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伽蓝殿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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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纪晓卿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和小丫头春杏一同共谋大计的时候,谢清明也几乎是同时在交待护卫常良:“常良,你就不用跟着我了。现在回去,往纪晓卿的随身包袱里塞上几张银票。”

    常良接过了自家爷递过来的几张票子,满脑子问号:“爷,为什么啊?”

    谢清明胸有成竹地料定:“你当福晋真是傻乎乎啊?我要跟她打这个赌,也无非是想等她输了以后的表现。但是你想啊,她和春杏从来都没有赶过马车,她却根本不去想输了以后怎么兑现,这是为什么?”

    常良恍然大悟地笑了:“我说呢,明明感觉她们输局一定,福晋怎么还这么痛快地往爷的套里钻呢?她莫不是要耍赖?”

    谢清明掸了掸此刻捏在常良手里的银票,点头笑道:“福晋她呢,应该是会不服输地跟我比试比试的。但是呢,她未必不会想着到时候形势不对就溜之大吉,留你我二人赶马车回去。”

    常良笑得心领神会:“爷,我明白了。你这是怕福晋没带银票出来,偷偷给人跑路费呢。嗨,要我说,费这么大周折作甚,爷你直接放水让福晋赢不就是了?”

    谢清明淡定地摇头否定了常良天真的提议:“我要是真放水了,那就是不尊重比赛,间接也就等于轻视了福晋的潜能。纪晓卿这么机灵,只要让她赢了,一准就会猜到我在作弊,到时候反倒麻烦。行了你就别啰嗦了,塞好银票就在马车上等我们回来吧。我保证让纪晓卿输得心服口服。”

    常良又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可是爷,我突然想到,你们约的汇合地点是伽蓝殿,可太后娘娘不是让你们去拜送子观音的吗?”

    谢清明大手一摆,表示这不是问题:“做人当自强,这点小事,还是先不麻烦观音菩萨了。”

    常良很是无奈,小跑着回去前给谢清明留了一锭银子,眨了眨眼睛:“爷,那大票子我带走了,这小的是我孝敬你的。山路看着虽近,实则漫长,爷你拿着,派得上用场!”

    谢清明是什么人,自然秒懂:“聪明!”

    之后,谢清明完全没含糊,见有滑竿客守着在等生意,立时就把买卖给了他们做。既是只约定了早到,没约定只能爬上去,那谢清明当然选择更快的。

    他坐在滑竿上的时候,已然能够美滋滋地想象到纪晓卿看到他早早等候在伽蓝殿门口,那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假装无所谓的样子了。

    不过,谢清明还没再美上一会儿,就意外听到身后传来了纪晓卿的声音。他们一开始走得虽是不同的路,但终究是殊途同归了。

    “两位大哥,麻烦你们一定快点,我真的很赶时间。”原来前脚谢清明刚坐上滑竿走了,随后赶到的纪晓卿也拿银子叫了滑竿客抬她。

    谢清明留神听到为首的滑竿客完全不着急,反过头来耐心劝她:“小姐,这上山沿途的风景多好啊,你且四处张望看看,不要急。你看,前头滑竿上的那位爷,他就不急嘛。”

    身后另外一个年轻的滑竿客搭腔凑趣道:“小姐,路途漫长,你想是闷了吧?这要是在我们老家,还要一边唱山歌一边上山呢。要不,我们哥几个给你唱个山歌吧?哥几个,咱走一个?”

    前头那个年纪稍长的滑竿客来了兴致:“走着——”

    “莲箫一打梨花开,

    山歌唱得彩云来。

    喊声哥哥你心眼坏,

    妹的心思你来猜,你来猜——

    什么水塘美如画?

    什么花儿它不能采?

    什么鱼儿离不开水?

