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真的，你来这儿干嘛？要见什么重要的人吗？”

    “没什么要紧事，”蒋鸣涛心不在焉地答道，“就是感觉在那边呆腻了，想出来透透空气。”

    “哟，可了不得，”方聿笑着揶揄他，“一个每天十点多才去公司随缘上班的老板居然还能呆腻了，我们这种给别人打工的岂不是每个月都要腻个两三回。”

    蒋鸣涛摇摇头，给自己辩白道，“我也不是天天那么懒散的嘛。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很准时，很敬业的。”他眨巴眨巴眼睛，语气十分真诚。

    “那你的廉价劳动力还骂你？”方聿睨了他一眼。

    蒋鸣涛寻思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他骂我大概是因为我用出差的时间搞对象”这个理由太站不住脚，而且考虑到说出来可能会把方聿吓着，他决定岔开话题。

    “不跟你贫了，你吃饭没？快饭点了，我对这儿不熟，你带我逛逛。”蒋鸣涛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其实他来之前刚吃过，此时并不饿，只是觉得方聿这两天提心吊胆的，想必是没怎么认真吃饭。

    他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将方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大概是担忧心理作祟，他总觉得方聿瘦了一点。看他头发觉得他几天没打理了乱糟糟，看他眼睛觉得他熬出了黑眼圈，看他嘴唇觉得他嘴唇泛白，总之看哪儿都不对劲。

    得补。不仅得补，还得好好补。

    “我还好，不饿，”方聿耸耸肩，“而且我对这儿也不是很熟。”

    “嗯？你不是这儿的人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家在这儿的一个小县城里，这块属于市中心了，我没来过几次，要来也是往医院跑，所以也没好好逛过。”他笑笑，又补充道，“你要是想逛逛的话，我可以陪你。不过你得等我一下，”他朝蒋鸣涛晃了晃手机，“我先拍个视频。”

    蒋鸣涛一愣，“拍什么？”

    “我是个靠微博吃饭的自媒体啊蒋老板，再不吱个声我就真的要过气了。”

    “也对，你都已经……”忽然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蒋鸣涛生生止住了话头，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没事，你拍吧。”

    “已经什么？”方聿一头雾水。

    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发微博了啊！不久前才恶补完方聿所有微博的蒋鸣涛腹诽。

    “没，没什么。”蒋老板摇摇头，“你先拍，我正好去找找洗手间。”说完，根本不给方聿反应的时间，他转身就走。

    方聿皱起眉，疑惑地看着蒋鸣涛的背影，摇了摇头。

    蒋鸣涛找洗手间找了很久——准确来说他是瞎逛逛了很久，一边逛一边低头刷着微博，潜心研究方聿那些粉丝的说话方式，以免自己以后的评论显得太突兀。为了当一个不被发现的合格的小粉丝儿，他用方聿曾经发过的一张风景照做了头像，完美混迹于方聿的一群迷弟迷妹里，亲妈都认不出来。

    他翻了翻方聿以往的微博，发现他迷妹的评论无外乎三种。

    “啊啊啊哥哥真好看！”

    “哥哥好贴心~这款确实好用~”

    以及，“宝宝好辛苦啊注意身体qaq”

    蒋鸣涛忽然联想起了自己公司里那些小姑娘，大概全天下的迷妹都是一样的，除了捧着手机傻笑，在现实生活里不能表现出来的激动，大多时候只有靠网上的“啊啊啊”和“qaq”才能充分表达出来。

    蒋老板完全不能理解这种遣词造句的方式，并且坚定不移地认为这毫无营养价值。

    正当他在心里吐槽着这群小女生时，方聿的新视频被他刷了出来。

    蒋鸣涛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才摸出了耳机，点开视频。

    方聿笑着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都还好吗？”

    视频不长，就四十几秒。方聿后来还讲了什么蒋老板都记不太清了，他满脑子都是那句“好久不见”和说这话时方聿脸上阳光灿烂的笑。

    他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词，叫“顾盼神飞”。

    之前所感受到的憔悴都不见了，镜头前的方聿亲切而充满活力，和他行文的性冷淡风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视频的最后，方聿对着镜头wink了一下，说了句“后天见”。

    蒋鸣涛心里炸了一声春雷，情愫疯了一样生长，几秒钟内就完成了从发芽到开花的全过程，那株不知何时长出来的小树苗忽然就成了参天大树，此时正哗啦啦地摇着叶子，摇得蒋鸣涛心神不定，头脑发烫。他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一瞬间忽然理解了那群“啊啊啊”的迷妹。

