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小心太漂亮的女人。

    ——就算她还只是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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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玛娅曾仔细回顾过自己短暂的十六年生涯，简单得可以用三个阶段概括。从六年的失宠贵族小姐，到六年的海贼屋里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再到三年的海贼头头的未婚妻。明明是这么明晰的一条线，为什么却让她觉得走得格外艰难？

    她知道无论是凤仙还是神威，都给予了她太多额外的感情。她也感到满足过，幸福过，可是面对原生家庭的伤害，这些幸福都显得过于脆弱，破碎得酣畅淋漓——连至亲都肆无忌惮地伤害她，连血缘都是这样的不可靠，那么单纯依靠爱情建立的关系又能维持多久呢？

    神威，什么时候会对她感到厌倦？

    她望着少年的脸，面无表情，这个问题却一遍又一遍地声讨着她。

    完全不知道少女在经历过亲生母亲的言语凌迟后进行着怎样的自我思考，少年轻声询问今晚的行程是否现在启程。

    “好……我们走吧。”

    神威替她别好耳边的碎发。

    “状态不好呢，要不要明天休息好了再去？”

    “不，现在就去吧，我们明天最好可以离开这里。”

    “行，行，我知道了。”

    这个星球的夜晚很美，漫天星辰，璀璨夺目，特色的建筑渲染着别样风情。这样的夜晚下，两个人在鳞次栉比的房屋间穿梭，裹挟着一阵阴风，铺撒行过之处。今晚之后，有人传言曾感受到了那嗖嗖的凉气，仿佛看见一道黑影，夹带着那股凉气直指高耸的教堂。

    有人说，黑影是凯恩约克主教先生以前驱逐的恶鬼，如今回来报复这位仁慈的主教。

    有人说，是凯恩约克身为神职人员却犯下侵犯神明的过错，遭到了上天的惩罚。

    真相是什么，在这些无关的人中，谁又知道呢？别人再痛苦的故事，到了最后也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两人无声无息地降临在教堂门前，只是不知道经历了上一次的危险，这位主教先生会不会加强防备呢？

    艾玛娅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位主教先生似乎非常自信，肯定她不敢对他做什么，连教堂的门都是大敞的。这是在欢迎她，还是嘲讽她呢？

    无论是哪个，都令她不快。

    “凯恩·约克，我从我的母亲那里并没有得到什么有趣的答案，我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艾玛娅气势汹汹地走进教堂，直逼站在最前方的高大人影发问，语气不善。

    “霍华德小姐觉得我需要解释什么？这难道不是你和你的母亲的问题吗？”凯恩约克丝毫不慌张，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反问。他游刃有余的样子让艾玛娅几乎要暴躁得跳起来。

    “你！这个满口胡言的污蔑者！衣冠禽兽！”她口不择言地大骂，恶狠狠地用手指着男人的脸，“是你！是你在挑拨是非！故意在那个时候说那些东西！是你故意害她厌恶我！”

    “哼哼，你可真是有趣，在你的眼里母爱就是这么脆弱的感情？”凯恩约克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艾玛娅气急败坏的脸，悠悠地反驳道，“正常的情节不应该是整个家族都要赶走你，而你的母亲死死护住你不让你被送走吗？好像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呢？”

    他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但是意识到冷酷事实的少女急需一个发泄口——这个发泄口的最佳人选就是这个当年的巫师。她甚至觉得今晚无论怎样过分都没关系，反正有神威在，他包庇的意思她很明白。

    艾玛娅粗重地呼吸，胸膛大幅度起伏。她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不冷静了，于是看着凯恩约克，习惯性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

    “确实不一样，毕竟还有个假神父掺和。”

    她甩了甩袍角，坐在教堂的长椅上，可算是镇定了一点。

    “想来主教先生阅历丰富，我就想问问，不知你对霍华德家族前任族长的离世有何看法？”

    “霍华德小姐真是谦虚，我又不姓霍华德，哪能比您了解呢？”

    艾玛娅只觉再一次气血上涌。

    “呵呵，当年对霍华德的子嗣都敢插嘴议论了，主教先生很厉害才对，你也别谦虚了……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

    求人可不是这个态度。凯恩约克已经不敢也没兴趣把这句话说出来，刚才的挑衅完全足够了。看上去和他当初设想的不一样，塞西莉娅没有把最重要的信息告诉这个女孩。那么，他该说些什么呢？他能告诉她什么呢？不过，既然她都问到了那件事……