    小妹怎么到新房来——”

    纪晓卿雇的两个滑竿客,配合默契,拿一首欢快俏皮的山歌代替了上山号子。

    谢清明雇的两个滑竿客在前头听了,忍不住加入了其中:

    “莲箫一打梨花开,

    山歌唱得彩云来。

    喊声妹妹我小乖乖,

    妹的心思哥来猜,哥来猜——

    两岔水塘美如画,

    路边的野花不能采,

    河里鱼儿离不开水

    滑竿抬你到新房来——”

    这一呼应,最后双方干脆一起把最后一段唱了出来:

    “噢,滑竿抬我到新房,

    到新房,

    哎哟——”

    纪晓卿身后那个年轻滑竿客出了一身汗,畅快地公布了一个他的新发现:“小姐,你别怪我多嘴,我发现这首山歌唱得还真是应景呢——你瞧,你就好比那妹妹,前头那位年轻的爷就好比那哥哥,还真是般配!”

    无奈的纪晓卿正待要说:这位大哥,我也不催你了,要不你还是继续再起头唱首歌吧,就别胡乱拉郎配了。

    可谢清明耳尖听见了,示意滑竿客放慢速度,默默回头插了个嘴:“这位兄弟,我觉得你眼光不错。”

    这冷不丁出现在前头的熟悉声音,对纪晓卿无异是晴天霹雳:“谢清明?!”

    谢清明朝她拱了拱手:“正是在下。”

    纪晓卿二话不说,没再同他废话,而是催促自己的滑竿客:“两位大哥,你们一定要帮我超过前面那个人!”

    然而,年长的滑竿客表示爱莫能助:“小姐,再走一段台阶,咱就到了。路这么窄,还真超不了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一小段路纪晓卿只能干瞪着眼,看着谢清明先一步到了红螺寺。

    下了滑竿后,纪晓卿很是心塞地和谢清明一同往伽蓝殿走去,问道:“你怎么也叫滑竿了呢?”

    谢清明摊手:“和你想得一样,为了快点儿到呗。我又不能放水,放水这不是不尊重你么?那就只能八仙过海,咱们各凭本事了。”

    一路走着,纪晓卿一想,也挺有道理:“行吧,你这个态度是很积极了,我已经感受到尊重了。”

    谢清明听纪晓卿这么服气,又瞧着伽蓝殿近在咫尺,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果然,离门槛还差一步的时候,纪晓卿矫健地往前一跃:“谢清明,看谁先到伽蓝殿!”

    不过,纪晓卿没能顺利愉快地迈出那一大步。

    就在她腾空跃起的时候,早有准备的谢清明一把就拽住了她,两人双双同时倒在了伽蓝殿前。

    “纪晓卿,按照跟土地的接触来看,应该是我先到了。”谢清明在两人都快倒下的时候,一个转身就敏捷地垫到了纪晓卿的身下。

    重重压在谢清明身上的纪晓卿,意识到是谢清明替她缓冲了,于是痛快表达了愿赌服输:“行了,你这算是舍己为人吧。我输了,服气。”

    谢清明的眼光有了下移,薄而棱角分明的唇上有了莫名笑意:“我不是舍己为人的人,我只是舍己为你。话说回来,你这丘壑压顶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了,还不起开!”

    纪晓卿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变化,飞速弹了起来:“呸。”

    谢清明也迅速站了起来,边掸灰尘边挤兑纪晓卿:“有时候,我还真是闹不明白你。你明明有很主动的时候,可为什么总是会突然与我划清界限呢?纪晓卿,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特别怕爱上我?是不是理智上特别不想跟我在一起,但感情上又特别拒绝不了我的诱惑?”

    纪晓卿心里咯噔一下,然后顽强地给自己打气:上次最后那个吻,她的真实意图明明是反过来诱惑谢清明,好掌控他的心,好坐稳福晋之位。她都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才这样的。

    不过,虽是这么洗脑,纪晓卿感觉谢清明又要凑近上前来逼问了,于是果断选择强行岔开话题:“胡说八道吧你就。哎哎哎,谢清明,红螺寺我还从来没来过呢,这里求什么最灵啊?”

    谢清明见好就收,玩笑着选择放水:“这红螺寺嘛,最灵的当属伽蓝殿里供奉着的伽蓝菩萨了,求结拜,一求一个准儿。”

    纪晓卿走到殿内,一看到高高在上的伽蓝菩萨,迟疑道:“关,关公?”

    谢清明在垫子上跪了下来,冲她点头:“正是。”

    纪晓卿被谢清明拉着一同跪下了,一想到有关关公的典故,不由得吃惊道:“你不是开玩笑的吧?难道真的是结拜最灵?”

