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伪善的面具(下)
字数:7070 加入书签
十三将门的继承权,本家通常是三脉,只要能保持地位,继承权会一直有。而对于众多的分家,男性子嗣三代以内,女性两代以内都还有继承权,其中包括他们自己在内。但是大部分分家是将门之间联姻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其实就只是继承权在各家之间轮转而已,继承者说到底还是将门的人。更不必说各家之间,可以由另一家本家的某个孩子来继承,比如秦家,如果景渠还在景家,她就是本家的子嗣。在特殊情况下,秦家可以让景渠来做秦家的少主继承秦家,但要求很严苛,而且这样的机会太少了。
“景浮生是本家吧,他和我父亲,怎么回事?”秦然瞳孔涣散了一瞬:“他们的私事罢了,我不方便说。”景渠越发觉得有猫腻,但也只是答:“那好吧。”
看着秦然苍白的脸,景渠有点后悔说的话太多了:“你现在没什么事情吧,睡一会。你实在太憔悴了,你完全可以跟我说的。”秦然好像没听见后半句,只是有点迷糊的眯了眯眼:“你呢?”“三叔让我和将门的年轻人多接触。”景渠自嘲的笑笑。秦然稍微怔了怔,景渠心道果然,秦然这样的反应只会因为一个人——顾青城。
景渠起身:“放心,她把我保护的这么好,我也该见见世面了。”她转身走出去,轻轻关上门,景渠不敢听秦然会说什么,她还是想亲自看一看。就算有多难以接受,在那么多人面前,她总要维持一点面子。从最开始的时候顾青城就知道景渠不想和将门有多接触,虽然现在迫不得已,她甚至都要回到这是非之地了。但顾青城确实做的很好,保密措施滴水不漏,否则按照顾青城在将门的地位,恐怕早有人查到她头上了。
两个人其实从幼儿园就认识,但那个时候景渠只是纯粹小孩的天真无邪,但顾青城有些冷戾,和小孩们格格不入,两个人根本说不上话,而且她那个时候不姓顾,姓林,即使现在景渠都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景渠就一直在频繁的搬家,她几乎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直到她从秦家回到庭渭,同班的突然多了顾青城,和幼稚园的时候一样的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她也已经改了姓顾。
景渠后来一直觉得那个时候自己主动和顾青城搭话很脑残,可能是刚刚受完打击的缘故,巨变导致的沉默寡言使她和顾青城一样不受欢迎。然后某个下午放学的时候经过河边看到了一身伤的顾青城,据说是和高年级的孩子打架的缘故。景渠稍微有些佩服她,大概是因为认识好几年却从来没说过话,再然后看到她一身伤很勇敢的样子,脑子一热,景渠强硬的拉着顾青城回了家,然后十分笨拙的把顾青城包成了木乃伊。从一堆绷带里唯一露出的眼睛里那种似笑非笑,无奈想笑又觉得很智障的眼神,景渠记忆犹新。
友谊来的总是莫名其妙的,顾青城一开始还是很冷淡的样子,但后来景渠就发现这家伙,或许也是慢慢的,至少对她,根本就是个死傲娇而已。再没两年的时候顾青城就变了,多少人只是为了认识顾青城挤破脑袋,甚至一度所有人都以为顾青城和景渠已经闹掰了。景渠只是冷眼旁观,更何况,只不过是不为人知而已,顾青城对她一如既往的好,在景渠面前,顾青城从来没变过。年少的景渠只是单纯的觉得,顾青城对待她和对待其余人不同,让她觉得顾青城几乎是两个人的不同,但顾青城对她是真诚的,这就足够了。
初二下半学期顾青城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景渠得知的,是她要搬去绚都的消息。顾青城推了欢送会,然后跟景渠下了半个晚上的五子棋,景渠知道他们蠢的没边,但还是下了一局又一局。
