候,就听阿玛纪成说起过,刘侍郎的千金进了宫,青春貌美,成了皇上谢城身边最得宠的婉贵人。

    谢清明这么聪明一人,怎么会没感觉到纪晓卿的意之所指呢:“行了,你就放心吧,难道你对我没信心?”

    纪晓卿摇头:“有。”

    谢清明开始赶客:“有你这么摇头说话的吗?行了,你也回去吧,我要好生休息了。”

    纪晓卿没有推辞,高兴地蹦了起来:“好!”

    纪晓卿倒不是真没良心,而是她突然想起来,春杏曾经吹嘘过,她有很灵的治疗风寒的独门偏方。她得赶紧回去问问春杏,把偏方老实交出来。

    我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她啊。

    纪晓卿一边往东院赶得飞快,一边默默地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