    谢清明低声笑了:“看来你还真是越来越相信我呢。跪着是求平安的,谁要跟你结拜了。”

    纪晓卿虽是想翻谢清明的白眼,但想到自己上辈子是病死的,还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给伽蓝菩萨磕头无声祈愿起来。纪晓卿虽曾很理性地说过,许愿不过是心有不安的世人的一种寄托。但是,她也还是不能免俗。因为,她也不过是心有不安的一个俗人。

    一番礼毕,站起身后,纪晓卿对谢清明许的愿很是好奇:“谢清明,你许的什么愿啊?要不,我把我的告诉你,你的也说给我听听。”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谢清明一直无病无灾的,好像不需要求平安的样子,所以她有点好奇。

    谢清明迈开步子就往殿外走去,顺便伸手拍了拍纪晓卿蠢蠢欲动的嘴,恐吓道:“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就闭嘴吧。”

    纪晓卿反手拍开了他的手:“小气。”

    谢清明跨出了门槛,毫不留情地拉纪晓卿回现实世界:“好了,别扯开话题,快回去给我赶马车。”

    这让纪晓卿想到两个严峻相关的问题:不知道,常良去哪儿了?不知道,春杏有没有完成她交待的任务?

    她本能地觉得,这两件事一定有联系。

    “哎呀,下雨啦!”纪晓卿正要跟着迈出伽蓝殿的门槛,突然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殿内的香客有人发出了惊呼。

    很快,有伞的香客们都争先恐后地鱼贯而出,消失在了接天雨幕中。留下多数没带伞的众人,便重新回到伽蓝殿里,各自找了蒲团坐下等雨停。

    同样属于这多数人之二的纪晓卿问谢清明:“那咱们怎么办?”

    谢清明回头看了眼殿内已然坐得满满当当的蒲团后,选择了席地坐在门槛外的台阶上:“山中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如坐下,慢慢等它停吧。”

    纪晓卿见谢清明径直坐下了,便也跟着坐下了:“看不出来,你倒是不讲究。”

    谢清明靠在伽蓝殿的殿门上,说起了自己以前的经历:“你不也是不讲究随我坐下了?一看你说这话,就是没出去带兵打过仗,行军在外,很多时候吧,都讲究不得。”

    纪晓卿一听谢清明提起这个,就想起了一些往事:

    上辈子的谢清明,不论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确实是有好些日子都是被派到外头领兵打仗去的。但是,他明明是在刑部供职的,怎么就老是要出去打仗呢?皇上谢城,那个同样年轻的他的兄长,难道真的放心一个颇有实力的皇弟手握兵权?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疑问,但是说得粗俗点儿,就她上辈子那个乱棍都打不出半个响儿的“沉默害羞,观之可亲”的温吞性子,她还真的没有问过谢清明。

    纪晓卿放低了声音,小声问旁边靠着休息的谢清明:“我有一个疑问啊。你不是在刑部主理秋审事宜的吗?怎么会要领兵出去呢?”

    这话说完,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带来的降温凉风,让纪晓卿忍不住捂嘴闷闷地打了个喷嚏。

    谢清明见状,拿自己的玄色披风同时罩住了纪晓卿和自己,手也就顺带揽着纪晓卿,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我看你早上出门不是带了个大红的披风么,怎么不带来?”

    纪晓卿去戳肩膀上停留的那只爪子:“一开始又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滑竿,披着披风赶路,这不是怕影响速度吗?”

    谢清明收回了手:“你倒是很有拼命三娘的意思。行了,披风另一头,你就自己拽着吧。不过想听我告诉你啊,你得靠近些,别让旁人听去了。”

    纪晓卿顺利让自己占据了披风底下的一半空间,为了听谢清明说话,便把脑袋凑了过去,催促道:“快说快说。”

    谢清明也把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不正经地低声开了个头:“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我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那是沧桑。要说这其中缘由,那是说来话长——”

    竖起耳朵的纪晓卿一听到说书,赶紧拿膝盖去顶身旁这厮:“捡要紧的说,长话短说。”

    谢清明把纪晓卿不安分的膝盖推了回去,干脆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