晚上难得睡在一张床上,景渠没睡着,看着顾青城的脸一遍又一遍的描摹,到底谁才是谁的意外也不知道。反正好朋友,闺蜜,死党,无所谓,顾青城对她好,她就接着。或许顾青城也没睡着,她那一晚几乎一下也没有动,呼吸的沉稳始终没变过,反而更像刻意装出来的。
大厅的门一扇开着,一扇闭着,景渠站在闭着的那扇前,屋子里年轻的欢声笑语和老一辈,中年人的聚会完全不同。走进去的时候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顾青城饶有兴趣的扫了她一眼。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受欢迎,身边围着的人有男有女,都在暗暗的较劲,希望站在她身边最好最亲近的位置,顾青城只是保持风度和微笑。
齐归羽朝着她走过来:“秦然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扔过来?”景渠笑笑:“他那么累,我自己过来看看就好了。”齐归羽不由得一挑眉:“哟,真贴心啊,这就秀起恩爱来了?但你确定,只是来看看?”他的目光不经意的从景渠划到顾青城身上,再转回来。
“我谁都不认识,不看看还能怎么办?”景渠不动声色的答,她好奇齐归羽这个动作的意思,但他是故意的,毫无疑问。齐归羽耸耸肩:“那就跟着我?”景渠忽略周围越发好奇的目光:“你的朋友不介意?”齐归羽已经走在前面,无所谓的道:“反正你迟早都要认识。”景渠默默的跟上去,她今天会出现,虽然不说,但意图表现的很明显,将门哪里有傻子?
四人小桌上已经坐了一男一女,景渠看到桌子上的东西不由瞥了瞥别的桌,是谁安排的?桌上的小食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其中两样她记的不错的话,是有家甜品店的限量,别的桌子上都没有。
齐归羽先坐下,景渠坐在剩下的惟一一个位置上,眼前的柠檬茶景渠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但是却绝对是她最喜欢的搭配比例没错,还有里面几乎尝不出来的薄荷凉味。
景渠放下杯子。“不喜欢吗?”桌上原本就坐着的男人道,着装的正式使他气质变了不少。林斐大大咧咧的靠在椅背上,他把甜品往景渠面前推了推。
齐归羽做了介绍,桌上另一个女人是莫浅书,成熟而爽朗,景渠隐约记得她和宫宓一样是二十五岁。“为了顾青城来的?”莫浅书笑问。景渠不解的“嗯?”了一声:“很有名气的家伙吗?”齐归羽大笑起来,林斐作出“嘘”的动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这要是让她的拥护者听见了,非得把你生吞了不可。”景渠无谓的挑眉,似笑非笑的问道:“是顾家的少主?”莫浅书笑着摇头:“不是。”还不等景渠说话齐归羽先道:“但她可比一个傀儡的顾家少主厉害多了。”
齐归羽和林斐看好戏般的眼神交流,目光落在景渠侧后,明明是唯恐景渠看不到的样子,装的却是遮遮掩掩的。景渠回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一眼,角落里靠墙站着一个女孩,跟她差不多大的样子,盯着景渠目不转睛的看。
景渠不带丁点犹豫的发问:“是谁?”齐归羽和林斐低着头笑,莫浅书望了一眼,晃了晃杯子里的酒:“宫乔。”她斜眼看了景渠一眼:“你应该对宫家还挺熟悉的吧。”景渠垂眸,宫乔的眼神让她极不舒服,嘲讽的话不经过大脑的从唇间流出:“丧家之犬有什么好了解的?”
齐归羽朝她举杯,景渠没回敬,转动吸管搅动杯子里的冰:“为什么不给我酒?”林斐刚要伸手把自己的递给她,被齐归羽拦住意味不明的瞪了一眼,对景渠道:“你个未成年喝什么酒。”景渠装作不在意:“不如继续给我讲讲顾青城?”