    适当的提点一下也没有关系，毕竟也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女孩而已，她足够成熟的话就应该知道，她不可以对他做什么。

    凯恩分析一通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便清了清嗓子：“霍华德小姐太客气了，不过在下确实对上任霍华德族长的事略有耳闻。”

    “听说那段时间霍华德家族里闹得很不愉快，霍华德族长夫人却意料之外怀孕了……在那个孩子，也就是你出生之前，似乎少有人知道她怀孕的消息。而且她的丈夫曾放言不会再和她孕育子嗣，我都以为他们不会同床了呢。”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霍华德小姐？”

    “这我知道！我就是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

    “好，好，不要激动，霍华德小姐这个样子怎么能成大事？塞西莉娅·霍华德可是个很冷静的女人，你应该向她学习。”

    “……”艾玛娅没再接话，一脸阴沉地盯着他。凯恩约克高高在上、不慌不忙，俯视着她的样子真是令她厌恶。

    “你就没有怀疑过你的母亲吗？”

    凯恩约克压低了声音，使之听上去多了几分蛊惑的意味。他仔细地观察着艾玛娅的脸，不愿放过一丝表情，然后，满意地看见她的神情中飞快地闪过错愕和了然。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果然是这样，塞西莉娅骗了她。那么清高的表情，结果还不是……哼。这样一来，塞西莉娅对她的态度也可以解释了，她那样的女人怎么可以容忍自己出轨的证据好好地活着呢？这可是她完美人生中的一个洗都洗不掉的污点啊。

    艾玛娅的嘴角弧度嘲讽。她的出生是这样的不堪，说不定真的连姓霍华德的资格都没有。她的生命即将结束，在此之前弄明白了这件事，她大概也没有其他遗憾了……

    红发少年的面庞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强行压下心中陡然而生的感伤，望向凯恩约克的眼神相当冷漠。

    “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霍华德家族老一辈的人都知道。”

    “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哦，那你就要去塞西莉娅了，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庆幸吧，你活到了这么大。”

    “……也差不多够了。”

    凯恩约克听清了她的话，虽然并不理解，但是从少女略显悲哀的表情上，他得到了极大的快感。

    确实够了，艾玛娅·霍华德，早就该死了。

    “你说的没错，霍华德小姐，你确实活够了，甚至说活得太久了。你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离开是你最好的选择。”男人动作缓慢地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接近失魂落魄的少女。他的声音温柔得足以让不认识他的人心生好感，对他正在蛊惑的人来说又是甘美的毒药。

    “你想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留恋你呢？你的那个养父吗？他连离开海贼窝的时候都没有带走你。”

    沉默半晌，少女声音颤抖。

    “没有人留恋我吗？你凭什么这么说？”

    “有谁呢？霍华德小姐不妨问问自己。当然，我和霍华德小姐不一样，我是被上帝眷顾的人……我不会死。”

    男人沙哑而暧昧的声线爬上后颈，自她的耳骨边缘悉悉索索地摩挲，然后细细密密地钻进耳膜。宛若醇厚的葡萄酒一般泛着甜意的苦涩，比之微微醉意又更胜几分。

    她和缓而轻柔地阖上眼帘，感受着，像细小的虫子爬行在敏感隐秘之处，任由那耳部的瘙痒逐渐明晰，延伸，直至大脑。

    无法平息的躁动。

    她曾想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回到这个地方，直到来到这外表庄严圣洁的教堂也无法明白。

    但是，她现在明白了。

    真是可惜，这名少女不爱巫师赐予的药剂。

    睁眼的那一刹那，眼底的猩红中勾勒出男人的脸，优雅虔诚，却虚伪得令她作呕。

    她只是想杀了他。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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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打扫教堂的修女来到圣殿时，被圣殿内浓烈的血腥味刺激得捂住口鼻，皱起眉头。片刻后，清晨里修女凄厉的尖叫惊醒了周围还在熟睡的人们。

    有人说，那是凯恩约克主教先生以前驱逐的恶鬼，如今回来报复这位仁慈的主教。

    有人说，是凯恩约克身为神职人员却犯下侵犯神明的过错，遭到了上天的惩罚。

    还有人说，是凯恩约克曾作为巫师的时候杀害了孩童的性命，他的灵魂不被上帝保佑。

    这是他注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