    几番折磨进度条，蒋老板终于心满意足地将这个wink回味了三四遍。

    然后他点开评论区，热门第一那条是这么写的：“呜呜呜哥哥怎么忽然走起了阳光可爱路线也太迷人了呜呜呜呜呜整颗小心心都是你的！！永远都是哥哥的小迷妹！！”

    而方聿居然还回了她一个心的表情。

    “……”蒋老板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说好的性冷淡博主呢？性冷淡博主怎么可以随便回评论，回评论也就算了还回这种评论！

    蒋鸣涛愤恨地在评论区打了好多个字，又一个一个删掉，心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和小姑娘一般见识，于是只评了句，“可爱”。

    方聿拍完视频之后就坐在长椅上等蒋鸣涛，可怎么等他都不来，实在无聊了他便点开微博，随意回了几个粉丝的评论，大多就回一个表情，他还是不习惯跟不认识的人过多交流。

    “好了吗？好了的话我们就走吧。”蒋鸣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轻轻拍拍他的肩，说。

    “刚还想说要不要去找你，我还以为你迷路了。”方聿站起来。

    蒋鸣涛一挑眉，迷路？怎么可能，他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还不认识路？

    不过，方聿这应该算是在担心他吧。蒋老板心里暗暗爽了一把，刚刚被微博评论激起的醋意瞬间消失，他甚至还琢磨出一种奇怪的优越感。

    毕竟粉丝只能通过手机看方聿，而他不仅能在现实里看到方聿，还能和他一起吃饭，并且马上他们就要一起去逛逛了。

    他几乎忍不住笑出来：这待遇可不是几条评论回复就能比得上的。

    这么一看，他简直就是——公司里那群小姑娘怎么说的来着——粉丝中的人生赢家。

    方聿看着蒋老板莫名其妙忽然笑出来的样子，问号差点要写在脑门上。这人是怎么了，先是支支吾吾话说了一半就走，又莫名其妙笑出来。

    “你笑什么？”

    蒋老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放飞自我，如梦初醒地收敛了笑容，“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什么事？”

    “不告诉你。”蒋鸣涛眨眨眼，“走吧，去找找有什么地方可以坐下来吃一顿，上次说请你喝东西，看来还得往后推，先填饱肚子要紧。”

    “我不饿的。”

    “不行，”蒋鸣涛语气强硬了些许，“该吃必须吃，你看看你瘦的。”

    “……？？”方聿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不大正合身，袖管没有空荡荡，裤子也只是正常的牛仔裤没做特殊处理，到底哪儿就让蒋老板觉得他瘦了？

    “没有很瘦吧，我觉得还好。”

    “就是瘦。”抱起来大概都硌得慌，蒋鸣涛在心里补充，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再次脱缰到了奇怪的地方。

    方聿拗不过他，只好点头说是是是瘦瘦瘦。

    闻言，蒋鸣涛大手一挥，“那今天带你去好好吃一顿。”

    “我不饿……”方聿垂死挣扎地想要拒绝。

    蒋鸣涛扫了他一眼，带了点威胁的意味，“吃不吃？”

    “……吃。”

    事实证明,如果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和一个人不生地也不熟的碰到一起想要找什么东西，那多半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在逛了一圈还没找着让蒋老板满意的饭店之后，方聿不干了。

    “我觉得咱们再这么逛下去，晚饭的时候也未必能找着吃东西的地方。”

    “可是，”蒋鸣涛皱皱眉头，“你也看到了，那些地方要么闹得要死要么一看就不好吃……”

    “……”方聿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怕麻烦的话，我们可以开车去我以前学校那边，那儿有一家小饭馆我很喜欢。”

    蒋鸣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爽快答应的原因除了“我很喜欢”，还有“我以前学校那边”。

    蒋老板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对于方聿的过去非常好奇，甚至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错过的部分一一补齐，当时熬夜看他微博是因为这么点执念，如今想去他上过学的地方看一看，也是为了这么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渴望。

    而当他在方聿的指挥下七拐八拐地开出城，把车停在一家装修简陋到他都不是很想下车进去看看的大排档门口时，蒋鸣涛心底的那些柔软的渴望被残酷的现实瞬间绞杀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