“她现在军衔多少?”林斐问道。莫浅书想了想:“已经是少校了吧。”齐归羽“切”了一声:“就算是未成年的军衔又如何,顾家因此忌惮她,她在顾家只会更不好过。”
景渠心里一揪,她并不知道顾青城已经入职军队的事,更没想到她已经是少校,成年参军的传统是绝对不允许变的。对将门也是只有少主能在十六岁入职军队,极少的个例才会允许未成年参军。这些怎样都好,顾青城的优秀她很了解,但是顾家的忌惮又是怎么回事?她有继承权才对啊。
景渠疑惑的问:“她不是有继承权吗?一年?还是两年内上升到少校?没有水分?”莫浅书答道:“两年,但她一开始就是跟着一些不方便说的队伍,接的任务自然更容易得到晋升,更何况,”莫浅书望着那边风姿卓越的顾青城,“她的优秀可是得到了顾临的称赞的,当年的临少爷和顾青城现在的情况差不了多少。”
景渠脱口而出:“两年前她才十五岁怎么参军?”话出口她就后悔了,关心则乱,十五岁刚好是顾青城从庭渭搬走以后半年。“本来就不是什么方便说的队伍,这种事也无所谓的,你还太年轻了,大小姐。”林斐嘲笑道。
“你就是景渠吗?”身后的女声声音很大,吸引了很多人朝这边看过来。齐归羽嘲笑道:“不好好的讨好主子过来瞎叫什么?”女孩只是翻了齐归羽一眼。景渠站起来转回身,宫乔还站在角落里,所有人,尤其是顾青城周围那一片人显然都是带着看戏的心态的。顾青城微笑着望着她,眼里是景渠熟悉的戏谑,景渠心里骂了一声,这个家伙还真是嫌她太无聊,专会给她找事做。
景渠施施然答道:“我就是。”女孩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看来秦然还真是很宠你。”景渠假笑了一声:“你过来只是为了感叹这个?”女孩不屑的笑了一声:“我只是看看秦然喜欢的人到底有多大魅力,才会放弃和我们的联姻,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景渠深以为然的点着头:“原来原本的联姻对象就是你。”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周围的人都开始笑,齐归羽笑的尤其夸张。
女孩也没有恼羞成怒,依旧淡然的保持着笑容:“毕竟相比起真爱,第三者再优秀,对于要做出选择的那个人来说,也无济于事不是吗?”景渠打量了她一会,半晌才颇为不解的开口:“既然你明白那还在这废什么话?”景渠过分的直白显然在这个圈子里难得一见,反而让女孩十分窘迫,周围的笑声完全没有落下去反而更大了。
女孩继续说道:“可是你就不为秦然想想?一个被家族驱逐出去的家伙,不为他添麻烦就不错了吧?还是说,你所谓的真爱,就像那些烂大街的言情小说一样就是为了麻烦而来?”景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又有些困惑:“我不太懂,你到底为什么想和我比较谁的血统更纯正?”女孩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
景渠的话没有错,她是脱离了家族,但说起来她在景家是本家的地位。她是景念春的直系啊,就算有普通人的血掺杂,景渠还是景念春的直系,而景念春在整个将门的分量自不必说。其实景渠是有些赌的,因为至少眼前这个缺乏智商找茬的家伙,明显不会是少主那样的级别,最多是家族的精英罢了。
“说起来,你到底是哪位?”景渠保持着困惑的语气,她也是真的不知道。周围爆发了一阵极其响亮和令人难堪的笑声,齐归羽趴在桌子上喘气,林斐努力的喝水好让自己不咳的太厉害,莫浅书已经在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了,女孩原本还能维持的面具瞬间崩塌。
林斐及时的插嘴:“端木……家……的……哈……”景渠完全是下意识的嘴角浅浅的一勾,微微敛眸,顺着心里自然流露的不满和厌恶,语气里是疏远和清冷:“端木家啊。”氛围突然就冷了下来,景渠突变的态度显然让很多人带着不解脊背凉了一下。景渠注视着女孩,眼里的讨厌不加掩饰:“我不是很喜欢呢。”
女孩被惊了一下,大概还是想硬撑着头皮找回场子,却采取了最不明智的一种。她伸手抓住了桌沿掀了一下,因为齐归羽还趴在桌上,所以桌子只是弹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有些倾洒出来,使齐归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眼神一暗,眼看就要发火。
