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艳拥行舟，清香覆碧流。『1』

    夏日开得色彩秾艳，如少女嫣然笑容的菡萏，如今早已落去。原本一池的媚红缱绻会随风动微微亭亭袅袅地摇，而如今只余干枯的秋香色长茎以及其上低低弯下的莲蓬，与一池寂寥冷清。

    一眼望了过去，或半沉于清冽水中，或微弯纤细腰身如一位娉婷窈窕的女子，各具姿态。

    生得密密匝匝，若是要撑船过去，还需前方船家用手拂了开去，自己还得小心躲避着。

    群山凝碧，皆氤氲薄雾，缥缈迷蒙，撑一小舟撞进这番琼瑶仙境，舟楫扰动湖水，一小片水浮莲被拂去了一边。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前头小孩边费力地抡着细瘦的胳膊划动楫子，边长吹一声响亮的哨子，千转百回，惊走了在莲蓬上栖息着的点灯儿。

    听这位衣衫破烂的船客吟起了诗，他嘿嘿一笑，楫子一扔，跑到他旁边：“这位船客，你刚念了句诗，可真……”

    小孩没念过书，沉思半天没想出个形容词，面色纠结。

    “那可不是，我偷偷地告诉你个小毛猴，以前啊，我读的那私塾先生整天可劲儿夸我呢。”

    那位船客不羁地躺在船上，不时把玩着手中的莲蓬。

    “那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啊？”小孩也跟着一屁股坐在船上。

    “……就那个意思……哎呀，只可会意不可言传。”

    船客摘下斗笠整整发髻，嘴边斜斜勾起微笑，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怀念。

    “……如今可真是漂蓬断梗，无处停泊啊。”

    船客随手把莲蓬抛入水中，惊得几尾在碧波中惬意游动的锦鲤一转身子，向断梗间游去了。

    “哪里来的无处停泊，船埠快到了啊。”

    小孩重新去前头，摇起了舟楫。

    …………

    “师兄，我们该走了。”

    张璞易容已卸，跨出房门，听后边没有声响，无奈地转身。

    “等等，我得再放些。”

    楚云岫走出几步，思忖着又拿了几两白银放在桌上。

    “何不当面给他？”

    “那多不好意思，我们欺骗人家说路上被劫的……”

    楚云岫走出房门，看了半晌，确定东西齐备了，才轻轻阖上房门。

    “砰――”

    东厢房中传出声响。

    二人齐齐望去。

    房门正关着。

    屋内，霍经知一身黑色短衣，跪倒在地。

    夏清德举起砚台，脸色苍白，表情狠厉，双目血红。

    手在空中颤动半晌，还是放下。

    他不堪重负，有些疲倦地坐在木椅上，颤着嘴唇问他：“你当真要走？”

    “……”

    “行……你走了，走了好，我找个良家姑娘过日子……”

    夏清德扯着干燥苍白的嘴唇，露出一个凉薄又心酸的笑。

    霍经知皱着眉头，死死咬着嘴唇。

    “成……我……真是看错了你，滚吧……别回来找我……”

    话音刚落，夏清德看见霍经知黑衣上有着点点斑驳水渍。

    “……”

    “……”

    夏清德放软声调，小声哽咽，蹲下身子，手紧抓着他的衣袖，指尖泛白。

    “……经知……你知道的啊……我会死的，经知，你走了，我会死的，你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别走好不好……”

    霍经知用手背抹去眼泪，闷不作声，用手一点点掰开他的指节，直起身子，向夏清德鞠了一躬，第一次不顾礼数，径直推开门向外走去，而后轻轻带上。

    里面没了声响。

    “我和你们一同去沧江。”

    霍经知表情淡漠，再无那份怯懦。

    两人心中一喜，在原地等他收拾衣物。

    明明只几件衣物，他却细细拾了好一会，期间，夏清德的房门紧闭。

    霍经知背起包袱，叩响他的房门：“少爷，我走了。”

    “……”

    他抿抿嘴唇，随着两人向外走去。

    刚推开大门，就听见东厢房的门“咯吱”地开了。

    夏清德站在门边，直直看着霍经知，目光平静：“你过来。”

    霍经知一顿，向他看去。对视片刻，然后低着头过去。

    “……我就等你这一次，你……记得回来……”

    夏清德将手中紧握的黄色宣纸交与他，转过身去。

    沉默良久，还是回身捧住他的脸，闭上眼轻轻地吻上他的唇瓣。

    苍白的嘴唇颤抖，眉眼低敛，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霍经知弯起眉眼，眼中满是喜悦。

    唇分，霍经知轻轻吻上他的眼睑。

    “我会的，回来娶你。”

    言语笃定，情谊缱绻。

    …………

    “师……师兄，这……这，他们竟是断袖？”

    张璞睁大眼睛，言语间有些惊讶与嫌恶。

    “这有什么，能心悦彼此，相携一生的爱情都是高尚的。”

    楚云岫心下一紧，面上笑着，故作洒脱地说。

    张璞仍有些缓不过神，少见的异于往常，没有上前与霍经知搭话。

    …………

    楚云岫与张璞是需继续前往湘北的，方才紧急传音给师父，师父说让霍经知直接前往沧江，两队人便在一山脚下分道扬镳了。

    “师兄，乘船还是御剑？”张璞将松散的包袱重新对角打上结，背上问他。

    “乘船，这是雁涧管辖区域，御剑岂不太过张扬。”

    两人到达渡口时，那儿已人满为患，人头攒动。

    随着人流上船，周围有百姓见他们衣着沧江门服，气宇不凡，上前笑着说：“两位仙人也去湘北啊？唉，近些日子湘南不□□稳，可谢谢你们一直护着，自个儿的身体也得顾好呢。”

    老婆婆从挂在肩上的包袱中取出几个还热着的汤饼递给他们，嘴中不住地说：“这是自家做的，不嫌弃就拿着路上吃吧。”

    楚云岫心中一暖，笑着道谢。

    “也不知这次守船的人是雁涧门的哪位。”

    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与另一位书生装扮的人交谈。

    “定是那位出尽风头的戚言归了。”

    书生言语间有些艳羡。

    楚云岫手上展开的《异闻录》被探头来看的张璞合上拿走：“归我了。”

    他只得略倾身向两人那边听着二人言语以打发时间。

    “要我说吧，戚……”

    “雁涧门的人来了。”

    书生用肩撞撞那位中年男子，示意他看，男子立刻噤声。

    楚云岫顺着二人的视线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