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远远近近可看见的村庄中灭去柴禾燃起的亮光，闪起点点渔火，一片幽暗之中，也不知船只驶去了哪。

    清辉倾洒于幽深的湖水上，映衬着船上亮起的红烛，一片牙色一片黛色，相融一片又游离一片。密密星辰碎成点滴，在群山的倒影中悠然的如同一点亮色的泪痕。

    牙色灵动温暖，黛色清冷渺远。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1』

    已远离岸边，闻不见水烛蕴藉的香气，远山也只可见其隐隐约约的轮廓，如方家一笔挥就的神作，行云流水。

    “这雁涧门可真是仙门呐，瞧瞧这排排红烛，如那琼瑶仙境一般，亮堂堂的。”

    那书生将手中的书靠近了红烛，眯起眼睛细细研读着。

    烛火摇曳，火焰如破碎的绫罗绸缎，那艳美，仿若一个异域女子迎面而来。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起，楚云岫不愿将虚无奇妙的灵魂从书中抽离，只是快速地看过一眼，见其是雁涧门一女子，便收回了视线。

    螽斯的叫声也不知是来自哪边，此起彼伏地鸣叫。

    “诶，你看，又是雁涧门的人。”

    “……”

    “在场的修士有没有表演助个兴的？”

    “对啊，消磨消磨时间啊。”

    “那青山派外门弟子献丑了。”

    第一人上去舞剑完毕，四周讨论声渐大。

    张璞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将看完了的《异闻录》仔细放在包袱中，然后勉强睁睁眼睛，舒展筋骨，问那几个他已熟悉的船客：“怎么回事？”

    那人也是个修士，看门服的样式花纹是流云派的。他夸张地拍拍桌子，凑近了神神秘秘地说：

    “比武呢，我估计这事会有几个大门派的弟子掺和，到时又是如同千夜台一般，个个定要争个输赢，混乱不堪……话说你们是沧江门外门弟子吧，那这事你们也少不了。”

    楚云岫合上书，无言。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把这事上升到门派摩

    擦斗争中去的。

    张璞却不深思，语气不善。想来也是那个接道人的事着实气着了，在这里耍耍嘴皮子：“雁涧门的人整日就知道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楚云岫无奈地叹了口气，使劲捏了一把他的手背，让他注意言辞。

    “雁涧外门弟子肖嫣献丑了。”

    在一片叫好声中，一位雁涧门的外门女弟子英姿飒爽，面容沉静地出现在了中间空地上，反手抽出短剑，一折身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动作流畅自如，不仅潇洒英气，更有一份女性独有的温婉如水与柔媚。

    铃铛随着她的一转身一回眸泠泠作响，也不知是船上的谁吹起了笛子，应和着那如泉声的清脆。让人不觉想起初春林间的空灵渺远。

    “献给我的……心上人。”

    那女子收剑入鞘，眉眼弯弯，朝一人望去。

    那人手上的笛子在指间转了一圈，最后回到手中，他用笛子掩住唇角笑意，然后极不好意思地扭开头。

    楚云岫笑着低头，继续在光线暗暗的环境中看书。

    他的对面坐下一人，身着黑衣，余光中可窥见腰间那个做工精细的铃铛和一把刀，以及……

    握紧剑柄骨节分明的手。

    楚云岫抬头，戚南栅将红烛往他这边移了移。他眉目低敛，在烛光下，不复锋利，镀上一片潋滟柔和。

    人如冷玉，此时却染上了灯火的暖意，皆作朱红色。

    他正擦拭着他那把剑，察觉到他的目光，眼尾上挑，看了过来。

    眼眸深深，波澜不惊。

    楚云岫忙低下头看书，光线强了些，字也极为好辩。

    红烛摇曳，光影在他好看的眉眼处细描。

    楚云岫偷偷瞥过去，发现他正看着《草药百记》。

    这里边记载了许多丹药的炼制方法。

    “戚师兄，来舞个剑啊。”

    船上有几个雁涧门内门弟子过来规规矩矩地行礼之后，嬉皮笑脸地说。

    张璞冷哼一声，人往另一边移了移。

    戚南栅手摩挲着剑鞘，冷冷地看他们一眼。

    那几人眼睛一转，到楚云岫这边，然后说：“沧江道友好，你来舞一个吗？一起呗。”

    楚云岫本想拒绝，张璞在这时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传音给他：“别丢了沧江门的面子。”

    楚云岫只好站起身，眉目温和，轻笑着说：“我习的是幻术，没有佩剑。”

    戚南栅从蹀躞中抽出一把短剑递给他，然后将腰间铃铛解下放在桌上。

    “诶？师兄，你又没有……”

    …………

    两人并没有去人群中，戚南栅带他来到了另一边的空地上。

    四周无人，唯有螽斯不绝于耳的嘶鸣声，清辉洒在这一方天地，前方是连绵不断，隐没在黑暗中的群山――船就是在这白日会浮起白烟的地方中静静驶着的。

    楚云岫不会使剑，一是他习的是幻术 ，二是往常习剑他都会与青松长老去藏经阁整理书籍。

    四边寂静冷清，戚南栅似乎在等他先出手。

    他只得不好意思地、略带笨拙地向戚南栅刺去。

    戚南栅舒展皱起的眉头，将长剑收入鞘中，走到他身后。

    戚南栅的手扣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他持剑的手，将其往下压了压，然后凑近他的鬓边轻声道：“腿弯一些。”

    那日在桥上闻得的如梅般的淡雅气息，如盘香那缕袅袅升起的烟，缭绕四周。

    楚云岫脑中无端一片空白，稳下心神，略弯腿部。

    戚南栅转而搂住了他，然后剑锋上挑，挽了一个剑花，等他适应片刻，便身形一转，施展一招一式，那剑在手中翻转。

    分明是舞剑，楚云岫却觉察不到他的凌厉与冷冽了，他反而温和下来，偶一转身，眉眼如画，清辉勾勒之下，无端的静好。

    时而动作轻柔如檐边落雨，时而动作迅烈如战场击鼓。

    楚云岫从开始的不自然，渐渐投入到剑法中。

    “会了吗？ ”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