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医生……看看……

    ……米娅……

    什么？

    她的意识在迷茫与清醒之间徘徊不定，隐隐感觉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米娅，是在叫她吗？那是谁的声音？他是谁？

    ……米娅……

    又来了。

    仿若从天边传来，飘渺而虚无。但是她却好像从中抓住了那缕熟悉感，得以一丝清醒。

    啊……那是……

    神……

    “米娅，”少年温润的音色冲破了模糊听觉的屏障，清晰无误地抵达她的大脑深处，“该醒了。”

    意识转醒的过程并不轻松，艾玛娅感到晕眩了一阵子，才知道自己应当睁开眼睛。她几乎是挣扎着才能够动动手指，掀开眼皮也花费了过多的力气。从黑暗中挣脱以后，她只觉浑身酸痛得异常。

    少年熟悉的脸庞上如释重负的神情让她不明所以，疑惑而心慌，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却惊悚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如砂纸摩擦过一般沙哑。

    神威见状，连忙把床头的水杯递上来，喂她喝下。

    “你睡了三天了。”

    等到艾玛娅喝完水，还没来得及询问，神威就把她想知道的告诉了她。

    “中途一直没有醒来过。”

    她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状态中。刚睡醒的头脑不算特别灵活，处理这段信息还有些难度。可是她能听懂神威的话，只是没有办法做出妥当的反应。

    艾玛娅把自己重重地摔回了床上，眼一闭头一歪，继续睡觉去了。

    神威静静地看着她。他看着她眼角流下的眼泪，忽然之间有了绝望的心情，但很快就把这种心情甩开。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坐在床沿，顺势躺在了她的旁边问她，听上去没有生气的样子，“这么大的事情，作为你的枕边人的我居然昨天才从另外一个人嘴里得知，……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艾玛娅当然是不会回答他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不过说出来矫情罢了。

    “我果然还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啊，所以你才没有答应嫁给我……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的，这样你就可以信任我了。那么，等你病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举办婚礼了吧？”

    他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回答他，自说自话，又自作主张把手伸进被窝里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握上去类似玉的触感，光滑细腻，却带着几分冷硬，永远也捂不暖似的。握了这么多年，神威早就习惯了——这是他注定要温暖一生的手。

    顺着骨骼的形状摩挲，感受着这手腕的纤细，以他的力量轻轻一握便足以粉碎，但是现在他却要小心翼翼地尽力去保护好。

    他并不擅长对待过于脆弱的东西。

    “米娅……”

    他还有一个消息，正犹豫着是否应该告知她。他不清楚以她现在的状态能否遭受这样的打击。

    “好好休息吧。”

    很久以前，他的母亲也是这样缠绵病榻。自神乐出生以后，他就意识到母亲的身体并不好这个事实。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久，好久——并不像现在来的那么突然，没有一点点准备。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只属于两个人的幸福开始崩塌，他甚至怀疑这种令他头晕目眩不知西东的幸福真的存在过吗？

    真的存在过吗？

    他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女孩，真的想过和他在一起吗？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没有办法走下去了？

    “团长，那个遗孤……快不行了。”

    “医生怎么说？”

    在门外等候的阿伏兔等神威关上门以后才开口，生怕被里面的人听见。对神威的反问，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就说不行了……他根本就不像活着的样子，只有大小姐知道怎么回事……真的不告诉她吗？”

    “不用了，米娅应该也没有办法，她自己的身体都很糟糕呢，没有能力救别人。”神威的面色沉了沉，“那个遗孤死掉的话就立刻处理掉吧，不要让米娅知道……我不希望谁说漏了嘴让米娅的身体状况恶化，明白了吗？”

    “嗨，嗨。”阿伏兔没好气地应着，跟着神威离开了艾玛娅的房门外。

    每天都有人来检查他的身体状况，每天都有人为他送吃食，每天都有人来照顾他。他得到了几乎可以堪比在他还是个贵族少爷时的关注和照料。但是很可惜，他知道这种待遇不会持续太久了。

    布鲁诺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衣料遮盖之处，皮肉已经腐烂。连最简单的动动手指的动作对他来说都痛苦万分，饮食也是一种折磨。他对着洗脸盆呕吐，把他的血、他的脏器都都吐出来。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主人了。他隐隐有预料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是什么，从少年团长的面色也看得出。

    她也……

    “布鲁诺……布鲁诺？”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布鲁诺动了动眼珠子，盯向了声音的来源。

    “布鲁诺，是你在里面吗？”

    一个身影慢慢靠近内室，来者的脸逐渐清晰起来。

    “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病了吗？这里是什么味道？”女仆装的月江捂住口鼻皱紧眉头，对床上的布鲁诺难以忍受般询问。

    布鲁诺并没有理会月江嫌恶的神情，事实上他只是在确认来者是月江那一眼后就再也没有看过她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月江会闯进这里，不过有一点他十分清楚——若是让神威知道了，月江的下场不会好过。他的情况对于艾玛娅来说都还是个秘密，何况是这个女仆呢？月江还是有太多不该有的好奇心。

    “布鲁诺？布鲁诺！这是怎么回事？”询问的时候，月江特地向后退了几步远离那不明的恶臭，不断打量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布鲁诺。

    “小姐这几天……有没有说什么？”布鲁诺无法向她解释到底怎么了，月江也不是个守得住秘密的人，何况他说了她也不一定明白。

    “没有啊，连我都没能接触到小姐，他们居然安排我去打杂！”

    “打杂也好……你回去吧，别被别人发现了。”

    “什么！”月江发出凄厉的叫喊，几天来积累的疑惑与委屈在这一刻瞬间爆发了，“什么叫打杂也好！我可不是打杂的！才不要和那些低贱的奴仆一起工作！我要回到小姐那里去！你快帮帮我！小姐不是最信任你吗？你快振作起来和我一起回到小姐那里去呀！”

    布鲁诺真是无言以对。他可不相信月江这时临近崩溃的表现是源于对艾玛娅的忠诚，因为留在艾玛娅身边的待遇比一般打杂人员好上太多的可能性大一些。只是这家伙也太不懂得掩饰了，居然就在他面前大吼大叫，也不知道若真的引来了其他人，她会有什么下场。

    “布鲁诺！布鲁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能就这样赶我走！我……”

    “月江小姐。”

    冰冷的男声从房外传来，直击两人的心脏。

    “请你出来，可以吗？”