女孩同时想再次用力掀桌却被景渠抓住了:“想死了?”景渠的语气很轻,还有些许的笑意。女孩甩手想把景渠甩开,却被景渠更紧的捏住手腕:“没教养的狗。”女孩冷冷的一笑:“我是狗?我好歹还是将门的一员,你又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在颤抖,不过是勉强挣扎。景渠松开她,眼神淡淡的,反而没再说话。女孩嘴角一扬,扬手作势要打景渠,可是却响起了一个单调的鼓掌的声音。
景渠心里不停的翻涌着顾青城的名字。
秦然对她是否回来的态度很松,所以即使要抬高景渠的地位,也不会从这种细枝末节上来做。可顾青城不同,这个家伙一如既往的坦白和强硬,她会被顾青城推到风口浪尖上,然后只能乞求顾青城的庇护,和她站在一起。景渠无力抵抗顾青城身边这么多人的敌意,即使有秦然也不能改变什么,所以只能紧紧抓住罪恶的源头——顾青城这根救命稻草。她必须强大起来,否则不仅仅是让顾青城丢脸,如果她被从顾青城身边最近的位置拉下来,那就是万劫不复。更要命的是,她早早的,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站在了这个位置,到如今连选择的机会也没有给她。
景渠再次坐下,女孩从她身边过去,景渠语气冷淡的补问:“还没问你的名字。”女孩停下脚步没说话,景渠又叹了口气:“算了。”女孩刚要回头动手看到顾青城趋于阴寒的眼神,景渠还没说完,齐归羽冷声道:“死人最不会说话了,你还不滚在等什么?”
齐归羽跟着坐了下来,林斐露出一个钦佩的表情:“你不喜欢端木家?我还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曾家。”景渠淡淡的答:“都不喜欢。”莫浅书朝着她右边的一个方向扬了扬头:“曾家的少主。”
景渠微微转头,两个男人并排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景渠看到右边的男人愣住了。惊艳,实在是一张令人难以想象的完美脸庞,使最漂亮的女人也感到惭愧。景渠觉得自己见过的帅哥也不少,尤其是彼岸那边,魂族的皮相是绘制好的绝佳艺术品,秦然,叶允,齐归羽,月神长得也不差。但她自认真正被惊艳到的,除了西斯尔之外,可能要加上一个了。
男人的肤色有些苍白,精细的眉眼如被上好的笔触勾勒过,又长又黑的睫毛微微下搭,眼神慵懒,带着一点不耐。唇色并不是鲜红,但还是像化过妆一样的恰到好处,嘴唇右下带着一枚唇环。和西斯尔是两个极端,西斯尔的冷漠里是上位者的自负与高傲,这个男人只是清冷,或者用禁欲来形容更好一些。但他的一举一动又有一种与禁欲完全相反,可又非常适合他的妖孽感,就像和他冷淡眉眼不相衬却与他慵懒眼神完美融合的唇环。
似乎是注意到了景渠在盯着她,他的眼睛微微一转,目光落在景渠身上。莫浅书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景渠知道自己有些失态,齐归羽自然的打趣道:“没想到你也会有被男人的美色吸引的一天。”
景渠的目光在左侧的男人身上一转收了回来: “是哪个?”林斐望了他们两个一眼,对那边的人还笑了笑:“左边那个。”齐归羽不待景渠问就答道:“右边那个是景笙歌。”景渠楞了一下,她突然明白了顾青城当初和她说起这个人的时候说的话,她所看到的那个男人最多刚及二十岁。
景渠刻意避开了和景笙歌有关的话题:“不是还有个曾树语吗?”齐归羽露出嫌弃的神情:“她不在这。”林斐哼了一声:“她太受老一辈的欢迎了,很少和我们这些人厮混的。”莫浅书笑起来,对林斐道:“你这话酸气好重啊。”林斐喝了口酒:“她就会巴结那些老爷子老太太我还不能说了?好像她管得着我似的。”
齐归羽的身子却转向另一边,景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景渠认出那个人,似乎是叫景连溪,他向景渠走过来,行了个礼:“长夫人希望您能过去一趟。”景渠垂眸一想,韦沁也差不多该找她了:“走吧。”和齐归羽三个家伙告别,景渠跟着景连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